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黃巾亂 第五百三十三、五百三十四章 文 / 夏門
第五百三十三、五百三十四章
「老黃!好久不見了啊!」長沙漫漫,典韋一躍下馬,將早已等待多時的黃忠張開雙臂,狠狠來了個熊抱。
黃忠預算著典韋即將抵達的時間,早早便帶著一干大小武將來到歷城等待,縱然是心中有了一些底,但看著數萬鐵騎彷彿一隻猙獰無比的怪獸,滔滔不絕的從地平線上洶湧而出,也忍不住心中一顫。
是的,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河東竟然還有這樣一支軍隊,數年的時間他們都聞所未聞,即便是當初和袁紹的作戰,也沒見過他們的身影。
強大,勇壯,是看上去的第一眼感覺。雖然他們的軍陣,軍型還比不上一直在中原操練的河東軍,但要論起殺氣,凶暴來說,這些在中原享受溫暖陽光的子弟兵們,卻遠遠不能和這些在塞外苦寒之地飽經風霜磨礪出來的勇士相比。
戰鬥力,他們天然便高了幾層。
黃忠當年領兵一萬,也學過那些蠻人一樣的作風,深入草原,燒殺劫掠,甚至一度差點靠近了鮮卑人的王庭,但是,那一場作戰卻是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再想起的回憶。
實在太苦了。
風沙,風霜,一望無際不知道盡頭的草原,狼群……各種各樣的災難,在當初,他嘗透了辛酸。假如,他那一次領的兵馬不是常年就在塞外抵禦蠻人的邊軍精銳,骨子裡天生就耐得住艱苦,假如,他那無數次迷失方向天幸讓他找到了鮮卑人的小部落,強迫其中牧民為他引路,又假如……
太多的假如了,但這些交際在一起的幸運,才造就了他一世的威名,擁有可以躋身河東最頂級四大柱石的赫赫功勳。
所以,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這些在塞外一磨礪就是數年的勇士將是何等的堅韌,擁有何等可怕的戰鬥力。
當典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黃忠在百感交集下,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所來便是迎接典韋,直到那股大力的熊抱下,這個已經開始從中年到老年平穩度過的猛將,才反應過來。
是的,此時的黃忠已經踏上了奔向五十的大道,雖然談不上老,但是巔峰時期的力量和武藝,將會是讓典韋這樣第一號猛人也感到害怕,現在已經有了衰弱的跡象,在典韋那習慣性的擁抱下,黃忠也驀然發現原來不如以前的那般輕描淡寫就能掙脫了。
武將最害怕的是什麼?不是生死,而是榮辱。
而榮辱相存,在於一身本領。黃忠自問自己統兵帶將的功夫在河東也勉強算是中上層水準,事實上,河東四大柱石,統御能力能躋身一流行列的也怕只有徐晃而已,至於典韋,甚至只能算下品……
他能為衛寧欽點成為封疆大吏,最重要的是他的忠誠,而其次,便是他那一身惡鬼也退避的蓋世武勇。青州歷來就不是什麼省心的地方,這裡也是中原中少有的尚武之地,只有用他這樣的猛人才能震懾得住,這五萬從青州挑選出來的豪傑勇士。
而他的武藝已經有了開始衰退的跡象,這無疑讓他升起了一絲稍有的惆悵。
典韋似乎也發現這個老大哥沒有往日的霸道,眼中泛起了一絲疑惑,但很快又因為重逢的喜悅而掃去了心中的那個問號。
「本來聽說是張遼領兵南下,卻沒想到臨時又換成你了!唉,不知道我們有多久不曾相見了?兩年,還是三年了?」黃忠抓住典韋的肩膀,在河東軍中他也是唯一一個能以年長者的姿態對典韋說話的人了。
典韋摸了一下腦袋,臉上露出了幾許不滿,「別提了!張文遠和衛三那小子鬧得冀州不可開交,公子一怒,就將那兩傢伙打發去兗州偷雞摸狗……哦,不對,是去兗州遊走騷擾去了!」
說到這裡,典韋牽著馬,和黃忠一併掉頭,向著歷城走去,一路便將衛三在冀州的作為還有和張遼的矛盾娓娓道來。
黃忠聽完,皺著眉頭,道,「此事我看,還怪不得張遼,還是衛三這小子太過放肆霸道了!」
