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協理河工 第一百零四章 三憲一使 文 / 隔山打牛
第一百零四章三憲一使
要知道臬司雖然是直接向刑部負責,但歷來都是巡撫的佐屬官,今日劉源灝竟然一步不讓的和巡撫王兆琛辯駁,讓所有人都覺得奇怪。
就連趴在地上的李元宏也暗自納悶道:怎麼這麼多人想審我啊?怪事了!不過也好,這個劉臬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若是他來審訊,說不定不會動刑呢!
劉源灝還在和王兆琛辯駁,正到越說越僵的功夫,忽聽見外面一聲叫喊:「御使裴大人到!」
李元宏一聽就知道壞了,看樣子是那個都察院御使裴終福來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門一開,裴終福邁著方步走了進來,與那日不同的是,他身穿五品白鷴補服,渾身上下規規整整一絲不亂,好似來上朝一般。
裴終福雙手抱拳向劉王二人各行一禮,呵呵笑道:「剛才在門口就聽見二位的鶴鳴之聲,不知所謂何事啊?」
劉源灝有些納悶了,按理裴終福是四川道御使,跑來山西做什麼呢?雖說御使可以不限本省,但他親自跑到巡撫衙門參與它省政務就不對了。
王兆琛還禮呵呵笑道:「裴御使來的正好,這次府銀被騙案,說到底也是跟河工有關,裴御使既然是院派監察平陽河工的,問案自然少不了你了!」
劉源灝一下明白了,都察院御使分為十五道,每道掌一省的彈舉官邪,敷陳治道,但也會有些額外任務,比如臨時督察河工,監造軍需等等。
聽自己恩師說,李元宏接到河工時,沒有一兩銀子,沒有一個佐助,這在大清歷次河工中是絕無僅有的,如此刻意刁難下屬,這個裴御使身為監察竟然不聞不問,不用說,他已經與王兆琛串通一氣了。
果然不出所料,裴終福一轉身說道:「說起來,這次河工搞成這個樣子,也是卑職的錯啊,都怪我離鄉多年,竟然水土不服,一到太原就病倒了,所以未能督察細緻,才會發生如此大案。」說著話裴終福一臉的痛心疾首,好像他真的生病似的。
王兆琛很配合的呵呵一笑道:「裴大人勿須過於自責,一病一災,人所難免嘛,要怪只能怪這個李元宏鋌而走險,身為朝廷命官,竟然知法犯法。怪不得別人的。」
裴終福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話雖如此,卑職還是難辭其咎啊……聖今最為痛恨的就是官員貪墨,這次一發就是一萬二千兩的大案,實在是駭人聽聞啊,既然出了大案,卑職身為監臨御使,自然責無旁貸,懇請撫台大人讓卑職一道協審此案!」
這話說的很明白,意思就是,這樣的大案就該巡撫大人親自審理,他裴御使願意陪審。
這話一說,劉源灝還真沒脾氣了,要知道都察院御使的品級雖然不高,也就從五品的官階,但職權卻是極大,別說一省的官員,就是京城裡的理藩院、六部、宗人府、各寺監、通政使司等衙門,除了軍機處以外,都要受御使的稽查,
裴終福又身為監臨河工,他既然要與巡撫一道審案,就等於將這件案件定性為官員弊案了,也就等於將劉源灝排除在外了。
一番簡單的話就有如此的門門道道,果然是在京城官場肆混多年的老油子了,劉源灝先是一頓,呵呵笑道:「既然是貪墨大案,又跟河工銀有關,那就少不了布政使司了,不如將布政使潘大人叫來一起審!」
王兆琛聞言一愣,沒想到劉源灝會說這話,那個藩司潘鐸可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人了,他仗著官聲好凡事都與自己對著幹,前幾個月一病不起,本想他就這樣死了算了,沒想到前一陣又緩過來,雖然身體還是贏弱,卻也已經上衙了,而且老毛病還是沒改,繼續和自己犯擰。
王兆琛呵呵一笑道:「潘藩台一向身體不好,審案又是極耗精神的,還是不勞煩他了。」
正在這事,門外又是一聲高喊:「布政使潘大人到!」
隨著這一聲喊,堂內眾人都暈了,今天這是啥日子,怎麼一會兒一個,山西的三大憲加一個都察院御使全跑來了,就連趴在地上的李元宏也心中暗罵:你們有完沒完了,趴在地上的滋味很好受嗎!
