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吳小流
這裡是城鄉結合部,一片菜田的邊上搭了一批簡易的毛坯房,住戶亂七八糟魚龍混雜,有外來的民工,**,做小生意的,也有本地的拆遷戶,還有剛畢業的大學生和吳小流這樣處境不佳的年輕詩人,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點,第一是沒錢,第二是文明程度不高,雖然**和大學生看起來乾乾淨淨的,但他們的屋子比那些民工還要髒亂不堪。這裡垃圾遍地,有全身泥乎乎的豬和狗在裡面拱來拱去,偶爾還有帶血的衛生巾在風裡飄,像斷線的風箏,姿勢那麼美。
只有吳小流是個例外,他那從窗子到門是七步從門到窗子還是七步的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牆上批了白,床上的被褥也洗得乾乾淨淨的,用磚砌築的寫字檯,糊了報紙鋪了玻璃,這些都是吳小流的手藝,包工頭王巴丹曾經對人說:「吳小流如果不整天看那些破書寫那些狗屁文章,會是個很不錯的泥瓦匠。」他說得語重心長,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聽的那人也深有同感的點點頭,並且歎了一口氣,硬是把氣氛烘托得很感人。
吳小流卻斬釘截鐵的搖搖頭,說:「人如果沒有理想,那跟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說到這裡基本可以明白了,吳小流就是一不務正業的青年泥瓦匠,是的,這是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對他的評價,除了老錢和小舟。老錢是市文聯的一個編輯,老三屆的大學生,他在看完吳小流寄去的稿件後,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騎上自行車蹬了二十里地,找到吳小流的住處,當時吳小流正在茅坑上拉屎,他一把攥住吳小流的手,連聲說,:「可找到你了可找到你了,吳小流吧?你的稿件我看過了,奇才啊。哦,我是文聯的,你叫我老錢就行。」吳小流忙站起來,站到一半又蹲了下去,說:「錢老師,你看,能不能等我拉完屎咱們再談?老錢這才鬆開了他的手。」
後來,他們談了很久,很投機,老錢把李敖用來自誇的話全部送給了吳小流,他說:「吳小流不是我誇你,假以時日,你必將是文壇的一朵奇葩,前五十年,後五百年,沒人能比得上你。」吳小流很激動,也說了很多肉麻的話,什麼伯樂呀,人生導師呀,久仰呀,苟富貴不相忘呀,反正怎麼掏心窩子怎麼說。後來他們一起去了小飯館喝酒,又說了許多肝膽相照惺惺相惜的話,最後老錢用左手把嘴一抹,把右手一揮,用充血的眼球盯著吳小流說:「你要堅持!」吳小流拚命點頭,從此把這句話當作人生格言。
小舟就是這小飯館的女服務員,後來吳小流和老錢都喝醉了,她把老錢扔在飯館裡把吳小流送回了住處,替他洗了臉洗了腳然後把他扶上床,她坐在床邊,在40瓦的昏黃燈光裡看著他,她喜歡這個男人。小舟長得很好看,去小飯館吃飯喝酒的男人都想佔她的便宜,在她手上捏一把在她屁股上拍一下,或者假裝不在意撞進她懷裡,她就破口大罵,罵得很惡毒。只有吳小流從不,他只是偶爾會抬起頭對她說上一句「小舟,你今天真好看。」,然後就低下頭去繼續吃麵,小舟心裡就恨恨的想:「難道我昨天就不好看嗎?好看你為什麼不多看幾眼?」一邊想著一邊又往他碗裡撥了一些雪菜肉絲。
吳小流翻了一個身,手在空中抓了幾下,小舟知道他這是想喝水了,就把他扶起來餵了一杯涼好的白開,他閉著眼擰著眉咕咚咕咚喝完,舒了一口氣,又躺下了,卻用手環著小舟的腰。小舟的臉騰的紅了,全身在發抖,腦袋裡空空的,感覺吳小流身上傳來的熱氣快把她融化了,她顫慄著伸出手去,在他的臉上撫摩,她在心裡說「我愛你,吳小流」,吳小流靠著她的大腿,輕輕打著鼾,睡得很香,小舟閉上眼,安靜的笑了。
第二天吳小流醒來的時候,小舟已經走了,昨夜的事他根本就記不得。他就覺得這一覺睡得很甜美,像有一股幽香纏繞著身體,如睡在花叢裡睡在雲端的感覺,他搖搖腦袋,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喝醉了睡覺這麼爽。」就起身洗漱了,然後去小飯館吃早飯。小舟給他端來饅頭的時候,他聞到似曾相識的那股幽香,一抬頭,小舟正衝他笑,明眸皓齒清清爽爽的,他就說:「小舟,你今天真好看。」然後,低下頭去啃饅頭,心裡想:「以後找老婆,就得找小舟這樣的。」
昨天收到吳小流的短信,他在信裡說:「人如果沒有理想,那跟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呢?哥,我在堅持。」我笑了,我媽哭了,我爸點了一根煙,吳小流是我弟弟,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