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巾亂 第五百零四章 文 / 夏門
第五百零四章
月色皎潔,初夏之中,夜晚清爽卻並見多少寒冷。
日暮之前,河內太守戰戰兢兢的將一支五千人的兵馬迎入了城中,絞盡腦汁的想方設法盡可能的將一切準備妥善。
這五千人,不是別的,卻正是衛寧親自領兵帶隊南下的智囊團,武將團。
面對一個個身份高貴的嚇人的顯貴,隨便抓一個都是秩比一兩千石的高官大員,河內上下大小屬官幾乎都是吊著嗓子,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些在京師安邑舉足輕重的人物,斷了未來的仕途。
當然,這也未嘗不是一個機遇,要知道,現在被迎入城中原柳氏豪宅的人,可是整個朝廷的實際控制者,若是伺候得好了,哪怕只是一句讚賞也足夠讓他們未來的仕途平添了一大片金箔了……
柳氏自從當年太過囂張跋扈,更暗地裡算計衛寧,被設計剪除之後,在河內顯然已經凋零破敗了,大多首犯不是死的死,便是被發配的發配,河內第一大族可謂也是成於衛氏,敗於衛氏。
後來衛寧終究還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妻子柳媛,在他的默許下,還是讓柳氏的支系族人重建了河內柳氏,只是這重建的柳家卻也遠不可能比當初那些直系族人風光了,多年來都是不顯山不顯水,盡可能的低調……
衛寧路經河內,偶然起意,卻還是借宿在柳氏府邸中,當代柳氏家主戰戰兢兢安排了衛寧等一干心腹修養歇息,也不敢盤桓索性便直接帶著家人搬到了城外的別院中去。
衛寧看著這熟悉的府邸中,卻也有些恍惚,如今他入住歇息的院子卻是當年柳媛成長的地方,對於這個妻子,畢竟相濡以沫多年,只有他虧欠,卻不曾有過傷害。
明月漸上樹梢,當隨軍出征的董平例行每日公事為衛寧切脈診斷之後,便囑咐了幾聲讓他早些歇息,衛寧自是點頭允下,卻回憶起往昔過去,久久還沒有什麼睡意。
「衛侯……」當衛寧坐在房外走廊道上看著天色的月色時,一個低喘而帶著沉悶的聲音在他的身邊響起。
「唉……你終於還是想說了……」衛寧並不回頭,依舊仰著頭看著月亮,卻是繼續道,「你知道,我一直不讓你出征帶你在身邊,就是怕讓你糾結煩惱。」
「我想去……!」典韋眼睛泛著血絲,顯然這一路上他每晚都不曾睡得好過。
「你去了,可能狠下手來?」衛寧回頭,看著典韋那苦惱彷徨的模樣,直接問道。
「我……不知道……」典韋握緊了拳頭,很想說能,但卻無法出口,最後長歎一聲,只能搖頭道。
「既然如此,那你去又有何用?不若去南面大殺一場,圖個痛快?冀州局勢已經定了,你去,也改變不了什麼,以你的武勇,該是放在東面才對!」衛寧兩眼緊緊盯著典韋,道。
「可是老三在那裡,我不想他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典韋語氣有些激動,道。
「他的性格你最清楚,他是不會捨棄他大哥的!」衛寧搖了搖頭道。
「我若不去試一次,我會遺憾一聲,您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摯友……」典韋赤紅著眼睛,苦澀道。
「若我不允許呢,你會恨我?」衛寧眼睛炯炯有神直看著典韋,道。
「典韋不敢!」典韋臉色一白,半跪著地,將頭埋下,語氣嘶啞道,「若是不成,我想親自做個了斷!」
「我也知道你不會恨我……」衛寧淡淡笑了笑,沉默了一會,終於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你若是心神不寧,也無法助我殺敵……」
典韋眼中終於泛起了一絲希望,抬起頭來,「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衛寧聞得這許久不曾聽到的稱呼,看了看身體,再摸了摸臉頰,上面已經蓄滿了長髯,忽而笑道,「呵呵……當年的我們,現在都老了……」
「去吧!」衛寧一陣悵然若失,擺了擺手,便對典韋道,「可是你要答應我,不能意氣用事,若是不能事成,莫要強求,我要一個依舊日日戰意高昂,要一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典韋回來!」
典韋沉沉的在地上磕碰了一下,回道,「公子放心!老典,不會有事!「
衛寧突然也覺得有些疲憊了,揮了揮手,讓典韋退下,也讓周圍一干宿衛各自散開,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房內。
是了,典韋也是有至交好友,也是有意氣相投,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又得到過什麼?或許在當年求學少年時,能與郭嘉談天說地一起放縱,或許能和荀彧侃侃而談論棋研經,但這麼多年過去,早是物是人非。
荀彧,已經成了死敵的座上嘉賓,稱以王佐的第一謀臣,而看上去郭嘉在他面前還是一向不羈不拘小節,甚至還能大大咧咧毫不臉紅的在他面前索要好處,但是衛寧知道,那不過只是虛幻的外表,郭嘉這樣一個聰明人,只是自曝其短而減少他的猜疑罷了……郭嘉,只是用貪財的缺點,來掩蓋自己奪人的鋒芒,而不至於讓自己覺得比不上他……
是的,衛寧比不上郭嘉,比不上荀彧,比上那數不盡的英豪,他知道,他自己唯一的優勢,只是能夠識人罷了。
伴君如伴虎,郭嘉已經完成了心態的調整,昔日的友情其實只是衛寧一廂情願的認可。時間的推移,讓他走到了君的高度,而下面的人,只能用仰望來看他。
朋友……這只是一種奢望罷了……
放眼天下,他衛寧現在,還何嘗能夠找到一個知心之人?即便是枕邊的妻子,也只是用敬畏來看他……
哦,或許,還有那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兒……不過,也只是衛嫻還不曾長成而已,待她成長大了,出嫁為婦,那時,對待他這個父親,或許也只有敬畏而不在有多少依戀了吧?
