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巾亂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文 / 夏門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卻說少帝與何太后,唐妃困於永安宮中,董卓派人層層把手,而多是蠻夫野漢,不通禮儀之輩,對宮中用度盡皆剋扣,缺衣少食,而伺俸宮中的太監宮女,見何太后,少帝失勢,也大膽妄為,多有肆意侮辱。
想當初靈帝窮奢極侈,不論何太后,便是劉辨,唐妃也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現在永安宮中,所食所用,竟然連原先宮中下人的規格都遠遠比不上來。
劉辨本天性懦弱而何太后少智,每日裡皆以淚洗面,雖對董卓怨恨交加,卻也無可奈何,只盼有忠君為國之人,救他們出這囚牢。正值一日有雙燕飛過宮廷之中,劉辨見雙燕無憂自由,百感交集,想他一生無論是被靈帝,還是何進,甚至在董卓手中,都是被恣意玩弄,即便成了九五之尊,卻還是形如傀儡,無論是誰對他都是想立便立,想廢就廢。
「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何人仗忠義,洩我心中怨!」一首飽含不甘,怨怒的詩詞不經意從劉辨的嘴中傳唱而出,卻不知,便是這一首詩,便斷送了他,何太后以及唐妃的最後人生……
「詩中怨恨頗深,而意中甚有不甘之色。劉辨雖被廢,然其畢竟還是先帝遺脈,留之不妥!既有此詩為名,主公務必斬草除根,不絕後患!」一句話,從李儒這個陰沉大膽的毒士嘴中,便敲定了一個昔日皇帝的生死,什麼世俗禮儀,什麼忠君仰帝,在他的眼中,都如同一根草芥……
是夜,董卓大手一揮,李儒陰沉著臉便帶著一眾甲士殺奔永安宮中而去。
一壺毒酒,三尺白綾,無論是間接害死自己兄長而導致董卓肆無忌憚的何太后,還是充滿戲劇化登基四月便被廢除的漢少帝,因為一首有感而發的詩詞,終究死不瞑目……
這一夜,無數人見識了董卓的殘暴,見識了李儒的毒險,更預見了,昔日武帝隆盛,光武中興的大漢王朝,在今時今日,劉姓一脈也終於被打落凡塵,成為一個連粗鄙土豪也可以肆意踐踏的可憐宗室。
而漢獻帝劉協呆愕的縮在冷宮之中,望向騷亂不堪的永安宮,牙關緊緊相咬而幼小的身體瑟瑟發抖,嘴唇緩緩滲出一絲血跡……劉氏的大漢,衰亡必不可免……
當初董卓溫明園中計議廢少帝而立獻帝之時,便有袁紹挺身反對,然有李儒進言袁氏門生故吏遍及天下,而董卓這才放過。後有侍中周毖,校尉伍瓊進言,董卓為安山東群雄之心,便赦袁紹犯他之過,而加封他為渤海太守。
但事實上,因為衛寧用計,先是散播流言在京畿,甚至司隸,涼州皆有傳言韓遂欲聯馬騰起事反叛,而後,又有探子來報河東大軍屯兵黃河之岸等等消息吸引了李儒的大部分精力,等李儒知道董卓此事之後,早是勃然色變,而悔恨不已,只歎董卓縱虎為患,可後者卻是嗤之以鼻,不置可否。
當然,袁紹本性好謀無斷,李儒也並不放在心上,而衛寧幾乎算是李儒一直留意的人物,也許是當初安邑一敘,衛寧一口道破他數年來的佈局,李儒便覺得與衛寧必然有場不死不休的爭鬥。既有此心,李儒反倒將衛寧的威脅提到遠遠超過袁紹的位置。
韓遂反叛這條消息,初聽時李儒不假思索便是一口斷定,這必定是衛寧放出的謠言而不加理睬,反倒看破楊奉并州根基不穩的隱患而更加催促召集兵馬糧草,欲北上渡河攻伐河東。但……不到幾日後,又有一道消息傳來洛陽,那便是衛寧舉兵四萬屯兵黃河河畔大陽城中!這一則消息,卻讓李儒心中驚疑不定,而舉棋搖擺,對并州局勢的信心霎時弱了三分。心既起疑,李儒只能謹慎的一邊催促召集糧秣,另外一邊終究還是四下派出探子向河東,向涼州打探情報……
犧牲了無數個探子而回報出並涼交界處的西河郡有大軍暗中集結的消息時,卻讓李儒的思慮越發驚亂……加上前段時間流傳的韓遂反叛之事,終究讓李儒信了七分。
等到涼州軍收縮軍力而向西加大佈防的消息傳回河東之時,衛寧終於舒了口氣,而萬分得意……西河郡的詐兵做得極為隱秘,而正是如此,讓李儒失去了無數探子才探到的消息,才加大了它的迷惑性……事實上,西河不過區區不到一萬士卒而假為五萬,李儒以為的大陽詐兵,卻反而是實打實的四萬人馬!