「我看也是,這小子在北面苦了那麼多年,本來我想讓他發洩一下也好,卻不想這小子捅出這麼大個漏子!要不是公子反應得快,怕就要釀成大禍了!」典韋點了點頭,又道,「可惜了張文遠,我以前聽公子曾誇他智勇雙全,古之召虎,讓他統御冀州兵馬主持平叛,也是給他機會揚名立萬。劉備雖然平了,可他忍不住一時意氣,差點壞了公子大事,得不償失啊!」
召虎是西周名將賢臣,這個時代就喜以古賢相比,如果能有個相比較的對象,那麼無疑是一種身份的抬高。就如同典韋比惡來,諸葛比管仲樂毅,張遼能有一個相比較的古臣,還是衛寧這樣一個身份尊貴非凡的人給的評價,身價就與別人不同。
黃忠也是眼中露出了幾分驚愕,旋即又是惋惜,倒是看了典韋幾眼,頗有些古怪,忍不住笑了起來,「卻不知道當年到底是誰魯莽無比!現在又有資格教訓別人了?」
典韋臉色一垮,道,「就不興我吸取教訓麼!?」
黃忠哈哈一笑,拍了典韋肩膀一下道,「好了,走吧!已經看到城門了!我可是備好了無數美酒,幾年不見,倒是看你酒量如何了!」
一聽有酒,典韋緊繃的臉霎時煙消雲散,嘿嘿笑了起來,「誰怕誰咧?」
但是,驀然典韋臉上的笑容又僵了一下,微微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低沉起來,「可惜啊!有個傢伙,卻是再也不能陪我飲酒了!」
黃忠自然知道在北面發生了什麼,默默的拍了拍典韋的肩膀,也不說什麼。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惜知己早逝,徒留遺憾。
歷城當年經過呂布一場滅絕性的屠殺和焚燒,已經化作了殘垣斷壁。但畢竟這裡西依黃河,東連泰安,南與濟南向靠,地利位子不俗,經過幾番重建,又有了一番不小的規模。
黃忠自從控制了泰安後,也將大量的兵馬屯到了這裡,與濟南曹軍相抗衡。
而典韋南下後,將會成為一支作戰主力,他的臨時駐地也便是歷程。
雙管齊下,典韋在歷城,黃忠在泰安,兩軍每一路此時此刻都有壓倒性的力量對夏侯淵形成攻擊,合兵一起反而不美。
所以,黃忠將典韋領到這裡相見,也是讓他早些熟悉環境。
當然,兩人都不知道,剛才談論的張遼,衛三現在在兗州的處境,已經是萬分危險了。
張遼畢竟是一個統帥,在正面戰場上的指揮,或許不會輕易輸給任何人。但是當他游離在敵軍腹地中間的時候,這對於全軍的掌控力來說,就並不顯得那麼重要,反而是對於臨危應對,陰謀狡詐的要求更高。
當然,張遼也不乏缺少臨機應變的急智,但是,相比較起王佐荀彧這樣一個頂級的專攻謀略的絕才來說,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隨著一次次的偷襲成功,張遼也不知不覺陷入到了荀彧佈置下來的蜘蛛網上。事實上,他都不知道,每一次偷襲成功的地點,倘若連接在一起,便是一個箭頭,指向一個最終的目的地。
而這個目的地,便是捕獵者等候許久的埋伏。
是的,當張遼再一次偷襲露出蹤跡的時候,荀彧也開始了收網的捕獵……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引誘,一次次成功讓張遼漸漸失去了警惕,當他在對方激烈的反抗後奪取了糧車,卻在剝開袋皮露出裡面的黃沙後,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轉瞬即的驚愕之後,一股讓他心驚肉跳的喊殺聲音四面八方的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選擇偷襲的地方,固然隱蔽,但同樣,也給了對方天然的遮蔽。而他們畢竟是騎兵,來去如風,完全不會做到如同步兵那樣的隱蔽埋伏,所以,他不曾發現,原來當他們深入對方腹地劫掠糧草的時候,已經掉入了對方的算計。
而早前,那一千來曹軍的激烈反抗,麻痺了他的警惕之心,同樣,也耽誤了他們不少時間,使得對方可以從容的圍攏上來。
這是一場慘敗,失去了速度的優勢,在層層堆積起來的步兵城牆下,張遼左至右突,一個個麾下的兒郎失去了性命,倒在了對方的刀槍之下。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渾身傷口無數,最後在不過區區三百來人的奮死突圍下,成功逃出了重圍!
