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勵商勵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茶路被斷? 文 / 隔山打牛
第一百一十四章茶路被斷?
武昌的夏日實在熱的難熬,又潮濕又憋悶,李元宏滿頭大汗的坐在帳房內抄錄過往帳目,兩隻手都酸麻了,而面前已經擺上了一尺多厚的帳冊。
抄錄這活本來是帳房先生該干的,但李元宏現在身為長隨,常達山刻意讓他瞭解分號大致都有哪些生意,這些生意都是通過哪些渠道實現的,此外還讓他熟讀號規,凡事必須按照號規從事,否則即使他有大功於大德玉也得被開除。
通過這些帳冊,李元宏也知道常家為何放棄湖北茶業了,其一是因為湖北的茶業在常家的生意裡,所佔比重實在不高,只包了一座茶山,花費倒是不小,雜七雜八竟達數萬兩銀子,收益卻只有十分之一,可以說是虧本買賣。
其二,常家在武昌的主要生意並不是茶業,而是大德玉下轄的其他店舖,如絲綢、棉布、旱煙、染料等等,所以即使常家將茶業產業全部撤出湖北,對大德玉的影響也不大。
李元宏抄的渾身酸痛,剛伸了一下懶腰,就見面前擺上了一碗涼茶,抬頭一看,卻見一個小活計站在面前,憨憨的笑著,年紀跟自己也差不多。
記得自己剛開始抄錄的時候,這個小活計就站在前面,這都一個多時辰了,他怎麼還站在這裡哪。
李元宏笑了一下,端起涼茶一口喝乾,說道:「多謝了,你怎麼一直站在這裡,我也是活計,不要人伺候的!」
小活計呵呵一笑說道:「能在號裡抄帳冊還能是活計啊!」
李元宏一愣,敢情這抄帳冊的苦煎活,還不是一般人有資格干的,道:「你也站了一個多時辰了,過來坐坐,咱哥倆嘮嘮,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活計的嘴皮子倒也挺順溜,將茶碗一收說道:「號裡的規矩,活計白日不能坐的,就站著和你說話吧,俺叫韓生,本來沒有名字的,掌櫃的說,進了號每個活計都得有名字,就給俺起名叫韓生了。」
「哦!這武昌城裡,大德玉有多少活計,多少店舖呢?」李元宏雙臂支在案几上,曉有興趣的說著,既是聊天,也是休息。
「一共三十二家鋪面,活計怕也有上百人了,當夥計的可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呆在號裡,絕大部分都在店舖裡幫忙,掌櫃說俺激靈,才把俺調進號裡的,每月的工錢也漲到三錢銀子啦,俺娘上次來信還誇俺出息了呢!」韓生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紅光,顯然自豪的很。
見李元宏年紀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卻有資格在這裡抄帳冊,韓生倒有些納悶了,問道:「李兄弟是東家的親戚吧?」
「不是!」
「那你進大德玉多少年了?」
李元宏抬起頭來想了一會兒,說道:「有半個月了吧!」
「啊!」韓生眼睛都瞪圓了,詫異道:「才半個月?那……俺都來了三年了,才被調進號裡的,其他活計有的幹一輩子也不一定能進來,你也太快了吧!」
李元宏呵呵一笑,不再說什麼了,正在這時,常三爺的一個長你的字寫的不錯,叫你去客房抄樣文書!」
李元宏趕緊站起身來,將身上的綢褂展了展,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客房自然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不過大德玉的客房卻不是接待普通客人的,商號對來客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要麼是常家其他商號的掌櫃,要麼是山西的相與,要麼是大德玉十年以上的老主顧才有資格進客房會談,所以李元宏不能直接就進去,而是先在簾子外吆喝了一聲,聽見常三爺叫進才一撩竹簾走了進去。
屋內的炕上,除了常三爺還坐著兩個人,三人之間擺著一張矮桌,上面鋪著一張白紙,已經寫滿了字。
「喬東家,曹東家,你們看這樣可以吧?」常三爺將紙揭起來吹了吹墨跡,遞到對面。
