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八章 扯皮 文 / 郭大米
塵埃落定。
看著一群執法堂的黃衣弟子,在呂家老宅內外進進出出,表情冷酷,動作粗魯,將所有參與爭奪「呂門三寶」的八仙門弟子全都捆綁起來。荊飛羽募然覺得,自己這次可能又被人設計了。因為他也是被綁起來的一個。
黃衣弟子是八仙門最特殊的一個群體,其地位比較超然。黃色近似於金色,而金色是最高級的顏色。說明除了門中極個別的幾個大人物,他們手中的權力可以監管八仙門上下任何人,包括長老、掌門。當然,這黃色也近似於白色,只要不犯門規,他們就是可以被忽略的空氣。
而那執法長老,他雖然穿紫衣,但紫衣的袖口、領子和腰帶卻都是金色的。這執法長老的地位比八仙門各門掌門還高。此刻,他訓問了小乞丐幾句,手一揮,一個白色的小型風塔出現在古屍上空,面現悲慼之色,喃喃道:「呂師伯,最終你還是要埋骨天遁山哪,走吧,回家了。」
這風塔是專門用來盛裝死人屍骨的,白光一閃,已是將那具古屍收入其中。
然後他一言不發地走出密室,到得庭院,見地上躺了一層的八仙門弟子,全都被捆成了粽子。這些弟子幾乎各門的都有,一個個面現悻悻之色。眼看就要破開禁制了,而且也有人發現那口井了,結果執法堂的黃鼠狼卻來了,讓他們功虧一簣,狗屁都沒撈到,自然十分晦氣。
還有一些受傷的,這個倒無所謂,但死的幾個就比較麻煩了。如果是和天棺派鬥法時死的還好,若是內鬥而死,那性質就比較嚴重了。執法長老暗歎一聲,揮手放出「四海鳶」,將所有弟子都裝了進去,這才站在木鳶頭上,向著八仙門飛去。
這四海鳶是大型飛行法寶,裝上幾百人沒問題,但速度夠慢,飛了一天才回到八仙山。呂家幾人也被帶了回來,他們一開始飛在天上還很興奮,結果幾個小時之後便都累得昏昏暈暈了。
一到八仙山,這些人全都被押往執法堂,只有呂家人被安排到另外的地方休息。
執法堂人滿為患,許多年沒有這麼多弟子同時犯規了,也許多年沒有這麼多的長老們齊聚一堂了。
普普通通的紫衣長老都只能站著,只有那些白髮蒼蒼的「師祖」輩的太上長老們,才有資格坐著,這樣的長老足有二十個。
門派的實力是否強大,主要就是看長老的數量和實力。
而八仙門的這些長老,最低也是七級爐以上的金爐高手,許多都已開始渡劫。
在犯法弟子被押解來之前,這些人顯然爭吵過,一個個都臉紅脖子粗的,也有在一旁看好戲的,唯唯諾諾。
「都跪下!」執法弟子手執法鞭大聲喝道。
荊飛羽看看跪在身旁的小乞丐,低聲道:「藍師姐,怎麼我們也算犯門規?」
「別說話,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小乞丐目不斜視地「正襟危跪。」
「七十年前我就說過,誰打擾呂師弟的後人,我絕不放過他,你們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肥頭大耳的白髮長老怒氣沖沖的喝問。
「那還用說,還不是惦記人家的丹方……」另一個白髮老頭冷笑道。
「呂門當年帶走丹方,本來就不應該。當年的韓門也沒做這麼絕!」一個馬臉的白髮老者忽然道。
「當年你怎麼不說?」
「我說了有人聽嗎?呂師兄既然想讓呂門脫離修仙界,還留著丹方、古卷、斬妖劍有用嗎?這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怪得誰來?」
「這三樣東西本來就是呂家祖傳的,呂家是家族傳承,祖先的傳家寶物自然要隨身攜帶。當年呂家那麼多的修仙資源,人家可是一文沒拿,不都被六門瓜分了嗎?」
「曾師祖,我藍門可是一顆丹丸也沒拿!」小乞丐忽然大聲說道。
「你們藍門和呂門交往最深,背地裡……」
「哼,這是你一個長老該說的話嗎?」那肥頭大耳的長老彭的一聲拍桌子站了起來:「不管呂門是否拿走丹方。當年呂師弟一手天遁劍法,我們可都輸給人家了。也發了誓言。既然發了誓當然就要遵守,不然和狗屁有什麼區別。」