可是!
只三千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本部并州騎士,折損殆盡。
而他也陷入了昏迷不醒……
倘若,不是他這三千鐵騎是呂布留下的老底子,是真正從血火中爬出來的勇士,而用於圍剿他的只是荀彧臨時從兗州諸郡抽調出來的雜牌,恐怕,全軍覆沒才是他們唯一的結果。
進入兗州的騷擾兵馬,並不單單只有他們一支而已。
悲哀的是,通過許攸的獻策,讓他們同時進入這裡,惡果在最關鍵的時候發生了。
張遼的兵敗,使得他們這些麾下騎士倉皇北逃,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將這個消息傳遞到衛三的耳朵裡。
而不久之後,同樣的一幕,也出現在了衛三那支兵馬身上。
比起張遼只餘下三百人來說,衛三三千河套騎士,最後落得竟然只剩下一百來人而已。
當然,比起張遼來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衛三還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戰傷。
這也是荀彧在觀察了多時才下的決定,兩支互相敵視的兵馬,只會給人逐個擊破的良機,張遼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矛盾的種子中下,又成長了起來,要將他們拔出,卻不是那麼容易。即便他肯退讓一步,但以衛三的行事作風,先不提能否和他合作,就是日後兩軍作戰的協調性上,肯定也是衛三處處為難。
荀彧只是用最小的傷害,就做到了殲滅六千精銳騎兵的戰果,而他出動的那些數量巨大,但是戰鬥力甚至連河東二流兵團都不如的雜兵,卻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這是張遼的恥辱,是衛三的恥辱,也是整個河東的恥辱。
倘若在正面戰場上,就算荀彧手下的這些雜兵有兩三萬的數量,恐怕張遼和衛三任何一人用手下的三千兵馬,都可以將他們輕而易舉的碾碎在鐵蹄之下。
可是,這一次埋伏,在荀彧的層層引誘,埋伏下,只是以慘敗告終。
許攸當初的獻策,只是單純為了兗東之戰服務,自然不會去考慮更多的事情,當然,他也並沒有料到,荀彧可以這麼乾淨利落的用空虛無比的兗州,殲滅六千精華。
事實上,荀彧在親自指揮收網作戰之後,也有些慶幸不已,假如在圍堵張遼的時候,衛三突然殺出,恐怕敗的就不是張遼,而是他了。
但在戰場上,結果比什麼都重要。張遼,衛三敗了,荀彧勝了,兗州自然就再度歸於安定,而他也有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兗東的防禦上了。
可是,在與衛三的作戰下,他又發現了一個讓他驚疑不定的事情。
衛三所統領的兵馬,並不如同當初所想的一樣,是蠻人組成。
以前只能通過他們來去如風以及酷似蠻人行徑的情報來推斷,可真正接觸的時候,發現這些騎士固然一舉一動都和蠻人的戰法頗為相似,但是,在無形中又包含了漢人兵法中的各種玄機。
事實上,與其說他們是蠻人,不如說他們廝殺的時候像,而作戰轉移行動佈陣卻是漢人。
何況,看著一具具被堆積起來的屍體,荀彧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人,都和他一樣,流著一樣的血。
這樣的疑慮還沒有等他分析清楚,卻為一個來自東阿的消息打斷了他的思路。
或許是命運,這個消息,打斷了荀彧的思路,讓他來不及思考衛三那支兵馬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也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雖然他早前就推斷可能冀州的增援兵馬即將抵達兗東,數量也絕對不會少,可是,當夏侯淵將消息送到他的手上,他也覺得眼中一片眩暈。
六萬人,其中還有大半的蠻人,加上黃忠的五萬兵馬,以及未曾爆發的潛力,兗東經歷到了最大的劫難。
東阿,濟南一線的防禦力只有夏侯淵的兩萬人,而就是這兩萬人,將會面臨著五倍,甚至更多於他的力量!
