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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黃巾亂 第四百九十七章 文 / 夏門

    第四百九十七章

    張飛現在很苦惱,他發現,自己自從跟隨大哥開始征戰廝殺後,只有這一次,讓他真的心亂如麻。

    據聞十三天前,二哥關羽領著先鋒五千人已經攻破了德州,完全取得了信都的門戶,殘存的冀州兵馬已經也似乎已經看出了他們的戰略意圖,收縮在信都城內準備殊死抵擋。

    大哥劉備讓他督領後軍向德州靠近,但實際上,張飛已經看出了這道軍令的含義,這場戰爭,不需要他老張了……

    他並沒有責怪大哥對他的不信任,事實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面對河東大軍的時候,能不能向以前那樣豪勇的衝突廝殺,甚至,他能不能對河東軍舉起那桿本該殺人如麻的長矛。

    兩難,哀矣!

    是的,張飛不曾想到,他的大哥劉備真的反叛了,真的聽從了那個胡言亂語的儒生的話,對河東反叛了!

    事實上,一直到劉備舉旗反叛的前一刻鐘,張飛這個本應該是劉備最信賴的手足,才是最後一個知道這樣讓他心中痛苦的消息。

    張飛真的不敢想像,這真的就是一向仁義,一向忠信的大哥所能幹出來的事情。反叛,可恥的反叛,不管理由多麼的光明正大,不管做的多理直氣壯,但是始終無法泯滅這樣一件可恥的事實。

    當初,他們三兄弟落魄至極,他們投奔河東,衛寧以上賓的禮儀對待他們,還資助金錢酒食無數;當初,他們和楊奉生死不休,是衛寧從中周旋,甚至冒著楊奉怪罪之險派典韋親自帶他們殺出血路;當初,他們被曹操耍詐當了誘餌,損兵折將,無棲身之地,是衛寧大方將鄴城送給他們盤桓,並且作為他們的後盾使得袁紹這個宿仇不敢輕易攻擊;當初,大哥劉備不顧河東和呂布之間的矛盾,將呂布收留在鄴城,釀成大禍,亦是河東出兵,將呂布誅殺;當初,呂布將他們基業奪走,再度成為了流浪軍的身份,也是衛寧再次劃分出泰安送於他們棲身!

    這不比反叛袁紹侵襲平原,乃是為的大義,這也不是討伐董卓,為的是天下社稷,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對恩人亮出兵器,赤裸裸而可恥的背叛!

    張飛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大局,不知道所謂的大勢,也不聽他們口中所謂的「大仁大義」,他只知道,他們這就是忘恩負義!

    矛盾,如同一股亂麻在張三的胸口中糾結,他想理清,卻發現越理越亂,甚至亂到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該何去何從!

    當年,涿郡桃園三結義,彷彿歷歷在目,滿堂桃花沾滿衣,一腔熱酒滾入喉,三人豪氣大笑,可是穿雲破曉,那是義薄雲天,那是為天下大義奮勇爭先,捨生忘死只求幹一番大事。

    這麼多年了,他們三兄弟從無數屍身戰火中摸爬滾打,算是翻身了,從區區一介布衣成了揚名天下的英雄,大哥成了一郡太守,掌握上萬兵馬,甚至也恢復了大漢皇室的身份,已經尊貴之極。

    可是……記憶中那鮮艷,清晰地桃園故事,卻在張三的腦海中越發模糊,伸開手向拂走上面灰塵,那畫面卻彷彿薄雲輕輕一碰百年是細細裂縫,化為淡淡塵煙揮散不留蹤跡,留下一團黑暗,再也難辨真相。

    到底是大哥變了,還是自己變了,張飛不知道。

    到底是大義變了,還是野心變了,張飛也不知道。

    他能做什麼?當他苦苦哀求大哥劉備回心轉意的時候,卻最終領到了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任務,在無法以自己的力量改變大哥劉備的心意,他卻知道,這個任務其實對他來說,也算是慶幸。

    只是……未來,他將又該用什麼面目去見典韋,去見黃忠,卻見河東那不少和他鬥酒比武,和他歡笑高歌的大小諸將?又有何面目去見衛寧,去見那個樂呵呵彷彿陶瓷般叫他張三叔,讓他抱的女孩?