門一開,一個病殃殃的四十多歲的男子,一步一緩的走了進來,老遠就一邊拱手一邊咳嗽道:「本司來遲了沒啊?趕上結案了沒啊?」
劉源灝一見他,心裡就是一喜,這個潘鐸他是早聞其名了,一向是個敢說敢做的主,據說與王兆琛一直不對付,敢於直面相抗,只要有他在,今日這事就能有所轉機了。
劉源灝連忙迎了上去,哈哈笑道:「我正說請你來呢,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自己到了,巧了,真巧了,李知縣的案子還未審完呢!」
潘鐸笑著點了點頭,扭頭對王兆琛說道:「要說審李知縣,先得從河工銀上審,治河的銀子為何沒有到他手上?這可得好好查查啊!」
果然是老冤家,一句話就戳到王兆琛的軟肋上了。
王兆琛也不示弱,捋著鬍子笑道:「我聽說好像是布政使司庫不給提銀子嘛!」
旁邊裴御使緊接著說道:「無論銀子有否,都不是騙盜府銀的藉口嘛。況且這筆銀子,目前已有數千兩不知去向,這就是貪墨,這才是關鍵所在!」
劉源灝立即站在潘藩司一邊說道:「是不是騙盜府銀現在還不清楚!還要徹查之後才能定案!」
好嘛!四個人分成兩派,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起來,他們本都是為官多年的老官宦,那口才好的跟繞口令似的。每個人說的都好像特有理,潘藩司就咬定河工銀的出處不鬆口,裴御使就抓著貪墨大案不放鬆,劉就非說騙盜案中有蹊蹺,王兆琛就說證據確鑿勿須再查。
下面那些屬員都傻眼了,不知道這到底咋回事,這樣的場面,在大清官場中可是希罕事了,一般情況下,一省沒有總督,那就是巡撫最大了,兩司與巡撫衙門明爭暗鬥是有的,但像這樣明搶明刀的爭辯卻是很少出現的。
要說兩司懼怕巡撫的原因是:巡撫可以隨時分派兩司任務,一旦完不成就可能被彈劾,而且通常情況下,朝廷都是偏護巡撫,或是將兩司降職革職,或是調離本省。
但是說到底,布政使司名義上是向戶部和吏部負責,按察使司名義上是向刑部負責,非要較起真來,巡撫一時半會兒還真拿兩司沒辦法,
有人已經隱隱覺得,一場驚天大案已在萌芽階段了。
一個多時辰就這樣過去了,王兆琛反正不怕,吵的時間越長越好,累死這個潘藩司,哪知道剛看見潘藩司說的有些氣喘的時候,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一截人參,「咯喳」就是一口,然後又精神抖擻的繼續鏖戰,倒是王兆琛漸漸不行了,因為他忘帶鼻煙壺了。
而此時的李元宏,竟然趴在地上睡著了,不光是他,兩邊準備上刑的兵丁也無聊的坐在地上發呆。
時辰已到酉時,王兆琛扶著案幾微微喘著粗氣,嚥了口唾沫說道:「都給我靜下來,事到如今,看來只能依從聖裁了,明日我就上折子!」
裴御使點頭道:「我也上折子!」
劉源灝和潘鐸並肩站著,異口同聲道:「我也上疏!」
李元宏又被關起來了,不過這次既沒關在巡撫衙門,又沒關在臬司衙門,而是關在了太原府衙,原因是劉源灝和潘鐸不放心將人犯關在巡撫衙門,王兆琛更不放心李元宏落在劉源灝手裡,所以最後達成了妥協——因為太原府知府剛好出缺,無人任職。
李元宏雖然被關著,倒也沒受什麼苦,只是不能見人,也不能自由,這可把他急壞了,畢竟河工現在是個什麼樣子還不清楚呢,會不會有意外,銀子是不是又不夠了,這些煩心事讓李元宏頭髮幾乎急白了。
這樣的日子竟然過了二十多天,李元宏感覺想是過了二十年那麼久,一日正午,他正百無聊賴的數螞蟻玩的時候,忽聽外面一陣喧鬧聲,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不一刻,一個衙役衝了進來,氣喘吁吁道:「李大人,聖……旨來了!」
門外負責看押他的衙役都是一陣愕然——一個知縣也能領到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