螳臂當車?
或許是,但荀彧只能在苦笑中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當然,他手上還能有的,唯一的力量,就是這些雜牌而已,三萬人的雜牌,在經過兩次成功的伏擊後,士氣和戰鬥力勉強有了一些昇華,可以躋身到二流兵團的行列,但是……用這三萬人加上夏侯淵的兩萬人,也只是杯水車薪。
事實上,荀彧已經求得了曹操的親令,都督整個兗東,青東德力量。
而在此前,他已經將青州的三萬防備兵馬退縮了回來,正在向著兗東增援而來。
假如,他沒有提前一步看破虛實,恐怕等到兗東被破,青州三萬人都還蒙在鼓裡。而一旦兗東告破,青州那三萬人等待的,也只可能是被包圍吃掉的下場。
所以,兗東能不能守護住,已經成了關鍵,關係到青州三萬生力軍的生死,更是關係到整個曹營存亡的關鍵之處。
沒有人能夠想到,戰局竟然陡然轉變了一下,讓正面戰場的爭鋒一下子轉移到了後備的偷襲和反偷襲。
荀彧撤出青州兵,也等於是將整個青東拱手相讓,也等於是讓已經虛弱不堪的徐州赤裸裸的暴露在對方的眼皮下。
可是,如果不退,這些土地也將遲早為對方所佔領。荀彧的壯士斷腕已經將曹營上下逼迫到了絕路,不是生就是死。
而此前沒有人會想到,兗州已經成了正常大戰的焦點,而承受住最大壓力的,竟然只是曹操一人而已。
倘若算上青州三萬兵馬,再加上荀彧倉促集合的三萬雜兵,在數量上,彷彿已經可以河東來一下周旋了。
但是,要知道,青州如果回援兗東,必須是要繞過泰山,而跨越兩州的路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抵達的。而大股規模的兵馬調動,要保持大軍的完整性,行軍的速度又要降低不少。
倘若能夠在二十天內抵達兗州,這都是高估,一個月才是正當的時間。
可是,對方已經先於自己抵達了兗東,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夏侯淵就將承受暴風雨的洗禮。自己也才將張遼,衛三清場出局,要奔赴兗東,包括必要的休整,也至少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能抵達前線。
這無疑就是考驗夏侯淵的防守力了,如果他不能在十天之內扛住濟南,鉅平不失,大事休矣。而一旦他也增援前線,不能扛住一個月,等到青州兵的抵達,一樣也是大事休矣。
而力量的薄弱,必然伴隨著傷亡的拉大,這也是難點。
荀彧不知道為這些事情焦愁了多少白髮,但此時此刻,他也無法去乞求什麼援助,事實上,在陳留的曹操還望眼欲穿他都督的糧草前去救急呢……
可是,放棄了青州,放棄了徐州,而兗州也徹底拖入了戰火,荀彧悲哀的發現,曹軍竟然有了斷糧的危險!
是的斷糧。這在戰爭中,最可怕的事情,已經有了爆發的跡象。
他們不如河東掀開這場戰爭,一直都壓迫到了曹營的本土。而曹軍上下一直都被河東逼迫到了幾乎全民皆兵的地步,曹操沒有那麼雄厚的實力可以供養二三十萬的常備軍,所以,當這場持續了大半年的對峙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宣告了農耕時節的失敗,秋收得來的糧食,已經不可能指望上了,而徐州最後一次爆發生命力,也已經快要消耗沒了,多年發展積存的兗州官艙,基本上也沒有兒郎存貨……所以,如果這個冬天到來,還不能將對方擊敗,那麼這場戰爭,打不打都是輸了。
荀彧忽然覺得萬分可笑,沒想到當年以為衛寧三線作戰一定會先於自己一方聯軍而被拖垮,卻不曾料到,現在河東還生龍活虎,而他們卻扛不下去了。
是了,河東保持的是常備軍制,分離出去專職軍人的便是二十萬人,而現在三十萬中,有十萬是臨時徵召的二級兵團,從各地守備方徵集過來的。倘若是在平時,河東的確會被拖垮,但是,經過了漢中攻略的成功,漢中被張魯囤積多年的糧食,就成了河東源源不斷補充的力量……
荀彧到此刻才恍然大悟,當初拖孫曹下水的漢中之戰,其實真正的本意便是他們,而漢中也是這個大戰略最重要的一環,卻沒想到,包括他都沒看清楚,當河東開始進兵漢中開始,就已經打響了天下一統的聲音。
再奪取了漢中之後,擁有雍州,涼州,冀州,司隸,冀州,幽州,河套,一半青州,四分之一豫州,近九個州的本錢,還怕孫曹能耍什麼花樣?