    「啊~!~~~~~」張飛握緊了手中長矛,揚起頭來,對著老天,瘋狂的嘶吼,大叫,彷彿野獸一般,讓身邊跟隨在側的諸軍驚了一跳,更是心中畏懼不堪。

    自從北上冀州後,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小心惹到了張飛,被狠狠地鞭笞打個半死,五千兵馬幾乎人人都知道這個主將的脾氣,也知道他正在心煩之中,在他的面前只能是膽戰心驚,大氣不敢出上一口。

    周圍的人瑟瑟發抖,不敢靠前,張飛一陣發洩的大吼完後,狠狠地一踢馬腹,胯下烏騅戰馬撒腿狂奔,一人一騎脫開了大隊,獨自飛躍奔馳。

    「將……」張飛麾下最親信的一員燕將看了張飛大驚,正要出口呼喚,卻被身邊另外一名袍澤一把拉住,「將軍心中煩悶,也該是要發洩一下,我等好生跟緊便是,不要再觸怒將軍了……」

    張飛麾下有十八燕騎,乃是當年從他莊子裡親自挑選出來的最信賴的漢子,追隨他起兵,追隨他南征北討,也是從屍身火海中殺出血路出來。作為張飛身邊老人,十八人的武藝張飛都毫不吝嗇指點,更兼身經百戰,可說這十八人,人人都是一以當百的猛士。

    同樣,這些人也最是明白張飛心中的痛苦,有了領頭的燕將發話,十八人同樣也甩開了大隊,向著張飛的方向策馬奔跑而去,他們的職責便是保護張飛,形影不離。

    ……

    安邑,衛府。

    冀州之亂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現下劉備深入冀州腹地,連取了高唐,平原,德州,逼近信都,冀州各方面求援書函彷彿雪花片一樣飛到安邑,縱使得一切都在衛寧掌握之中,但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表態來安穩眾人之心。

    現下,衛寧正是召集了安邑群臣開始討論如何應對劉備之亂而召開會議。

    衛寧雖是深居簡出,但必要的場合他還是一概不會缺席,只是這大半年來,他都是在為日後南征做準備,許多雜事都不曾親自處理而轉交給衛凱這個族兄照料。而衛瓘漸漸已經開始處理一些事情也為衛寧卸下了不少重任。

    當然,真正核心的事務,衛寧還是必須要親力親為,這些東西,不能給其他人,這些權利,必然是要緊緊握在他的手中!當然……也包括了劉備作亂真正的誘因,他只可能將一些東西在必要的時候,給某些人去處理,自己依舊還是下這盤棋的人!

    「劉備自標仁義,乃困龍之勢,衛侯數次為殺,實為養虎為患,此事冀州空虛,若為其所得,我河東與幽州一面聯繫將會大為受阻,不可不妨!為臣以為,還請衛侯調集青州黃忠將軍北上配合冀南張遼將軍共同圍剿劉賊!」此是議會,在座之人也都是身份不凡之輩,衛寧使眾人暢所欲言,當下便有人出口道。

    「青州兵馬不可擅動,若被曹操趁機北上,圖謀青州更反使黃忠將軍為劉備,曹操兩面夾擊,冀州未平,反是放虎入門,不妥,不妥!」

    「劉備如今已聚眾數萬,若不以重兵夾雷霆萬鈞之勢迅速平息,徐徐圖之,何日能除?別忘記了,南面我河東大軍還與孫曹對峙,兵馬不少出自河北,更兼糧草耗費許多,冀州乃重地,若為劉備所取,那豈不是此消彼長?」

