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七章 陽光下的罪惡(上) 文 / 顧難

    佛得角群島，面積四千平方公里，東距非洲大陸的最西點佛得角（塞內加爾境內）五百公里。在周清華所在的世界，這裡有個1975年建國的佛得角共和國(therepublicofcapeverde)。群島由十八個島嶼組成，北部聖安唐等九個島嶼常年迎著東北方向吹來的海風，被稱為向風群島，南部的布臘瓦等九個島嶼如同躲在避風港裡，被稱為背風群島。整個群島均由火山形成，地形幾乎全為山地。

    1495年，這裡成為了葡萄牙人的殖民地，現在，它是地扼美、非、歐、亞四大洲海上交通的要衝。在蘇伊士運河開通前，要從歐洲繞道非洲去亞洲，海上航線必經此地，同時，它也是葡萄牙人的船隊駛往美洲的中轉站，被稱為「連接各大洲的十字路口」。就算到了周清華出生的世界，這裡也還是各洲遠洋船隻及大型飛機過往的補給站。

    周清華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因為雖說他跑過兩趟到歐洲的長途航行，也都是穿過蘇伊士運河，並沒有經過此處。

    港口在背風一面，不大，船卻不少。

    多數的船都不大，多比「瑪麗號」稍小，老安德森難得的興奮起來，指著港裡的船指指點點，嘴裡用那幾句簡單的拉丁語不停的重複著－－「葡萄牙船、葡萄牙船！」這個老酒鬼這陣子可是憋壞了，船上會葡萄牙語的水手就一兩個，安又不在，讓他平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要說學拉丁語的勁頭，他比別的水手都要積極。無奈年歲大了，學起來稍微慢了點。

    「瑪麗號」緩緩靠港了。

    殘破的港口，卻是擠滿了人－－黑人。空氣中瀰散著人的排泄物的令人噁心的臭味，蒼蠅在空中嗡嗡的飛來飛去。

    一串一串的男女黑人，不著寸縷，腳上套著腳鐐，雙手反剪在身後綁縛著，脖子上套著鐵做的鐵箍，被一條長繩一個連一個捆成一串。個個眼神呆滯，嘴唇因為缺水露出一道道龜裂。胸口和大腿上，露出幾塊被燙傷過的痕跡，那是烙鐵的烙痕，天氣炎熱，傷口有的已經開始在化膿，幾隻蒼蠅肆無忌憚的趴在上面。

    幾個手執皮鞭，腰掛佩劍的白人男子在旁邊巡邏。稍遠的一側，有一張簡單的木檯子，檯子後面坐著兩個挺著發福肚子的白人男子，正用手絹捂著鼻子。檯子一側準備了一個大木桶，另兩個強壯的白人男子站在桶邊。

    「他們這是幹什麼？」看到這個，李阿明臉色有些難看。

    周清華不語，微微歎了口氣，終於見到了，非洲這塊土地上接下來的幾百年最重要的「作物」－－黑奴。

    串成了串的黑人一個接一個通過木台，台後的一個男子瞇著眼睛，上下仔細的打量著對方，點了下頭，向桶邊的兩人說了個詞。其中一個手伸到桶內，再拿出來時多出個木瓢，一瓢水從這個黑人頭上迎頭澆下，另外一個人用力的扯了一下繩子，便輪到下一個人來到台前。

    「他們這是幹什麼？」李阿明改用學了幾天的拉丁語問。

    「奴隸」，肯尼回答了他的問題。

    「什麼？」年青的穆斯林震驚了。港口上黑壓壓的這一群群的人，都是奴隸？

    周清華接口了，說：「是的，阿明，他們都是奴隸，是那些葡萄牙人從非洲運來這裡的，準備運到美洲去，那裡有他們的種植園。」

    「啪！」皮鞭劃破空氣，狠狠的落在一名步履蹣跚的黑人身上，抽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可能是覺得他拖累的隊列的速度。周清華皺起了眉頭，卻伸出手，攔住了臉色激動的李阿明。

    李阿明放開握在刀柄上的手，看著周清華。

    周清華轉身過去，發現除了幾名穆斯林水手，其他的水手們都神色自若，甚至露出看到新奇事物的好奇表情，他們大多數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黑人－－不，在他們看來，應該是把這些人看成是皮膚黑色的野蠻「動物」，甚至還有說有笑的指指點點的談論著。

    周清華皺著眉，李阿明也順著他的目光往回看去，也發現了這個現象，愕然了。

    這時，木台邊傳來一陣騷動。一名不斷咳嗽著，看起來有些瘦弱的黑人來到了木台前。台後的兩名男子趕緊用手帕緊摀住口鼻，皺起了眉頭，用不滿的語氣說了一串話。水桶邊的兩名男子便兇惡的撲上去，解開這名黑人脖子上的鐵箍，連拉帶踹的將他拖出了人串。稍遠的位置馬上過來幾個白人，將這名虛弱的黑人拖走了。那名黑人並不掙扎，艱難的轉過頭，空洞的目光，又掃視過來，與周清華的目光相觸，似乎在注視著他。

    「他們在幹什麼？」這時不是李阿明在問這個問題了，水手們也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感興趣，互相好奇的討論著。

    周清華的心如同被揪了一下，有的時候，懂得多並不是件好事。周清華知道，對方是在幹什麼了，那是在給「產品」驗貨，不合格的「產品」，就不必要費大精力「出廠」運到美洲去了。裝上船，除了浪費糧食，估計多半也到不了美洲，就算勉強運到，也賣不出好價錢。要是染上的是傳染病，讓一船「產品」感染了，這趟生意就得不償失了。

    這樣，那名被拖出人串的黑人男子的命運如何，只怕就已經注定了。對於這樣的「不合格產品」，一般是進行任意處置……

    「啊！」一聲短促而虛弱的呼喊過後，遠處海浪拍岸的轟鳴淹沒了一聲重物落水時的聲音。奴隸們臉色依舊木然，似乎那是件與他們沒有太大的關係的事情，如同正在飽餐身上烙印邊腐肉的蒼蠅一樣。或許，僅僅是因為司空見慣後卻無可奈何的麻木。

    這聲短促的呼喊，卻讓周清華如同被浪頭拍打，呆立當場。對於他，所知道的有關黑奴的一切，都是來源於文字，但任用多少文字，也無法讓一個五百年後的青年切實的感受到現在的這種心情，只有設身處地，才能體會這種心靈深處的悲哀。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喲，那雙空洞雙眼中的眼神，似乎還在在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周清華卑微的靈魂。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呢？這是屬於整個人類世界的恥辱。一段持續了四百年的瘋狂，就算用整個大西洋的海水，都無法去洗清這段罪惡。以他現在的力量，在這個集體的瘋狂面前，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看看那些剛還在高呼著「周清華萬歲」的水手怡然自若的神態，就能理解這種微不足道了。

    年青的穆斯林也沉默了，低下了頭，他知道什麼叫奴隸，甚至蕾拉還買了兩個小女孩幫手打理她的香水作坊。可是，他何曾看到過這樣的赤裸裸的場面！

    看到幾個小孩子也被拖了出去，周清華再也看不下去了，匆匆離開了港口，唯有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神，會在多年之後依然撩動他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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