董卓不同歷史上,坐擁司隸唯一的糧倉河東郡,所以涼州大后土才是他整支軍隊的根本所在,李儒是絕對不可能坐視涼州的混亂,而倘若舉兵攻打河東,不提能否短時間內擊垮楊奉麾下有名的三河騎士,就算能奪取河東,短時間裡,也難以以一郡之地維持數十萬大軍的消耗。以一州換一郡,這筆買賣,李儒當然是不肯做的。
而這一局的交鋒……終究還是衛寧得勝了。衛寧也終於得以一掃當初洛陽被逼走的難堪,而同時,趁著李儒顧忌西面的機會,加緊完成對并州的整編和對黑山張燕的收繳。
衛寧當然不會以為李儒就這樣被輕鬆的騙過,但能換取延緩董卓北伐的時間,衛寧覺得花再多的代價也是合算的!只要等到楊奉解決了張燕,解放了并州五萬鐵騎的戰力,那董卓的威脅,便可迎刃而解!
在李儒與衛寧一番明爭暗鬥之下,這一場較量的受益人,卻並非只有楊奉,衛寧而已,卻不知道,間接的卻幫了山東某個雄心勃勃的傢伙一個大忙!
董卓加封袁紹為渤海太守,袁紹自然是喜出望外,這無疑是給他名正言順獨霸一方的機會!有他袁氏四世三公之名,再加上他在洛陽,陳留蟄伏數年時間,招賢納士之狀令信函一下,各方俊傑賢士紛紛相投。招兵買馬,操練軍士,更是不亦樂乎。
當少帝被董卓所毒殺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漢室威信的日益崩碎,又或是對局勢的掌握,一封密函悄然送達了洛陽司徒王允的手中。
「卓賊欺天廢主,如不聽聞,豈報國效忠之臣哉?紹今集兵練卒,欲掃清王室,未敢輕動。公若有心,當承間圖之。若有驅使,即當奉命!」一封密函,盡展慷慨陳詞,只讓王允這個大漢鐵桿忠臣老眼淚流,嘴角不停喃喃袁本初赤子忠心……
董卓積惡已深,朝廷大爵幾乎盡被涼州軍系人馬壟斷,不提那些本就死忠大漢的老臣,就是一些中立人氏,在自己的利益嚴重被侵犯的情況下,也對董卓頗為怨恨。
有袁紹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人在外謀劃舉世,王允自然也無法在這樣看著董卓肆意妄為。尋思許久,王允終究定計,詐以生辰誕宴而會客百官,瞞過董卓耳目。
會賓者多為相交已久而對董卓怨恨之人,滿堂之內,無人不是愁容滿面,不喜言笑。昔日的大漢奢華之風,在這一刻,反倒返璞歸真般,清淡樸質。
一場沉悶的「生日誕宴」終於被王允一場哭聲所打破,眾人紛紛疑惑相問,王允才吐露這一場詐宴的真意。
可憐滿堂百官,昔日無一不是倨傲飛揚,他們是士族,他們是整個大漢頂端的存在,現在,卻不過是被一個他們最瞧不起的土豪所肆意蹂躪的可憐蟲……
皇帝,在董卓的腳下也可以隨意踐踏,更別提,他們這些自詡高人一等的世家貴族了!
滿堂一片唏噓,繼而人人掩面相泣……唯有堂中一黑臉大漢,驀然撫掌大笑而起,眼中儘是對這些大漢忠臣的嘲諷。
曹操,雖笑,但心頭卻又被狠狠的割傷了一刀。他的志願,是有機會成為一個上報國家,下安社稷的能臣幹吏,但漢室一次次被那些無能之人的破壞,讓曹操的志願與自己的道路越走越遠。
而現在,本該人人激昂獻策,誅除惡黨,匡扶社稷的時候,這些食君俸祿的百官卻只能在那為自己的利益和尊嚴而煩憂哭泣,他們在座,有幾人是真正為這個國家著想?
