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九) 文 / 聖者晨雷
「大人,大人,知州府遣人送了請柬。」
正在胡軫在書房中得意洋洋時,突然書房外傳來管家的聲音,若是放在往常,胡軫早就將管家罵走,可今日不成,是他自己吩咐管家,有知州府的消息迅速來報的。
「該死,不早不晚,偏是這時候!」胡軫的『淫』心雖起,但也分得起事情輕重,好端端的知州府給他發請柬,事情必定有變,而且他隱約覺得,這是向他不喜歡的方向發展。
「拿進來!」他命令道。
管家將信送了進來,對於那兩個含淚抽泣的女孩兒視而不見。他跟隨胡軫多年,自然知道胡軫的姐姐是某個神秘的修行門派中人,曾經傳與胡軫某種秘術,專門調教女孩兒供採補所用,這些年來,看到胡軫壞了的女孩兒,何只眼前這兩個!
胡軫打開請柬,看了裡面內容,慾火頓時熄滅了。
「請得良醫,一枚藥丸便治好了病症?」胡軫將信往桌上一扔:「還要為良醫接風洗塵,請我作陪?胡扯八道,這許胖子肚皮裡轉的是什麼鬼主意?」
許汜丟了大印會懷疑他,他一點也不吃驚,但許汜沒有證據,他又是官員,礙於大唐律法,許汜根本不能奈何他。
「送請柬的人說了請了哪些人麼?」
「說了,江州司事、主簿和諸功曹,再加上學政,都發了請柬,那人還說,為知州治病的名醫甚為年輕博學,就是知州前些時日去查看梯田時遇見的盧家九郎盧瑟。」
「就是那個殺了海蛇胡義的?」胡軫哼了聲:「胡義那畜牲,做事不穩,早就說過讓他別大意,結果還是死在大意上!」
原來盧瑟殺死的海賊胡義,竟然是胡軫的遠房堂侄,只不過兩人的親戚關係不為人所知,他之所以流竄到江州來殺人越貨,也是胡軫找來給許汜添堵的。此前許汜數次清剿不成,胡軫其中通風報信起了關鍵作用。
「大人,那廝是盧家的人,今天被盧家的修行者盧漭接見,還著實稱讚過一番。」管家含蓄地提醒了一句。
無論是許汜還是胡軫,想要在江州站住腳,與盧家的關係不好不成。盧家背後還有劍廬的影子,胡軫雖然仗著姐姐是修行者的關係,手中有些手段,可讓他真正去面對一個修行門派,再加上一百顆膽子也不成。
「正是……盧家子侄,又為盧漭真人看重,有一兩顆修行者的靈藥也未必可知,不過想他盧家,也不會介入此事,我背後可是有安王,若是他們與安王作對,日後安王得承大寶,他們在朝中受到的支持必然大減!」想到這裡,胡軫站起身,吩咐管家道:「我便去赴宴,見識一下這位盧家九郎,你看好府邸,這兩個丫頭,好生看管著!」
「是!」管家恭聲領命。
胡軫乘著轎子來到知州府前,但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過了片刻,見被邀的兩位功曹都進了門,他才不慌不忙地命令轎夫到知州府門前下轎。
「既是這麼多人到場,以許汜的性子,自然不會當眾質問我--莫非這廝真的尚未發覺大印丟了,而是真正生病?」
他心中有著懷疑,面上卻還是若無其事,與先到了的諸人一一見禮。不過片刻,諸官一一到齊,知州許汜也含笑出來,他身邊跟著一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材修長,眉清目朗,面帶微笑。
「諸位同僚,這幾日本官小感風寒,身體不適,故此不能出來理事,多虧了諸位同僚相助,才未曾耽擱公務。今夜小宴,一來是向諸位道謝,二來也是將為本官治病的這位俊才介紹給諸位。」
許汜說話時不緊不慢,絲毫沒有緊張的味道,又恢復了他醇酒美人太守形象。隨著他話語,跟在他身邊的那年輕人向前兩步,抱拳拱手,做了個團揖,動作形態甚是倜儻瀟灑。
「這位便是年前為我江州除了海盜胡義的義士,也是首創開墾坡田的賢才,盧家九郎盧瑟。」許汜介紹道。
知州如此垂青這年輕人,屬官哪裡不知花花轎子人抬人的道理!一時之間,「久仰」、「幸會」之聲不絕於耳,雖然有些人分明就從未聽說過這個盧家九郎,還有些人心中覺得這盧家九郎出現實在是巨大不幸,可大夥兒面皮上卻還是要堆出笑來,那笑容還不能收得過快,免得為知州誤會,以為這笑容來得勉強,不是發自內心。
這世人便是如此,全照達賜與盧瑟的虛偽面具,每個人都有一張。
一番恭維之後,這些官員就發現盧瑟沒有一般狂士那種裝出來的傲慢勁兒,他不大喜歡發言,但每個人說話時他都會盯著對方眼睛仔細傾聽,有種讓人忍不住要抒發胸臆的奇怪魔力。因此,除了少數人外,大多數官員都對盧瑟印象不錯,覺得這個年輕人倒不只是有些虛名。