而再看看他們,單說曹營,一個殘廢的徐州,半個不能動彈注定要被放棄的青州,全面陷入戰爭中的豫州,和兗州,他們現在拼的,就是一股最後的執念罷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掙扎都是無用的。即便再足智多謀,在這樣的情況,大腦也只是一片空白。
而陳留那邊,主公曹操所受到的壓力,也絲毫不會比他小多少,要知道,單單就是徐榮五萬兵馬對尉氏,雎縣的激烈拼搶,就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心力,更別提一直在努力拼搶切割孫堅和曹操之間聯繫的徐晃,還有雖不動,但大氣如山的衛寧中軍……
曹軍已經被逼入了背水一戰的窘境,而現在唯一能夠指望的,只能是孫堅了。
當荀彧領兵向著兗東增援的時候,孫堅也收到了來自曹操的請求。
是的,這是請求了。已經完全落入了絕境的曹操,也無法保持住平等的架勢,放低姿態,讓孫堅能夠放棄目前的局勢,全面幫助他作戰。
曹操的要求很簡單,只是讓孫堅放棄豫州所有土地,將力量退縮到商丘一帶,對陳留和兗東全力支援!
倘若只是個豫南放棄,孫堅還能忍住放棄,畢竟豫南是曹操所有,但是,要將豫州東部也一塊放棄,那就已經觸犯到了孫堅得底線。
豫州放棄的後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事實上,曹操也明白孫堅的難處,才會如此放低姿態。
一旦豫州丟棄給河東,那麼孫堅一直秉持將戰火延伸到外地的想法,就不告而亡。豫州東南過去,就緊緊挨著孫堅所控制的揚州,而且是揚州最精華的壽春一帶,這是當初袁術雄據淮南的根本之地。
當河東軍佔據了豫州後,他這個幫兇,又豈會不受到河東軍的照顧。倘若,河東軍出兵壽春,將戰火蔓延到揚州去,那麼,造成的損失就已經不是曹操一家來承受了。
並且,壽春的存在意義也並非只是單純的繁榮而已,壽春是淮河和穎水的匯合口,也是江東軍軍糧通過水路運送的必經之地,倘若河東軍將壽春奪取,那麼來自江東的軍糧,不得不面臨被封鎖的危險。
所以,孫堅是萬萬不願意退出豫州的。
可是,他許昌似乎也沒有什麼作為了,不提一直將他牢牢鉗制住的張頜,就是豫南太史慈在那攪風攪雨也讓他疲憊不堪。凌操遲遲沒有建樹,反而是徐盛損兵折將,又讓他大損實力,這無疑不又將他推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方。
何況,徐晃活蹦亂跳,即便是自己和曹操兩家千方百計的阻撓,讓徐晃遲遲無法將大梁攻破,恐怕現在兩家的聯繫已經陷入了短暫的失信了。
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出,在同時被河東鉗制住的時候,自保都嫌不太足夠,徐晃攻破大梁,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倘若大梁被破,兩家各自為政,到時候,曹操那邊出了問題,自己再要救援,延誤的時日就不是一般的多了。
所以說,孫堅不想退去豫州,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擺明了告訴他,留在豫州已經沒有任何作為了!