    「可調幽州兵馬南下,匯合冀州之兵共伐劉備!」

    「幽州之軍,還需防備鮮卑蠻夷,況遼東公孫度狼子野心,數有圖謀幽州之心,若調兵南下,反又為賊人趁虛而入,如之奈何?」

    「我河東乃朝廷正統,劉備反叛便為反賊,其名不正,出師無名!劉備者何人也?不過編草賣履之輩,低賤之人,難收天下人心,他自毀仁義之名,必不可長久,何須如此慎重?以我觀之,便有張遼將軍配合冀州兵馬,足可使劉備陷入萬劫不復!」

    「假曹操趁機發動總攻,我河南大軍人心浮動,如何?」

    「我河東才統冀州,幽州不過兩載,人心還未盡伏,袁氏餘黨潛伏在暗,如若輕視,恐釀成大禍!「

    大堂中,你一言我一語,或有人對劉備入侵冀州憂心忡忡,又或有人對劉備不置可否,又或有人關係孫曹趁機發難,甚至又有人擔憂袁紹餘黨,遼東公孫度,塞外鮮卑人作亂,大有河東如今四面受敵一般。

    但無論如何,從這些人的話裡,衛寧都能夠聽出他們對衛寧貿然出兵和孫曹相抗的疑惑和不滿……

    衛寧也不以為意,事實上,這一場戰爭從最正確的眼光來看,本就是自己的過錯,即便他做了再多準備,即便他再怎麼運籌帷幄,河東百廢待興將因為這一場戰爭又傷筋動骨,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若是他的身體還能再支撐很久,他也決然不會就這樣快的選擇和孫曹兩家撕破臉面,也不會做那麼事情為了逼迫對方和自己決戰……

    可是,時不與我謀,時不與我生,時不與我定天下……悲兮……!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高亢笑聲驀然響起,打亂了眾人爭吵的淆亂,眾人不禁停止爭論,將目光放在那出笑之人身上。

    「冀州劉備之亂,不過是疥蘚之疾,無傷大雅,只需一智謀之士,運籌帷幄,必能生擒之……」卻見那人毫不顧及眾人的視線,只是環顧在場,當即道。

    有人認出了出聲者,心中不禁一陣冷笑,便是出聲諷刺道,「劉備聚眾數萬,冀州空虛,朝廷內憂外患,何言疥蘚之疾?陳元龍,陶使君故去,此堂亦非徐州議廳,莫要口出狂言才好!」

    不錯,出聲者正是自陶謙被曹操攻破後,隻身北上投奔衛寧的陳登陳元龍!

    陳氏乃是徐州大族,眾人雖看不起陳登亡國之臣的身份,但也不能將話太說滿,何況陳登自從投奔衛寧後,也多受衛寧器重,雖是諷刺,卻也還算留了幾分情面。

    陳登倒是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是將目光放到衛寧身上,眼中燃起了微不可查的火焰,「下官斗膽,恐是問衛侯一句,劉備宜早除,或是晚除?是要顧及某些人的臉面,不寒人心,又或是要真的斬草除根,不決後患!?」

    衛寧心中一緊,兩眼驀然變得異常銳利,死死盯著陳登,後者卻是凜然不懼,挺胸抬頭。

    「好個陳登!這麼多文武,卻不想,就他一人看得如此清楚!他是徐州大族……此話,到底是試探我?還是真心要為我做大事?」衛寧心中不禁思度,卻無法從陳登臉上看出半點端倪。

    半晌,衛寧鋒銳的眼角終於緩和下來,淡淡笑起,「元龍出自徐州,想必曹操的手段,使你陳氏頗為受難吧!「

    「衛侯所言不錯……曹操入主徐州大殺當地世家大族,收刮私倉填補軍用,不少豪門迫於無奈只能散財免災,我陳氏如今的田土,家資也散去了不少……不過比起一些負隅頑抗的家族,被曹操趕盡殺絕,也實屬不易了……」陳登點了點頭,不禁有些感歎。