衛寧在侍婢的伺候下緩緩躺倒在船上,但想到,自己現在終究還是能夠保存著那麼一份心中的寄托,即便這份寄托在日後也可能會消逝,但總算還不至於讓整顆心都變得冰冷,終於還是緩緩睡下……
曹操夢遊舞劍戟,殺近侍,是否也正是因為心中的那份孤單?這……似乎就是站在頂峰的人的宿命……
當冀州戰局開始白熱化的時候,當衛寧的佈置開始收網的時候,當衛寧決定南下使他隨軍出戰的時候,當隨行隊列抵達河內這個與冀南交界處的時候,典韋終於還是忍不下去了。
事實上,典韋也不曾料到衛寧竟然真的答應了他這樣一個蠻橫無理的要求,即便出了柳氏府邸,還覺得有些渾渾噩噩。
可是隨後有衛寧的侍衛親自送來了一分手訖,他才終於從那昏沉中清醒了過來。
衛寧調撥了五十宿衛隨他北上,而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寬裕只有區區兩個月的時間。
典韋無法在河內再繼續乾等到天明,當即便帶著那五十宿衛,連夜讓城尉打開城門。
自從衛寧入了河內後,守城的兵馬便換做了那五千宿衛軍,城尉是臨時調遣過來的原韓遂八部將之一得李堪,自然認得典韋,但現下乃是半夜,李堪也不敢做主開門,典韋急躁下,卻是忘記了先派人送去手訖,他護衛衛寧安全許久,也知李堪盡忠職守,按住焦急之心,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將衛寧手訖拿出待李堪驗明了關文後,把守城門的守軍終於才肯放行。
只是李堪等人見典韋神色焦急,所帶五十人更是護衛衛寧身邊的宿衛精銳,卻暗自揣測典韋是否身負重要軍令,是以更加謹慎小心。
典韋卻不知道,他這樣一個衛寧身邊第一護衛的身份急不可奈的出城後,倒讓城中不少人都開始心驚膽戰,深以為衛寧又有了什麼計劃。
當然,柳氏府邸中始終還是沒有人傳出動靜,而有心人調查卻知典韋只是孤身北上冀州,只道恐怕又是要對劉備下了殺手。
遠在冀州的張飛,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摯友為了他而孤身北來,事實上,典韋為他的大哥反叛而苦惱,張飛何嘗不也是整日裡悶悶不樂。
固然,張飛的確是不想對河東軍出手,在得到手下查探後,知道前來平叛的畢竟是沒有典韋這個好友,心中也是鬆了不少氣。一邊是意氣相投的好兄弟,一邊是結拜生死的大哥,張飛夾在兩邊,只覺得渾身都沒有了氣力。
如今他屯兵在平原,本來是作為都督糧草的責任,後來得到劉備命令,讓他率領五千後隊鞏固已佔領地,並且提防可能出現的黃忠追兵。
可事實上,等了這麼久,青州一路卻沒有任何一人北來,張飛慢慢也知道,自己始終還是被大哥給放棄了。
這樣下來,張飛在結拜兄弟和至交好友之間的掙扎,也不禁終於還是升起了幾分對劉備的埋怨,自己不曾有過任何一點背叛的行為和想法,怎能就將他提防了?當年生死相交的承諾,都不過是空話麼?