一個三十歲多一點長著國字臉的男子接過紙頁,仔細看了看,點點頭遞給旁邊的一個四十歲開外長著一張馬臉的男子,後者也掃了一眼,重重點了點頭。
常三爺見二人同意,轉頭對李元宏說道:「李悔,你來把這份契約抄一下。」
李元宏從旁邊紙箱裡抽出一張白紙,走上前伏在案幾上就抄了起來,這也是山西商人的規矩,契約的抄錄必須讓幾方能夠同時看見。
這份契約上寫的也很簡單,就是將常家包的一座茶山、喬家和曹家合包一座茶山,共同以六萬兩銀子的價錢轉給一個叫詹添麟的人。看樣子,這喬、曹兩家也要退出湖北茶業了。
那個國字臉的男子盯著李元宏一字一字抄錄,等抄完了拿起來看了看說道:「字寫得不錯!」說著拿起毛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喬致庸。
李元宏看見這三字差點笑出來,記得電視劇《喬家大院》講的不就是這位喬東家嘛,沒想到在山西沒見到,倒在湖北見到了,扭頭就對那國字臉的男子說道:「你就是喬致庸?」
「怎麼?喬致庸也有假的?」喬致庸哈哈一笑,又將紙遞給馬臉男子,後者也簽上自己的名字——曹戚。
李元宏上下打量了一下,喃喃道:「長得不像啊!」
旁邊常三爺瞪了李元宏一眼,對喬致庸說道:「喬東家莫怪,我這個活計是新來的,不懂規矩,讓你見笑了!」
李元宏歷史上的東西沒記住多少,電視劇裡劇情倒還有些印象,記得喬致庸好像也在湖北辦過茶業,但似乎是因為——太平天國!
對呀,電視裡講的是,太平天國起義後,一直打到了江蘇南京,而喬家的茶業生意絕大部分是在福建武夷山地區,也就是說,因為戰亂,從福建武夷山到山西的茶馬路被徹底掐斷了,喬家無奈之下,只好將茶業轉到了湖北,但是因為湖北武昌地區的種茶也還不發達,喬家以及山西茶商只好重新開闢茶山,甚至手把手的教茶農們種茶、採茶、炒茶,最後才恢復了茶源供應。
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事實上山西商人在太平天國起義之前,已經在湖北有一定的茶業基礎,只是被徽商擠走了,但在武夷山茶源被徹底斷絕之後,無奈之下再次回到湖北開發茶山。
李元宏知道,這湖北茶業的一進一出,必定會讓山西的商人受到重創,像喬家、常家這些巨商都要經過一番生死考驗,那其他中小茶商就更不用說了,必定是損失殆盡,所以,作為山西茶商代表人物的喬家和常家,絕不能在這時候撤出湖北茶業,因為太平天國起義就是這幾年的時間了。
想到這裡,李元宏忽然挺身道:「這茶山不能賣!」
屋內三雙眼睛一下就集中在李元宏身上了,常三爺愣了片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不許胡說,出去!」
李元宏知道現在自己的身份只是常家的高級活計,根本不能對商號的運營方向做出改變,甚至於這樣說話也是嚴重違反號規的,常達山只是讓他出去,已經算是很對他愛護了。
哪知那喬致庸倒無所謂的擺擺手,對常達山說道:「常三爺莫急,你這個小活計蠻有意思的,讓他說說看!」
旁邊那個曹戚也感興趣道:「對,讓他說說,說話又不犯王法嘛!」
常達山心道:不是你們的活計,你們當然無所謂了,但這樣一來這不是縱容他違反號規嗎?要知道別說他一個活計,就是大德玉掌櫃違反了號規,也得被驅逐出號,連我也護不住啊!
「你說吧!」畢竟不好駁兩位大東家的話,常達山只好對李元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李元宏此時卻在思考著如何說服他們了,總不能說自己在電視上看的吧,那不被他們當做瘋子才怪。
「那個……三位東家,你們聽說過狡兔三窟嗎?」李元宏整了整思路,小心翼翼道。
見三人點頭,李元宏繼續說道:「山西的茶商,大多都是從武夷山採茶運茶,路途遙遠不說,萬一浙江。江蘇、安徽、湖南某一省出現阻滯,茶路立刻就會中斷,到時候豈不損失巨大?而湖北距離咱們山西,只有河南一隅,若是將湖北變成我山西的主要茶源地之一,豈不可以防患於未然?」
三位東家聽罷,互相對望了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喬致庸一指李元宏,對常達山笑道:「你這活計真有意思,他好像知道咱們的茶路會被切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