許汜再召眾人入座宴飲,片刻之後,便有歌妓上來樂舞助興。都是文人,也免不了吟詠風月,胡軫見盧瑟飲酒時都是一杯便盡,可十餘杯下來竟然面不改色,心中暗暗稱奇,這小子別的本領沒見著,可酒量之大倒是少見。
酒過三巡,胡軫始終不見許汜發難,心中越發地狐疑,想來想去,自覺安排得十分妥當完美,不應有什麼問題才是,但這酒如此喝下去便沒有味道了,得挑些事情,至少要試試這個盧瑟的底才成。
「本官早就聽聞先生大名,先生之志向,更是令本官歎為觀止,只是不知此次先生為何來到江州,若是有用得著本官之處,還請招呼一聲,本官絕不推辭。」
他這話看似說得慷慨,但在旁人眼中,不過是藉著盧瑟拍知州馬屁罷了。有人暗叫無恥,可更多的卻是後悔,為何這麼好的一個拍知州馬屁的機會給他搶走了。
「不過是族中長輩召喚,順道來拜訪許公,恰巧遇上罷了。」盧瑟淡淡道:「倒沒有什麼事情。」
「原來如此,聽聞貴族長老許真人出山,要挑選族中子弟拜入劍廬門下,盧先生如此年輕便才智不凡,定然能入他老人家法眼?」胡軫笑著恭維道。
盧瑟搖了搖頭:「晚生先天有缺,不能修行,只可於世俗間尋證大道了。」
胡軫不知道這件事情,聞言怔了怔,然後道:「是本官失言了,可惜,可惜。」
眾人微一沉默,然後便有反應快的出言慰籍:「以盧少兄之才,獲功名如探囊取物,修行之道雖然好,卻耗時耗神,反不如我等暢快適意!」
「正是正是,司糧功曹說得有理,大伙喝酒喝酒!」
「我雖不能修行,卻學得另一種異樣,能卜算吉凶。」盧瑟微笑道:「古人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卻是不為神仙便為卜者,哈哈……」
胡軫心中猛然一跳,這小子真會卜道之術?
「盧少兄竟有這種本領,何不算算我等吉凶禍福?」許汜笑著道。
於是眾人紛紛起哄,盧瑟先是推辭,推辭不過之後,只得勉強道:「只是無聊時打發閒暇的小伎,當不得真,諸位前輩一笑便可,不要深究啊。」
他說完之後,命人取來一把算籌,隨意往地上灑了酒,然後凝神注視許久,過了會兒,他驚道:「不好,我等緣有殺身禍,看情形,似乎是要走水!」
所謂走水其實就是火災的諱稱,此時正值春天,陰雨連綿,哪有那麼容易起火災的。眾人只道他危言聳聽,都是一笑,倒是許汜聽了皺了皺眉,喚來一個管家道:「你帶人在府中四處看看,小心火燭!」
那管家帶人出去,這邊繼續宴飲,哪知又過了會兒,空氣中便生出一股焦臭味。眾人在屋中嗅著酒肉香氣,一時間沒有聞到,而宴樂的聲音,也掩住了外頭的呼聲,直到那出去的管家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眾人才驚覺。
「不好了,大人,走水了,火勢甚猛,眼見就要燒到這裡,大人還是快避避!」
那管家驚惶失措地叫道,他的神情告訴眾人,他並不是在說謊。眾人面面相覷,慌忙出了門,果然,只見著東南面火焰沖天濃煙滾滾,來救火的人擠成一團人仰馬翻。
「看來火勢控制不住了,諸位隨我來避一避!」許汜大叫了一聲,招呼眾人隨他離開,這些官員早慌了,自然跟在他身後,許汜跑到西側書房之外停下腳步,又說道:「我家中要物,盡數藏在書房之中,浮財被火燒掉便燒掉,有些東西事關重大,卻是不能燒的,諸位暫候,我進去將東西拿出來!」
眾人雖是心急如焚,但知州有話,誰敢不聽,何況看那火勢,一時半會還燒不到此處來,因此便在屋中候著。許汜帶著盧瑟和幾個僕人進了屋,便刻之後便都滿抱著東西出來,他先將一卷卷軸交與江州司事:「這是六百年前顧畫仙的真跡飛龍點睛圖,司事大人先請幫我收著。」
然後他又將一疊子帳簿模樣的東西交與一位功曹:「這是江州戶籍圖冊,功曹替我收著。」
見他走到自己面前,胡軫心知不妙,果然,許汜將一個貼著封條的木盒晃了晃,裡面傳來「通通」的聲音,許汜笑著對胡軫道:「胡別駕為人最是謹慎,這是知州大印,還請胡別駕替我收著,非我命令,不可開封。」
饒是胡軫狡詐多智,此時也只能陪著笑臉從許汜手中接過那木盒兒。
又分了幾樣貴重物品給諸人,許汜才道:「家中走水,驚擾了我等酒興,如今忙著救火,實在是無法招待,諸位先回去,替我保管好東西,等過幾日我再向諸位討要,現在請回吧!」
眾人早有離開之心,聞言自然是快步出了府邸西門,見胡軫磨磨蹭蹭地離開,盧瑟與許汜對望一眼,然後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