而一旦曹操被對方集中力量所滅掉,那麼自己就算將豫州守住,也於事無補。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可真到了取捨之間,卻又的的確確讓人左右為難。
這無疑,讓他從當初單純的援救者,一下子變成了受害者。從當初希望曹操和衛寧都大傷元氣,自己來揀去最大果實,變成了,自己也不得不面臨大火上身的窘境。
偏偏,江東此起彼落的山越逆賊,還猖狂不停,就算祖茂幾番鎮壓效果都不太明顯!這又牽扯了大半江東的力量!
就在孫堅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讓他暴怒無比的消息傳來,在苦澀之下,終於還是做出了決定。
凌操和徐盛敗了,派去豫南的三萬兵馬,竟然最後只得區區五千人返回,大半人不是被擒,就是被殺,損失慘重!
在與太史慈之間的爭鬥中,馬超和衛瓘分別從兩翼襲擊,在決定性的一戰中,配合太史慈一直不肯動用的另外一半涼州鐵騎,徹底將徐盛和凌操的兩萬多大軍所擊潰!
當凌操和徐盛一身傷痕的跪倒在孫堅面前,捧起佩劍滿臉羞愧的時候,正值最暴怒煩悶的孫堅,成全了兩人求死之心!
凌操,徐盛被孫堅斬首處死!
但事後,孫堅卻又後悔莫及,在幾次大戰下來,人才凋零不少的時候,損失了兩員江東大將,無疑又是自折羽翼……可是這兩人的兵敗也的的確確讓江東又大損元氣,三萬子弟兵的性命,是江東為數不多能用於征戰的力量啊!
孫堅最後還是讓人好生將二將的屍首收斂,並且讓人將他們的家人安頓妥當,這才回到了一顆寂寥的心上。
豫州最後讓他留下的堅持也被葬送,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退兵的打算。
當江東軍開始有條不紊的向著後方撤退的時候,張頜並沒有追擊,事實上,將豫州佔領已經出乎了計劃之外,而衛寧也沒有最新的指示下來,不管如何,他卻也知道,當務之急,河東軍的主要力量,將會是集中在於對曹操的攻勢。
先滅曹,後滅吳,這才是計劃中最直接的部分體現,對孫堅的壓制,只是讓北面的戰線可以更加順利的進行。
當然,張頜的另外一個責任自然也沒有忘記,雖然不曾對孫堅進行追擊,但是,當對方退到商丘後便停止撤軍,張頜還是敏銳的發現了商丘對於孫曹聯軍的戰略價值。
在短暫的分析後,張頜並沒有就地固守穩固豫州的戰果,而是又一次將戰線推進到穎水主幹之西,和商丘的孫堅軍又對峙了上來。
當然,現在這個對峙的形勢,就不如同在許昌了。本就擅長水戰的江東軍,有穎水主幹來當天然的屏障,張頜對孫堅軍的牽制作用將下降到最低點,這其實也是曹操讓孫堅軍退守商丘的根本意義。
張頜如果不能最大程度的牽扯住孫堅大軍,那麼孫堅自然而然就有更多的力量形成對兗東和陳留的增援。
不過,孫堅軍退縮的後果,也顯現了出來。
徐晃成功的將大梁所攻破,但是當初的切割計劃,因為孫堅的退縮並沒有達成預想中的效果,但是對於陳留的包圍也還算勉強達到了目標。
而其次,豫南的全盤失陷,河東軍接手後,將會將揚州和徐州都納入攻擊範圍,太史慈再度領兵東進,兩萬兵馬屯紮在汝陰,再往東南,便可直入揚州,攻略壽春。
孫堅在退兵的時候,顯然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壽春是他的根本,不容有失。
為此,他緊急調集揚州駐軍屯紮壽春兩萬,由蔣欽統領水陸,將整個壽春防禦得滴水不漏,太史慈見無望奪取,也就在汝陰休整大軍等候中牟衛寧中軍的軍令。
孫堅的退兵,是一個非常清晰的信號。
從當初三家對峙,僵持大半年,到了孫堅現在退縮商丘,丟掉了整個豫州,大戰真正揭開後,便開始了破冰!