「修仙界也有『一甲子再輪迴』的說法,現在都七十年了,那誓言的效力自然也風吹雲散了。」
「放屁,我們當時的誓言說的是『永遠』,永遠,你不懂這兩個字的含義嗎?」
「易師兄一大把年紀了,在小輩面前口出髒言,不嫌無聊嗎?現在呂家後人都上山了,顯然做出了修仙的選擇,你還說這些有什麼用?」
「廢話少說,這就是你李門和鍾門搗的鬼,靈菇谷的『菇王』就要成熟,你們那點鬼心思誰不知道,不就是想煉製『仿仙丹』嗎……」
「說話要講證據的,易師兄!」
「你……,哼,李秋蟾,張陵右,海堅,馮克,簡清霜,你們幾個各掌一門,御下不嚴,說說怎麼辦!」
李秋蟾越眾而出,恭聲道:「易師伯,當年呂師伯破門而出時,弟子們雖然年幼,但也都是親眼目睹了的,那些誓言自然也都記得。所以我們這一代並沒有一個人去揚州。只是下一代的這些小傢伙們,聽說『菇王』快要破土,一時頭昏腦熱,再加上有心人背後鼓動,便做出了這件錯事,我們幾個掌門一定會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不錯,不管呂家人如何選擇。誓言就是誓言,既然違背了,當然要懲罰,卻不知這萬劍穿心之苦,由哪個來領受?」
「當然是始作俑者,誰先破的誓,萬劍就穿誰的心,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到底是誰先插手呂家之事的?」那易姓老者大聲喝問。
李秋蟾越前一步,拱手道:「稟師伯,是藍門的藍潔心師侄,幾年來一直在暗處監視呂家,圖謀不軌!」
「放屁,這話你也能說得出來,誰不知道藍家和呂家是多年世交,難道朋友之間互相關照,這也是圖謀不軌?」易老者脾氣相當火爆,但李秋蟾雖然被罵,卻也面不改色,反駁道:「藍師侄可不是去跟呂門交往,她整日在呂家門前乞討,欺瞞哄騙,裝神弄鬼,請問易師伯,世上有這樣互相關照的嗎?」
「這個,她沒飯吃,呂家給她飯吃,這也算是關照。」
「師伯說笑了,藍師侄會沒飯吃?說出去讓天下的修士們都笑掉大牙了,呵呵。」李秋蟾捋了捋鬍子。
「李師叔,我藍門一向是乞討天下,唱蓮花落,修無為道心,從八仙那一代就如此傳承,你拿這個說事就沒意思了吧?」小乞丐冷笑道:「我愛在呂家門前乞討,這干別人什麼事。再說,我隱瞞身份,自然是不想打擾他們,而且也從沒幫過他們什麼。如果不是李門、鍾門先插手,我當然也不會現身出來指點呂家後人。」
「對,藍師侄說的有道理,差點又被你這滑頭繞了進去,人家本來就是乞丐,不許再用這個當借口!」易老者有些惱怒地大聲喊道。
「說我李門先插手,藍師侄太信口開河了吧?」李秋蟾臉色不紅不白地說道。
「就是,何門的師侄們可以作證,是藍師侄已經出手了,我們鍾門、李門才開始去破除禁制的……」一個頭髮花白的虯髯漢子高聲說道,他是鍾門掌門海堅。
「海師叔不會不知道,是天棺派先去攻打呂家的吧?」小乞丐皺眉道。
「天棺派攻打呂家,那和我鍾門有什麼關係?」海堅哼了一聲。
「這個……,恐怕是大有關係。」
「藍師侄切莫胡說,我鍾門和邪派沒有任何瓜葛的。」海堅聲音一高,表情十分嚴肅。
李秋蟾也微微一笑,彷彿會算到小乞丐會這麼說一樣,沉聲道:「要說最先插手的,應該是這位荊師弟。本來天棺派進攻呂家,自然有雲山的人插手,我們八仙門限於誓言,最好避一避。不過這位荊師弟不但在呂府大展神威,將天棺派打的落花流水,還收了呂家五女為徒,絕對是咱們八仙門插手呂家事物的第一人。」
荊飛羽臉色大變,鬱悶地喊道:「等雲山出手,呂家的五個女孩兒早被煉成傀儡了。他們畢竟是凡人,我八仙門怎麼說也是修仙大派,難道就看著邪派欺負凡人?」
「這個不用你管,你以為雲山的人是吃乾飯的,人家早就將咱們的一舉一動監視在眼裡了。」人群裡也不知誰,有些發酸地嘀咕道。
荊飛羽卻有些懷疑,他躲在大肚魚裡監視那麼多天,也沒看見一個雲山人,難道這些神秘的傢伙真在暗處把握著一切?