心中已經越來越冷,既然自己已經被冷落等若發配,那麼他也沒必要事事都上心了。於是,張飛在平原開始,便每日以酒焦愁,大小事物不理,若是有人衝撞,便是被吊在縣衙外狠狠鞭笞抽打,一時間,麾下不少人怨言不少。
終還是有人看不下去張飛如此意志消沉,但大多數都被張飛那十八親信燕將擋下,能尋隙當著張飛面全諫的人卻又毫無例外的被狠狠一頓惡打。於是,所有人都絕了讓張飛振作的心思。
平原無人主事,一下子便亂了起來,張飛什麼也不管,只是飲酒消愁,手下兵卒本身良莠不齊,便時時出現欺男霸女,隨著時間推移,軍中不少兵痞更加囂張。
有人將消息送到信都,狀告到劉備的手中,但劉備也深知自己愧對了張飛,無臉斥責,最後聽了單福的建議,罷免了平原不少官員,重新選拔一波人,並且將自己的親信簡雍也派到了平原主持政務。
簡雍乃是劉備起家時候的老人了,論起資格便是和張飛關羽同輩,有了簡雍出面,軍中流氓終於還是約束了不少,使得平原的局勢暫時穩定了下來。
簡雍自然知道張飛消沉的緣由,心中其實也對劉備如此做法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劉備如今幾乎大小事都只聽從單福,簡雍也有了邊緣化的趨向,即便勸了幾次,也無法改變劉備的決定,無奈下,也只能撒手不管了。
單福出手便幫助劉備打下了如此好的局面,布計設謀,玩弄敵軍如股掌之間,簡雍自知自己比不上他,但總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卻尋根又找不到那絲不妥的蹤跡。最後,簡雍也還是只是全心全意的將心思放到治理平原,高唐等地的政務上了。
可是,先前經過張飛麾下那五千兵痞的肆虐,使得劉備軍在冀州風評日下,民心已經敗壞,就算簡雍再怎麼絞盡腦汁彌補,卻還是無法阻攔這些人思念當初衛寧統治時期的安定……
而這個時候,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讓簡雍心驚肉跳。
高唐是當初劉備入冀州後第一個佔據的城池,而後一路北上,並未佈置多少兵馬防備,本是準備放棄的,後來不見有黃忠追兵,方才放下心思去治理。
而高唐依靠黃河,乃是連接兗州,青州之間的重要港口,頗為繁榮,早前張飛不曾約束兵馬,使得不少人欺男霸女為惡不少,大多數兵痞便將目光放到了高唐上,使得高唐是僅次於平原的受害地點。
簡雍到任後,平原政局糜爛已經讓他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平息了民怨,簡雍覺得應該先近後遠,除了必要的安撫後,將大部分的精力都轉移到德州和南皮上,卻是忽略了高唐。
事實上,當他整頓好平原兵馬,安撫高唐後,高唐暫時是安定了下來,卻不知道當他將注意力轉移到南皮和德州的時候,高唐地方,竟然在一夜之間竄出了不少流言蜚語。不少人挑撥民心,使人回憶當初衛寧治下的安定,又回想起劉備麾下縱容士卒的惡劣行徑,民心被激怒,簡雍的安撫立刻便化作虛無。
等到簡雍察覺到高唐有人挑撥騷亂,散步流言的時候已經晚了,整個高唐便如同一個火藥桶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正當簡雍決定要親自南下安撫百姓,並且梳理高唐糜爛政務的時候,一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的兵馬,攻擊了高唐,並且毀壞了不少民設……有高唐百姓看得分明,那支襲擊高唐的兵馬分明便穿著劉備麾下的軍甲……
於是,高唐民變不可阻擋的爆發了。劉備任命的地方官員被暴亂的民眾從府衙中揪出來,當眾殺死,當初佈置的少量城防兵也紛紛被憤怒的百姓驅趕,砍死……
一夜之間,高唐騷亂開始蔓延開去,整個縣城已經早不到劉備當初佔據過的痕跡……百姓們紛紛自覺發動,守護在城牆上,並且選舉了可靠而有聲望的人,攜帶著萬民的請命書趕往清河,希望遠在清河的河東軍出面保護他們……
簡雍心中終於開始慌亂了,看似只是一場普通的民變,但很明顯,這裡面滲透著濃厚的陰謀色彩,更有河東軍那肆無忌憚的身影……
既然能夠挑動高唐,那麼平原呢?南皮呢?德州呢?甚至信都!都有可能成為對方煽動的地點……
對方顯然是想要用民心來作為攻堅的利器,能夠這麼快就把握住劉備軍的死穴上,一擊便中,使得簡雍不由得大感棘手。
簡雍的猜測果然不錯,幾乎在同時,南皮,德州都發生了不大不小的騷亂,雖然還處於爆發的邊緣,但隨時都可能燃起大火,甚至平原中都已經開始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簡雍心中大罵這一切都是張飛惹出的事端,但卻無法去怪罪這個過錯,當務之急,自然是要搶先壓制住各地的暴亂發生,無論如何都能激起大規模的民變。
簡雍一方面上書信都,請求劉備調集兵馬入駐這些可能發生暴亂的城池,一方面請求調集信都的糧秣發散四地收攏民心,而後,不顧得罪張飛的危險,親自帶人強闖了軍營,將數十名最跡斑斑的首惡犯人從軍中強行擒拿出來,於平原當著百姓的面將他們斬首示眾,並且將首級懸掛在城門上,作為警示……
為此,張飛大怒甚至帶著一身酒氣要和簡雍理論,最終簡雍搬出了劉備,才使張飛忍怒退走……只是,顯然,張飛已經將簡雍記恨在心上了。
簡雍自然知道平原肯定也有河東軍排布的探子細作隨時隨地在蠱惑人心,又大肆搜索逮捕,但這些人彷彿又從人間消失了一般,毫無斬獲……
可這個時候,河東軍終於出手,一支三千人的兵馬趁著劉備還不曾調兵平叛時,已經入駐了高唐……而同時,張遼親自率領兩萬人,開始向東面運動,直指平原,南皮等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