這算是這場河南大戰第二階段第一次意義上的勝負,顯然,是孫曹敗了!
於是,河東的勢力現,已經從當初單純的四點三線,推進到了豫州,環繞兗州開始形成一個針對陳留的強大包圍網。
中牟,官渡,長社三大兵團,分別從西,西南,南,三個方向形成箭頭,而匯聚方向,便是陳留。三支主力大軍合起來的兵馬已經有接近二十萬人,曹操的壓力,空前大增。
但是,當孫堅退縮到商丘之後,還有至少六餘人的兵力,這六萬人雖然有張頜的牽制,但因為穎水的阻隔,卻可以抽調很大一部分人手對陳留形成增援。
所以河東軍的打擊固然強猛,但曹操已經咬著牙齒挺了下來。
他在尋找一次機會,一個能夠徹底改變戰局的機會!
但不管如何,現在的曹操以放棄豫州為代價從而換取孫堅的自由作戰增援,從而能夠繼續扛住河東二十萬人的壓力,但是,也從另外個方面說明了他此時此刻,已經無暇再幫助兗東作戰了。而兗東的壓力,只能完全的讓荀彧一人扛在肩膀上。
另一方面,相比較起孫曹聯軍一次戰略上的失敗,河東軍上下,卻發起了歡天喜地的慶賀。
是的,雖然不是原本計劃中的佔領,是一次意外事件的衍生,但並不妨礙那些不知情的中下層將官們的喜悅,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一次衛寧又一手高明的領導下的勝利。
而這樣的勝利對於對峙了大半年的戰爭來說,對河東軍無疑是一劑強心劑。不僅僅是對未來勝利的堅定不移,也是如今士氣的極端攀升。
事實上,對峙了那麼久的時間,在讓孫曹疲憊不堪的時候,也讓河東軍上下充滿了茫然和乏力。而現在好了,將僵局打破,就注入了新鮮的活力,河東軍三十萬大軍,彷彿又回想起他們當年破鮮卑,滅袁紹,殺李郭,平馬韓,戰無不勝,勢如破竹的榮耀!
而在這場豫州戰爭勝利的最大功臣,也理所當然成了所有人敬仰的對象。
太史慈,在此前成為一方封疆大吏,卻是不如徐晃,徐榮,黃忠,趙雲這樣在河東軍中戰功赫赫,他坐鎮陽翟也有多少人在背地裡不服,可這一次勝利,他獲得了足夠的功勳,讓人閉上了嘴巴,雖然心裡知道,他只是為了救援衛瓘,但將徐盛,凌操數萬大軍毀滅,也的的確確功不可沒,如此,太史慈也真正的邁進了河東一流大將的行列。
而另外一人,便是馬超。
馬超自從投降河東後,一直都勵志復興馬家的榮光,並且以此奮鬥不息,弟弟馬岱的失敗給家族蒙上了一層陰影,而在關中的表現差強人意又成了他的心病。
不過,在豫州戰場上的活躍表現,卻為他迎來了人生第一次高峰的榮譽。若不是他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凌操和徐盛在後背致命一刀,戰果也不會那麼輕易改寫。
不過,馬超現在畢竟還只是充當一個打手的身份,雖然武力已經是所有人認可可以與其餘猛將並立河東頂峰的人,不過一場主導整個大戰的帥位還遲遲沒有輪到他表現。
雖然是翻身了,但還是沒有成功進入最高端的河東大將行列。
還有另外一個在幕後默默支撐起馬超和太史慈行動的人,也沒有被人們遺忘。張頜,如果沒有張頜恰到好處的鉗制,孫堅每一次反擊都被他牢牢的控制住,豫南也不會只有凌操,徐盛一支孤軍苦苦奮鬥,從而為太史慈,馬超所破。
當然,張頜早前在關中一戰,滅殺曹營第一猛將許褚,以及曹營大將曹仁,一萬餘關中偷襲曹軍被他平滅,這樣的功勳也足夠讓他成功躋身河東一流大將裡面,這一次鉗制責任大,辛苦,功勞卻隱晦偏小,倒也並不覺得有什麼怨言。
而比起這三個人來說,一個年輕人在宣傳下,風頭更盛。
這便是衛瓘。
在此前,或許有人聽說,有個年輕小將,孤軍深入一舉燒燬了豫南江東軍的糧草,癱瘓了豫南的補給線,但並不知道這個小將的身份,也並不知道那次自作主張的偷襲,讓多少人愁壞了頭髮。
可是,當豫南戰場的勝負揭曉的時候,這個年輕小將卻儼然成了臨機應變,不畏艱難,孤軍深入改寫戰局的孤單英雄!
