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巾亂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文 / 夏門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朝自高祖斬蛇起義,破秦二世,敗項羽,而立國長安,後王莽篡權,光武皇帝再興大漢於洛陽,傳帝四百年,天下雖亂,帝王之威卻猶在,天下仕宦多翹首,百姓知天命。雖有梁冀,張讓等外戚,宦官弄權,又有黃巾亂黨禍害蒼生,董卓,李郭等輩為害天下,卻終究難動皇命根本。」有了袁紹提起興趣,沮授這才終於找到了幾乎大述己見,說道最後,沮授當即道,「大漢雖成亂象,天下諸侯暗中不服號令,但漢室餘威猶在,其威可用!還望主公明鑒!」
「漢室有餘威,但天下諸侯皆各自亂作一團,且看那曹操呂布爭奪區區兗州拚個你死我活,孫堅劉表聯合攻打我你不成氣的族弟在淮南豫州殺個戰火紛飛……即便衛寧救駕長安,不也還是與那涼州韓遂,馬騰不死不休,卻還是為了雍州一地而已?如此,天下諸侯各自逐鹿,衛寧救了聖駕,又有何用,大漢不過已是名存實亡罷了!」袁紹看沮授田豐一臉鄭重,撇了撇嘴,不屑道。
「今聖上經過董卓,李郭先後禍亂,顛沛流離,漢祖廟堂皆毀於一但,州郡諸侯明舉義旗匡扶漢室,實則絞盡心思吞併他人以擴軍力,不過借大義為正名爾,無一人為安君恤民之所為。」沮授心中咯登一條,看袁紹那淡然模樣,隱隱覺得似乎又一次站到了袁紹的對立面上去了,看了田豐一眼,終究還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而今主公雖獨威震河北,俯瞰天下,卻是才平幽州,州郡粗定,正當爭奪迎駕,安宮信都……」
說道此處,沮授卻還是兩眼放光,聲音霎時高了幾分,「挾天子以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聖駕在此,賢良歸心,百姓信服,大義在手,則天下……!誰還能御主公大勢!?」
「而今衛寧迎駕安邑,便掌天命在手。如掌殺伐之劍,兵鋒所指,皆乃王師大義之軍,於主公則,大禍爾!正該趁其兵馬遠征雍州,趁機出兵鄴城,過黃河,直插弘農,搶回聖駕,以鎮天下根本!倘若河東平定雍州,則彼軍軍民同心,架大勝並大義,則我軍再奪,難矣……!還望……主公三思!」說道此處,沮授雙手伏地,肅然彎下腰桿懇切道。
袁紹於主席前,不知不覺被沮授之話所感,心中卻是微微閃出了一絲動搖,「那……」
不等袁紹出言,驀而聽的不遠處的外圍把守近侍一聲高喚,將他還要出口的話打斷,「審配先生,逢紀先生到……!」
袁紹微微一愣,看了沮授一眼,這才嚥回自己剛要出口的話,笑道,「此事稍後再議,且等兩位先生來了,不妨聽聽二人意見?」
沮授與田豐對視一眼,嘴角浮起一絲不祥的苦笑。若是獨自與袁紹商議計較,或是能說動於他,倘若再摻和進來另外一堆派系,那即便能商議出個結果,恐怕,效果也不能按照兩人所預定的進行了……
而就在沮授心情失落的時候,卻又聽的袁紹道,「先生所議乃是大事……唉,也罷,今日,便借這小亭來做商議計較一番吧!」
「來人!可速速去請郭圖,淳於瓊,許攸幾位前來商議大事!」袁紹拍了拍手,當即便有親衛閃將進來,得了袁紹吩咐,不該怠慢,便下去傳召去了。
沮授,田豐臉色越發難看,再添上一堆人上來,以他和田豐本身就被排擠,恐怕少不得還得被打壓一番了。
