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親征 一二八、夜深人不靜 文 / 祈水
一二八、夜深人不靜
「皇上,還不歇著嗎,是不是不太習慣,這裡比宮中,是差了許多。」
恭謙而又略帶關懷的語氣讓李治多多少少有些感動,這個時方顯然比小桂子更會拉攏感情,好多次李治都幾乎陷入其中,若不是他一直對宦官抱有戒心的話,恐怕這個時候已經視其為心腹了。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很特殊,主與僕,有時候還有些朋友的真誠,可每次當時方露出些許**的時候,李治就會厲言相向,明確的提醒他,不要想著那些東西。
可時方並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伺候皇上如此重要的條件,他不可能不利用,李治也知道,他對權力同武媚娘一樣有著執著的**,不過這種**與武媚娘還是不同的,更多的時候,他還是追逐一種虛榮,一種驕傲。
而控制這種人,要比控制自己看不懂的人容易的多,也是因為這樣,當初李治才將他留下。
甘州靠近戈壁,自然和秋高氣爽是沾不上邊的,即使已經是深夜了,空氣中依然流動著讓人煩躁的熱流。李治叫來了兩個宮女,扇了一下扇子,感覺還是熱的很。不禁在心裡感歎,自己這個皇帝,已經有多久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了。
而後來的事實證明,李治的成功,是與運氣分不開關係的,因為命運總會在他即將產生或已經產生了嬌惰心理的時候,用強有力的打擊將他驚醒。
閒來無事,李治又想起那個半路上「巧遇」的女子,他有些不明白,這女子到底和李家有著怎麼樣的關係,這種千絲萬縷毫無頭緒的思索讓李治狠狠的活動了一下腦細胞,瞳孔裡也不禁浮現出了柳柔兒最後那一眼絕望的眼神。
這是李家的家事,不過李治還是厚著臉皮問了幾句,李顯得自然不敢不說,就這樣,李治也就是試探著知道了那女子似乎不太願意嫁入李家了,而當初,李顯得求親的時候,卻是她先同意的。
「時方,陪朕到後花園走走吧。」
已經是月末了,天空深黑深黑的,星星閃爍的光芒也顯得很幽怨,眨啊眨的,似乎想著急告訴人們什麼。
「皇上,這四周人還真不少啊。」
走過廊道,時方小聲道。
李治掃了一眼,四周的黑暗裡也不知藏了多少人,他自己帶了六個侍衛,加上事先趕來的二十幾個侍衛,這也超不過三十人,可這四周,只內圍恐怕就有百人之多,雖然他們隱藏的很好,但李治還是能夠從自己侍衛的密佈程度推測出來。
「小姐,我們回去吧。天都這麼晚了。」
剛走到一處假山後,就聽見後面一個小丫頭埋怨的聲音,聲音裡充滿了委屈。
李治一驚,這裡戒備森嚴,到底是誰,竟然能在這兒駐足。
「婉兒,在陪我呆一會兒吧,以後想呆,恐怕都沒有機會了。」
李治會心的笑了,擺手和時方打了一個手勢,自己咳嗽了一聲,從假山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說話的,正是與李治有過一面之緣的柳柔兒。
柳柔兒顯然沒有料到平常都專屬於自己的花園突然有別人闖了進來,李治剛剛轉過假山,就尷尬的看見柳柔兒吃驚的將一杯茶水都潑在她面前的小丫頭身上。
「公——老爺,您怎麼來了。」
柳柔兒臨時改口,只一瞬間臉上就回復了平靜,身後向小丫頭打了一個回去的手勢。
「睡不著,出來轉轉。怎麼,白天不是還叫我公子嗎?難道我有那麼老嗎?」
李治從容的在圓形石桌面前坐下,自己掀起一個扣著的茶杯,悠然道:「你多準備了一個茶杯,知道我要來?」
柳柔兒展眉笑了一下,可李治總感覺她的笑容裡不是歡樂,也非虛偽做作,卻帶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
「怎麼會,只是丫頭順手從廚房裡拿的。老爺,您從京城來的吧。」
提到京城兩個字,李治明顯的看出她眼中閃過的希冀,心中不禁懷疑,難道她與京城之間,還存在什麼自己不清楚的因果嗎?
柳柔兒這幾次意外的表現,徹底勾起了李治的好奇心,實際上,若是在京城,他可能不會向今天這樣意志不定,但自從出了皇宮,生活中少了威嚴和命令,李治心中那顆都是百姓的心又開始復甦,而行人處事,也開始充滿了七情六慾。
看李治滿臉沉思的望著自己,柳柔兒不禁一陣苦笑。
「很奇怪嗎?我出爾反爾,自己答應了李家,如今又背棄了當初的諾言。」
「不喜歡父母之命?」
李治奇怪的看著當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柳柔兒突然僵住的表情。過了好半天,柳柔兒似乎剛剛喘過氣來一半,粗聲道:「我沒有父母,何來父母之命一說。」
「生下來,我就是一個孤兒,若不是街頭的一個胡姬將我撫養長大,恐怕我早已經離開人世了,老爺,你可能不清楚,在甘州,與京城是不同的,在這裡,有錢的公子哥,特別得到官府的庇護,尤其是李揚。」
說到這個刺史府的公子,柳柔兒的聲音開始發顫,五官都開始扭曲,似乎說到了天底下組最惡毒的事情一般。
「勾結外番,魚肉百姓,說實話,你看到我逃跑被捉,是因為我發現了李揚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足以讓他們全家滿門抄斬。」
滿門抄斬!
聽到這個詞,李治猛然一驚,轉頭看了一下四周,偶爾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讓他有些心驚。
自大唐律法數次更改之後,滿門抄斬這個罪名,實際上除了謀逆等幾條十惡不赦之罪外,基本上已經名存實亡。柳柔兒肯定知道,那李家的罪責——
「你知道商稅嗎?你是做生意的,應該是知道的。」
李治點點頭,他定的稅法,他當然知道,十五稅二之說,已經定了好幾年了。
柳柔兒用手挽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冷道:「朝廷十五稅二,他是先十五稅一之後在算的。」
「他?誰?」
李治勃然大怒,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出行一次,竟然得知了永徽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貪污舞弊案,貪贓朝廷稅款的半數,那是一個什麼概念。甘州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所,所有經商者都要從過這裡經過,收了如此重的過路費,朝廷竟然絲毫不知。這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
柳柔兒沒有回答,施施然起身,將茶碗親手收了,輕聲道:「老爺慢坐,夜深了,該睡了。」
一直到柳柔兒離開,李治的神智都沒有情形,直到時方走近了,叫了他幾聲,李治才回過神來。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衝動,只聽一面之詞,有偏差該怎麼辦。
清醒過來的李治額頭上已經見汗,不過他的大腦重新開始清明起來。
柳柔兒說的話不可盡信,但其中肯定有真實的一面,自己該怎麼辦呢。
李治相信甘州李家不敢動自己,但顯然也不想自己動他們,將自己重重保護起來,不就是不想讓自己瞭解甘州的情況嗎?
薛凌凌晨即回,李治並不擔心。只是甘州之地干係重大,尤其是在李治開始總體部署西部戰略的時候,這個跳板更為重要,如今雖然他已經腐朽了,但還可以幫助唐兵出其不意的跳到吐蕃的地界上去。可若是這裡發生了極大的動盪,天下人就都清楚,大唐開始把眼光放在西方了。
動,還是不動。
若是動,該如何動?
又是一個頭疼的問題啊!
內心無限感慨的李治失落的回了房間,將時方哄了出去,開始獨自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