曹操在這一刻很失望,強烈的失落讓他不由得笑出聲來,帶著憤怒,嘲弄,還有對自己無能的自責。
「曹孟德!你祖宗亦食漢祿,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王允勃然大怒,一擲酒樽於堂前,憤而起身指著曹操吼道。
對於王允,曹操還是發自內心的尊敬,這才緩緩收起那放肆的笑聲,環顧滿朝公卿那一個個無能的嘴臉,驀然心中升起一絲失落後的絕望,澀聲抱拳對王允道,「吾非笑別事,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懸之東門,以謝天下!」
王允臉色大變,環顧左右,這才慌忙將曹操引入密室,想了想,終究又將袁紹所書密函取出讓曹操過目,「孟德請看!」
曹操一字一句看過,本已心灰意冷而起謀刺董卓的念頭霎時弱了幾分,袁紹的書函似乎讓曹操看到了另外一條成功的道路,起外兵,清君側,倘若不能在內擊敗董卓,何不從外強破?
一時間,曹操握住袁紹那封密函久久呆愕,腦中已經閃過無數念頭……
「今日席中一言……卻不知孟德有何高見?」王允見曹操久久不語,當即取出酒樽親自為他斟滿,將他喚醒道。
「嗯?哦!唔……」曹操驚醒,心中本重升一絲希望之火,但看王允赤誠模樣,忽而覺得胸口一痛,半晌,微微閉上眼睛,似乎掙扎了許久,這才一咬牙,黯然道,「近日操屈身以事董卓,實欲乘間圖之耳!今董卓頗為信我,我因得時近董卓。我聞司徒有七寶刀一口,吹毛斷髮,削鐵如泥,願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雖……死不恨!」
王允臉色大變,來回踱步,目視曹操眼中越發敬重交加,半晌,忽而雙膝跪倒在曹操面前,泣聲道,「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社稷幸甚!王允……王允替天下謝過孟德大義!」
「司徒大人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曹操不由得驚叫一聲,慌忙將王允扶起,嘴角卻滑過一絲苦笑,「也罷……若殺董卓而我死,也算成我大志。若未殺董卓而我死,則為上報君恩。倘若,既為殺董卓,而我生,我必出京舉兵,清君側!」
這一夜,又有一個蓋世梟雄從心灰意冷而成功的轉變了他的觀念和心態……
……
陳留郡北上的官道中,一簇車馬緩緩而行,舞羅清蓋,僕從丫鬟過百,十數輛車馬財物,紅綾炫飾,便正是一支出嫁的車隊。
本該是喜氣洋洋的婚嫁隊伍,卻有護衛上千在側,猶有四百軍士殺氣騰騰唯唯讓人不敢直視。重甲披身,人人虎背熊腰,腰掛二十短戟,背上又有兩柄黑鐵大戟,為首一大漢凶神惡煞,胯下一匹神駿白馬,正是驌驦,人,馬格調異常不合,但殺伐之氣,卻無人敢有半絲笑意。
這支隊伍,正是剛從陳留回河東的迎嫁婚隊,而出於對蔡邕的重視,衛家赫然派出了數十馬車的禮聘,為了安全,更有上千的私兵護衛沿路護送,其中,尤其還有衛寧一直苦心培養了六年的宿衛戟營!
四百名嗜血猛士在六年裡,不停的與臨郡賊寇廝殺,更曾被衛寧送往邊塞,與那草原蠻族征戰,戰力可以一當十也不為過。財物,美人盡在這一支豪華車隊之中,但沿路所有賊寇,只看那群凶神惡煞的護衛,便沒有半點敢劫掠的心思……更別提,其中,更有典韋這樁絕世殺神在此……
車隊中,一輛最為豪華的車架裡,蔡琰一身素服,微微挑開車窗,眼睛迷茫的望向北面。與父親的訣別,讓蔡琰忽然覺得萬分不捨,同時,對於自己未來,又充滿了矛盾的憧憬和恐懼……
微微歎了口氣,蔡琰終究還是放下,扶了扶胸口,依稀還能感覺到越來越激烈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