「見過主公!」沒幾時,審配,逢紀二人,便進了小閣,參拜了袁紹。再看著田豐,沮授坐在席上,自是從剛才門衛處得知兩人吃了憋,不由得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笑容。
「兩位來得正好,本公正與田主簿,沮別駕商議大事,你二人也可參詳參詳……」袁紹揮了揮手,顯然對審配,逢紀遠比田豐,沮授來得親切,當即示意兩人靠近自己坐下。
「哦?卻不知沮別駕所言為何大事?」逢紀最與沮授不對盤,當即冷冷一笑,道。
沮授自然也看不慣逢紀,態度冷淡道,「我正清主公出兵河東,救駕信都!」
審配,逢紀臉色微微一變,各自互相看了一眼,事實上,兩人此來,也同樣是為了衛寧救駕一事,事實上,在兩人商議計較當中,卻並沒有田豐,沮授那般果斷周詳,還在徘徊救駕不救駕之間左右搖擺。
而聽沮授所言,奉命便是要請救獻帝回信都。
但救與不救,同樣有利有弊,逢紀,審配對視一眼,心中已經下了決定。
而袁紹卻是微微一笑,當即便和顏悅色對審配,逢紀問道,「沮別駕與田主簿皆主張我趁河東空虛,陷兵雍州,而奪駕返回信都,兩位先生,覺得意下如何!?」
逢紀冷冷一笑,卻是最先出言道,「奉天子固然有利,但對主公來說,卻是弊大於利,在下以為此策大為不妥!」
沮授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而袁紹卻是眉頭微微一挑,淡笑道,「為何不妥?」
「在下先說其利,主公可從中猜想,可與沮別駕所言相附否?」逢紀微微一笑,這才對袁紹道,「若迎聖駕,則可得大義在手,征討四方,為義軍,此利一。若興皇命,則天下仕宦歸心,有才德則皆望風而動,附於我河北,此利二也。若奉天子,則主公躋身朝堂,權赫天下,功業蓋祖,以揚德名,此利三……」
逢紀看著袁紹頗為受用的模樣,心中微微一笑,事實上,迎奉漢帝還有不少好處,但他卻沒有理由將他公之於口,只以第三條小小拍了袁紹一個馬屁便不在多言了。
不過顯然,逢紀說到此處已經夠了,袁紹當即大笑道,「先生所言,卻是於沮別駕相差彷彿。」
沮授張了張嘴,正要出口再添加幾樣利害,卻被逢紀搶先打斷道,「但便是這區區幾利,卻如何能當迎駕之弊!?」
「大漢行四百國運,外戚,宦官之流橫行已久,卻是惡疾膿瘡覆滿全身,雖存,但實亡。有董卓,李郭等流先後為亂,天下諸侯暗中不服號召,各自為政,割據一方,漢室衰敗久矣,主公若要興漢,豈不困難重重?此其一!」逢紀挑釁的看了沮授一眼,接著又道,「若置其漢帝在身旁,其歲年幼,又久顛沛流離,不識國政,不通社稷,主公動輒表聞,若從之,則主公權輕,而後被聞奉聖駕所來者,巧取分奪主公之威,河北豈會還在主公之手?此其二!倘主公違命而不尊,則非計之善者也,群臣莫不當主公為董卓,李郭之流?世人若以主公為逆臣,則受千人唾罵,雖能成功業,也難於董卓之流劃分界限,青史何載?此其三也!秦失其鹿,先得則為王,天下各自逐鹿,則何人還奉王命……?此其四……」
說到第四點,逢紀小心翼翼的看了袁紹一眼,卻見後者眼眉微微跳動一下,沒見半點惱怒,反而還有些微歡喜,卻也便只輕輕一點不再深入談論,便道,「迎帝,則使主公進退失據,聲名或不得正反得惡,大義為據實,保有何用?還請主公三思!」
「逢先生所言甚是!在下附議!」卻在這時,遠遠處郭圖,淳於瓊先後趕來,逢紀聲音並不算小,這小閣皆是袁紹心腹,左右也早被屏退,所以郭圖能聽到一半大概,當即便高聲呼道。
「哦!公則來了!?」袁紹哈哈一笑,壓下剛才因為逢紀挑動而蠢蠢欲動的心思,當即掩飾著笑道。