古鐵這混蛋,長著一副河馬臉,沒想到卻是一隻狐狸。荊飛羽憤憤地想著。自己到底還是被他算計了。
「你叫他荊師弟?」那易老者奇怪地問李秋蟾道:「這小傢伙也就十幾歲,才養氣四層,你怎麼叫他荊師弟?」
「易師伯有所不知,荊師弟乃是回龍谷林師伯的關門弟子,所以我叫他荊師弟。」李秋蟾回道。
「哈哈哈!」易老者大笑起來:「怎麼可能,林師弟死了幾個徒弟之後,發誓再也不收弟子了。再說我們八仙門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到了渡劫期,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會給你們收個小師弟,那多尷尬啊。這一向都是潛規則的。」
李秋蟾幹幹地一笑,道:「是啊,我們本來也很懷疑的。不過根據種種跡象顯示,以及外門馬師侄的作證,荊師弟應該就是林師伯的弟子無疑。」
林伯翁在當年的「丹劍之爭」中是同情呂家的,所以只要把責任推在他身上就可以禍水東引,林伯翁已死,這萬劍穿心之刑估計就得由荊飛羽笑納了。
「不可能不可能……」幾乎所有的白髮老者,都搖起了頭,顯然完全不信。
「李師兄,你想推卸責任,也不用將這虛無縹緲的謠言當作事實來說吧?」一個紫衣中年婦人冷笑說道,她是何門掌門簡清霜。
「這可不是謠傳,荊師弟說林師伯尚未隕落,哪天他老人家回來,自然會真相大白。」李秋蟾微笑道。
「林師弟沒隕落?這怎麼可能。他的真命五彩神光都已消散,怎會還活著?」易老者顯然不信。
「李師兄是想來個死無對證。不過,與這謠言相比,我倒是知道這位荊師侄和令愛倒是走的很近,甚至連門內一些禁傳的極品丹藥,都讓這位荊師侄去秘密出售,對他顯然極其信任。我有理由懷疑,荊師侄去呂府渾水摸魚,完全是西雲侄女指使的!」簡清霜緩緩說道。
「簡師妹休得胡言。荊師弟雖然和小女走的較近,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後來荊師弟去了封靈關,已有一年多沒有與小女聯繫,何來信任指使之說?」李秋蟾顯然是有所準備的,說話滴水不漏。
「荊師侄雖然去了封靈關,但停留時間不長,加入仙軍之後便消失不見了,很顯然是偷偷回到八仙山,與西雲侄女密謀這次行動的。」
「不對,荊師弟是去參與了鳳凰山的那次行動,仔細算算,小女已有快兩年都沒見過他的。」
「李師兄,你編造謠言的能力真是太強了,小妹甘拜下風。」簡清霜打斷他,冷聲道:「鳳凰山的那次行動,只有小徒賢淑一人生還,她可沒見過這位荊師侄。」
「什麼?」李秋蟾心中一顫,皺眉道:「這不可能,根據封靈關那面傳來的消息,荊師弟確是隊伍中的一員。」
「以這位荊師侄的能力,可能從鳳凰天劫中生還嗎?也只有賢淑依靠靈寶,才勉強逃回一命。李師兄真會開玩笑。」簡清霜哈哈大笑起來。
李秋蟾一下愣住了,這一點他當然也想過,而且還派人到處尋找荊飛羽,想將他帶回八仙山訊問原由,結果卻一直沒找到。難道這荊飛羽竟沒有參加那次行動?反正那次劫難只有馬賢淑一個人活下來,她大可說荊飛羽一出封靈關就逃跑了,或者失蹤了,被趕回去了,等等,。
