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親征 一四四、恨,讓人永記 文 / 祈水
一四四、恨,讓人永記
「不得不承認,你很有膽量和氣魄,即使在男子中想找出如你這般在身份暴露的情況下依然能鎮定自若的,怕也非常事。」
從雲的語氣如同這秋風一樣,溫柔中卻帶著些肅殺。
柳柔兒不禁苦笑,即使如他說的又如何,自己在他的面前,不還是徹徹底底的只有失敗兩個字嗎。
「將軍,沒想到大唐泱泱大國,能注意到我一個弱女子,柔兒還真是感覺到三生有幸呢。但不知先是聖駕,又是將軍,難道我有什麼可以給你們的嗎?」
柳柔兒說話的時候還不像從雲那樣肆無忌憚,似乎不太相信從雲的幾個手下能夠守住外面,守住兩個人談話的秘密。
「不是你給我們,而是你會得到什麼。」
從雲突然正色道:「也許我應該叫你公主才是,可惜這裡實在不是講禮節的地方,你知道嗎,與李顯得相處,無疑與虎謀皮,這點相信你很清楚,那現在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堂堂一國公主,會委身來此呢。」
「一國公主,哼。」
柳柔兒重重的重複了這幾個字,,抬頭看了一眼從雲,不禁恨從心生。
「我們算什麼國家,夾在你們與吐蕃中間,你們會把我們當成一國來看嗎,你不用回答,即使你說會,我也不會相信的。」
突然湧起的一陣子秋風,讓兩個人之間,更多了幾分悲涼。
「從小我就沒有被當成一個公主,我的童年,你是想像不到的,父王不相信別人,所以就選上了我。」
從雲沉默了,他無法相信,有哪一個父親,能忍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當臥底的探子。
壓抑在心裡,當說出來這些的時候,柳柔兒桃花似的臉也變的猙獰無比。就連久戰沙場的從雲,也禁不住害怕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女人,可以把恨藏在心中那麼久。
「從我懂事開始起,我就不知道哪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卻清楚的知道,那個永遠對自己最凶狠,最無情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你知道嗎,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了讓我記住他,他就讓我永遠永遠的記住他,讓我一輩子恨他。他說過,恨比愛,更能讓我記住他。」
「為了讓人記住自己,就讓別人恨自己。」從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吃驚過,也從來不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這樣的人。
柳柔兒似乎已經失神了,渾然看不到從雲轉過去的臉,只是機械式的發洩著。
「記得有一次,我從馬上摔了下來,那次摔的很厲害,躺在床上不能起來。他就在床邊對我說:『永遠記住每一次傷害,那都是我給予你的。』他就是這樣。」
「你恨他?」
從雲並不確定,如今柳柔兒的語氣中,絲毫沒有帶著半點恨意。
「是啊,我恨他,他成功了,我這一輩子,都在也忘不掉他了,忘不掉是他將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帶到這個充滿了痛苦與黑暗的世界上來的。」
柳柔兒雙眼通紅,卻沒有一絲眼淚,她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感情,許多次孤獨而又黑暗的夜晚,她都是這麼做的,即使身邊沒有人,她也不允許自己哭,因為她怕哭的時候,會看到那個她恨之入骨的身影。
「我不明白,你那麼恨他,怎麼還為了他,孤身犯險來到甘州呢。」
柳柔兒沉默了。
秋風瑟瑟,偶爾飛過的燕雀,讓這沉寂的院子裡,劃出了一點尖銳刺耳的鳴聲。
「說吧,這次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們會怎樣對我。」
也不知過了幾時,柳柔兒突然回復了波瀾不驚的面容,從雲驚異的發現,她說話的語氣,已經充滿了無情,就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般,他只有在戰場上,看到那些幾年的老兵,臨死之前,才有這種眼神。
這應該是地獄的眼睛。
「告訴我,你恨他,為什麼為了她,深犯險境?」從雲執著的問。
柳柔兒的臉上突然顯出了一絲鄙夷和痛恨,也許是從雲的錯覺,他總是感覺,在這種種情感的背後,更多的是無助和迷茫。
「不要問這種問題,難道你來此,是為了讓我背叛他,背叛我的國家嗎?」
「他把國家看的比什麼都重,他是我恨的父親,卻是我最佩服的君主,因為有他,吐谷渾,才能奇跡般的存在至今。」
恨與佩服,與仰慕,真的能一同存在嗎?從雲不知道。
「先是大唐皇帝聖駕西行,然後是你這個鐵血殺神到此,怎麼,大唐有意染指西域?」
柳柔兒的臉色突然變的鐵青,她的雙眼透露出切骨的痛恨,這讓見慣了死人的眼神的從雲,都有些不習慣。
看了半晌,柳柔兒突然癱了下來,滿臉的無助。
「這麼說,這些天我傳回去的情報,怕是都落到你們手裡了。也只有我最笨,若是早些天想通了這些,早些將這些傳回去,該有多好。」
你到底是一個優秀的探子,還是一國的公主,或者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呢。到底哪一個是你。
從雲緊盯著她,突然冷冷道:「柳柔兒,選擇吧,吐蕃,或者大唐。你沒有別的選擇。」
柳柔兒並沒有慌張失措,似乎早就預知了從雲的話。
「我的選擇並不重要。」她冷笑道:「重要的是,他的選擇,而他的選擇,是我永遠也無法決定的,我只能將真實的情況告訴他,而最後的決策,永遠由他決定。」
若不是之前的話,從雲實在無法相信一個身在他鄉,統領著這邊情報組織的領導人,竟然沒有抉擇,或者選擇命運的權力。
「要麼,就將你的選擇傳回去,要麼,你們就自己選擇吧。」
柳柔兒的話很堅決,絲毫不因為從雲的身份和他代表的人而有絲毫的畏懼。
從雲當然不能如她所說,事實上,若是柳柔兒不能代替他的國家選擇,那皇上肯定會按默認的情況處理。而這個默認的情況,就是將所有的國家都先當作敵人。
從雲不禁有些心焦,他瞭解皇上,自然也知道皇上從來沒有把哪個國家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的百姓重要,也從來沒有想過能讓那麼小國,小部落維持現狀,歲歲稱臣,卻不朝見。在皇上的眼中,只有抓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才是自己的東西。
「那麼,你代表不了他,那我如今問你,你自己的選擇呢?」
尤其奇怪與對方提出的奇怪的問題,柳柔兒有些茫然無措。
「我沒有選擇的權力。」
從雲好像沒有看到對方露出的無助的眼神,只是緊緊的逼問:「我是說,替你自己選擇的權力。」
「我沒有。」
柳柔兒搖搖頭,失神道。
「你有,你有,是個人,就有替自己選擇的權力。」
從雲霍然站起身來,指著柳柔兒的眼睛,怒道:「我現在就要你替你自己選擇,你,到底選擇什麼。」
「你,你到底讓我選擇什麼?」
柳柔兒也猛然站了起來,只不過終於讓淚水奪眶而出,飛濺的淚水是異樣的猛烈,幾乎濺濕了從雲冰冷的心。
「為你自己選擇一次吧,你知道,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沒有過去,可你有了選擇未來的機會,你知道的,這機會,我能給你。」
柳柔兒就那麼靜靜的站著,眼裡湧著淚水,卻仍然直直的與從雲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