而論及察言觀色,沮授又何嘗比他人差,心中卻也是泛起了一絲駭然,袁紹分明便是有了稱皇的心思。沮授並不在意袁紹這種篡逆的野心,天下者,有能者居之,他既然身為袁紹的臣屬又是一個有能力的人,自然也不甘心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即便將袁紹推上皇位,也自然能夠成為他的動力。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袁紹便有了稱帝的野心,以他對袁紹的瞭解,那他是斷然不會想將一個皇帝留在身邊了。
沮授不甘心,即便袁紹有意要得天下,但能夠得到獻帝,也並不妨礙他的野心。
而一旁田豐更是早便做耐不住,當即便又出言反對道,「安君則為恤民,擁帝是為正名,漢室雖衰,但百姓皆從漢命,主公若能先定皇權,借大義征討四方,何愁不能平定天下!?」
「但若如此,軍權受皇權掣肘,河北之地,還能在主公之手否?若權輕,主公之利不在,若權重,則天下皆以主公為董卓之流,共討之!」見了老對頭終於出聲了,審配也不等逢紀出言反駁,當即冷笑道。
袁紹聽著帳下謀士激烈辯駁,心中卻始終圍繞著逢紀所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心中那股跳躍的野心滾滾燃燒,似乎便要佔據了他的整個身體。
事實上,袁紹從來便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沒有人知道,當初他進言讓何進引董卓入京,並非他的愚鈍,實則……也正是他預料中的將漢室推入了萬丈深淵。
天下將亂,何嘗不是王者降世?他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當了幾代劉家的家臣,憑什麼不能一躍跳上最高的寶座?甚至當初他計議與王芬,許攸等人商議廢除皇帝而另立劉虞為帝,便是早早便存了澎湃的野心**。
而今,他執掌幽州,冀州,黃河以北除了并州盡入手中,天下亂作一團,也唯有他冀州如今修養生息,養精蓄銳,不就是等著有朝一日,兵鋒所指,天下大定麼?
而沮授要將一個小皇帝放到身邊來,而且在他如今權勢滔天的時候,將一個掣肘留在身邊,無疑便是使他權利大為受到縮減。而逢紀的話,顯然是最得袁紹贊同的,他是一個權利**極盛的人,是決然不會將權柄分攤給別人,即便那個人現在還是這個天下名義上的皇帝,也不行!
「郭圖,淳於瓊!你二人,以為如何!?」袁紹臉色依舊是波瀾不驚,沒有絲毫變化,卻是那兩眼間的狠厲掃過,使得在座眾人心中一凜。
郭圖,淳於瓊二人剛來,從剛才沮授,田豐,審配,逢紀之間的爭執開始,便能夠清晰明白了整個過程和雙方的意圖。顯然,袁紹的心思,才是這兩人最需要揣摩的。
半晌,郭圖才皺眉道,「在下以為,主公還是不宜出兵搶駕為好……」
「末將也是如此認為……」淳於瓊見自己的盟友也這樣說了,自然也是附議道。
袁紹捻了一下長髯,終究拍案道,「既如此,我便按兵不動,且等我信都修養生息,糧秣充足,先奪回鄴城,再做計較!」
審配,逢紀臉色微喜,看著對方田豐,沮授喟然長歎,自覺得有勝了一場,「主公英明!」
沮授語氣掩蓋不了的失落,看了眾人一眼,再看了看袁紹,懇切道,「今迎朝廷,乃至義!又於是宜大計也,若不早圖……河東將之徹底化納,則萬事休矣!還請主公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