    「那元龍,有志重陣家門,或甚至有再進一層的想法嘛?」衛寧又問道。

    「家父自是希望能夠恢復家族昔日榮光,可下官強行北上河東投奔衛侯,衛侯又如何看我?」陳登道。

    「好!好!好!元龍,果乃我之良才,寧必不負元龍一族!」衛寧眼睛微微一縮,頓然撫掌大笑道。

    眾人不知道陳登和衛寧在哪一問一答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卻知道其中必有深意,無人敢擅自發問,但只覺得話題越扯越遠,都扯到徐州陳氏上面去了,不禁有人忍不住咳嗽一聲,小心提醒道,「不知衛侯對劉備之事如何看待?」

    「哈哈!既有元龍在此,劉備覆滅不過是旦夕之間,我又何須再言!?」衛寧哈哈一笑,將身體向前微微探出,撐起手按住前膝,兩眼炯炯有神對陳登道,「我無傷人之心,但求無人有傷我之意。此話,元龍明白否?」

    陳登想了想,卻還是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衛侯以為何事才是有傷衛侯之意?」

    底線?

    衛寧微微一愣,卻反被陳登這一句話問得心中一愣。

    「是啊……我的底線到底是什麼?是徹底將世家大族連根拔起?不可能的……士族門閥甚至到了隋唐時代都還是存在,以現在這個社會怎麼可能除得盡?那……我的底線到底是什麼?是什麼?」衛寧不禁自問,但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答。

    想到西晉的腐爛,想到五胡亂華帶來的戰亂,想到萬千寒門子弟報國無門,衛寧的眼睛終於緩緩退出了茫然,反是煞氣騰騰的盯著陳登,一字一頓道,「不危社稷!「

    衛寧陡然轉變的氣勢,讓在場諸人心中驀然一跳,這種常年身居高位,掌握生死的霸主氣勢卻非常人所能承受,有人甚至額頭都冒出了一絲細汗,驚訝衛寧這麼久深居簡出,竟還有這樣的殺伐果斷……卻不是明,為什麼,衛寧會突然這樣。

    「不危社稷……」陳登重複的咀嚼了衛寧這四個字的含義,深深吸了口氣,俯身拜倒,「若如衛侯所言,下官,請兵東進,平叛劉備!只求……衛侯莫要擅毀國之基石!」

    「事不可為,我之難為,我亦知,事不可為,我亦要為,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我不悔!疥蘚之疾,依可成患,看似無憂,卻成重病,既知其害,若不早除,我必後悔!請元龍放心,底線,我能斟酌!」衛寧拱手,語氣鏗鏘有力。

    「有衛侯此宏願,朝廷日後,可再楊漢武,光武皇帝之雄威也!」陳登心中一股豪氣,高聲回道。

    與此同時,一直都在觀望不曾出聲的賈詡,郭嘉,劉曄等衛寧真正的鐵桿心腹,紛紛露出會心之笑,眼睛看向陳登已是接受他正視成為他們一員的意思了。

    而另外一群,游離在河東高層和衛寧心腹之間的人雖不管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卻還是明白衛寧好像已經準備對劉備動手,而操起屠刀的,便是眼前這個年輕的徐州亡臣。

    陳登從沒有懷疑過衛寧早就有平定劉備的策略,而他更看出了衛寧真正所圖謀的東西,事實上他只是擔憂衛寧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太過激烈,甚至動搖朝廷,動搖這個天下的根基,但是,現在看來,他至少得到的答案還是比較滿意。

    與那些庸才所不同,只求光耀門庭,只求能夠高居顯位,陳登的抱負卻是要打造一個諾大強盛的帝國,平息這個亂世,名留青史!所以他的眼光不單單在徐州陳氏上,更是放眼天下,衛寧的話,深深打動了他,也在這一瞬間,才讓他起了誓死效忠的念想!

    「元龍東去,安邑不會與你一兵一卒,但是,一切條件都可與元龍調度,以你之智,劉備覆滅,只是信手拈來,勿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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