「李師兄還有什麼話說?」簡清霜冷聲道。
「就算……就算荊師弟與小女關係較近,也不能證明就是小女指使。」李秋蟾皺起眉頭,顯然這一招出乎他的意料。
「正是。同樣也沒人能證明他是林師伯的徒弟。我就是想說,李師兄切莫相信謠言。就算荊師侄自己說是林師伯的徒弟,也不可信的。」簡清霜小勝一場,得意地揚了揚頭。
而且她一口一個「荊師侄」,而李秋蟾卻堅持叫「荊師弟」,搞的李秋蟾也成了她晚輩了,口頭上倒是佔了極大便宜。不過看李秋蟾的樣子,似乎對這些浮雲也不太在乎,他臉色嚴肅地沖荊飛羽說道:「荊師弟,你聽了半天了,相信應該有些話要說。切莫說謊,有什麼說什麼,否則下場是極其悲慘的。」
荊飛羽點點頭,苦著一張臉道:「眾位師祖師叔伯,我卻是本門回龍谷林仙人的關門弟子,這個等我師父回來,大家自然會知道。至於指使我去呂家的人,可不是李西雲師姐……」
李秋蟾點點頭,這次輪到他得意了,笑瞇瞇地看了簡清霜一眼。簡清霜哼了一聲。
「……而是古鐵師兄。」荊飛羽當然不會便宜了這罪魁禍首,毫不猶豫地將他供了出來。
「古……古鐵?」李秋蟾面色古怪,再看在座的眾位,也一個個擠眉弄眼,互相瞪視,都不說話了。
良久,簡清霜忍笑道:「你說的,確是古鐵?」
「不錯。」荊飛羽將實情大概說了一遍,包括自己在雪山的試煉,被斷刀門追殺等等。
「你到底參與過那次鳳凰山的探險沒有?」易姓老者忽然問道。
荊飛羽飛快瞥了簡清霜一眼。他不知道馬大棒槌回來是怎麼說的,也不知道這簡清霜到底知不知道實情。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極大隱憂,涉及到大肚魚的秘密,為此他甚至都不敢回八仙門。現在簡清霜既然為了打擊李秋蟾,主動替自己掩護,他沒必要再公開承認出來。微一沉吟便道:「我倒是跟著隊伍走了一段,不過半路上就……就走散了……」
「嗯,這樣才對。以你的實力,那天火一燒就成灰了,又怎可能倖存下來。」易姓長老點頭說道。
「好了,這些違規的弟子全都關到刑堂去,關他們一年半載的,看他們還敢不敢以身試法了。至於誰是始作俑者,敢於最先挑戰誓言之威,這其中涉及到本門幾位長老,卻都不在,等他們回來之後再行詢問不遲。」一直坐在長老中間,始終沒有說話的一個面容嚴厲的白髮老者,微閉雙眼說道。
「是!」執法堂弟子轟然領令,將包括荊飛羽、小乞丐在內的眾弟子被一起拉了出去,關入刑堂。
其他長老有的欲言又止,有的莫不關己,有的淡然微笑,有的低頭沉思。大多數人對這個結果到並不意外,估計最後又是一筆糊塗賬,不了了之。別看那易老頭幾個,像是古道忠腸,無比熱心的樣子,其實現在都惦記著「仿仙丹」呢。只要丹藥一出來,這些爛事誰會在乎啊,呂門都消失七十年了,覆水難收,人,還是得向前看的。
八仙門內部最擅長的扯皮**,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修仙界一向是現實的,利益總是會被擺在第一位。這只不過是當年「丹劍之爭」的後續,資源的再分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