而這個英雄還很年輕,赫然不過十四歲而已,這更尤其讓人吃驚。隨著這個年輕小將從襄城出兵開始,在千鈞一髮之際,援護葉縣將江東軍擊退,破壞了對方的計劃,一直到機智繞過對方封鎖,攻破南頓,更到守住南頓以三千兵馬將江東八千兵馬所攻破,一道道事跡引起了河東軍上下不少人的讚美!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和身份,成了不少希望瞭解的東西。在崇尚英雄的河東軍中,如果是趙雲,典韋這樣赫赫有名的大將做出了這樣的功績那是毫不稀奇,可是一個年輕不到十四歲的小將有這樣的作為,便足夠讓所有人充滿了敬服。
謎底揭曉,衛瓘。
弱冠舉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人之智滅掉黃巾數十萬。擊破鮮卑十萬入寇,打敗袁紹,統一北方,將河東帶入最輝煌時刻,這一個人,是他們的英雄,是他們所有人的驕傲,他就是衛寧。
而衛瓘,便是他的侄子!也是他們河東未來的主人!
短暫的震驚之後,無數人發出驚歎無比的歡呼,是的,歡呼。
衛氏一門,無弱者!
不得不說,衛瓘至少在這一刻,贏得了所有人尊敬,十四歲的年紀已經阻擋不了他前進的腳步,在某股暗中的宣揚下,他已經有了接近當年衛寧舉事的高度,已經理所當然的得到了數十萬大軍的擁護!
當然,那股暗中的勢力,其實並不能猜到,機敏的人都能聞到那股風吹草動,雖然衛瓘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出來的不成熟和魯莽還是告訴了他們,這個年輕的小子還需要磨練,但是,並不妨礙,他在這幾次偷襲中展現出來的才幹和統治魅力。
也沒有人會傻到去將那股暗風給揪出來,更多的人也的的確確因為衛瓘展露的才華而感到欣慰。他畢竟才十四歲而已,肯定是無法做到曹操,孫堅,衛寧這樣的老辣,但是這幾個人,哪個不是從風霜中摸爬滾打闖出來的,就算是衛寧所謂的常勝,又有多少次被人逼入到了危險的地方,也有多少次,真正的一帆風順,別提,衛氏一門當年被楊奉屠盡,他不也是沒能保護得了?
十四歲就代表未來無限成長的可能,假如能夠保持這樣積極的上進心,將驕躁,魯莽給去掉,一個不遜色任何人的優秀繼承者就將會成長為這個世界上又一個霸主。
而一個睿智的上位者,也是這些謀臣武將希望看到的,跟隨在他的身邊,便不用擔心失敗,也不必擔心天下在他們苦心經營後飛速的分崩離析……
當然,此刻的衛瓘卻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幫助下早已經提前完成了目標,而就算他知道了全軍對他的讚揚和敬服,他恐怕此時此刻也沒有任何心情去歡悅了。
因為此刻他正遭受著毫不留情的懲罰。
中牟只是個小縣城,當地的縣衙也不會如同豪門大院那般奢華,沒有青翠的草坪,樹蔭,只是碎石滿地,烈日當空,衛瓘就這樣筆直著腰桿,熬著毒日的暴曬,跪倒在坎坷的石子地上……
一滴滴汗水順著他俊秀無比的臉頰滾滾落下,而雙腿的刺痛更是錐心的疼痛,但是他不得不強忍著一切,將腰桿挺直,不敢彎曲半點。
事實上,衛氏的家教雖然嚴厲,可卻從來不曾讓嫡系子弟受過這樣的苦難,衛瓘就算小時候頑皮犯過不少錯誤,但大多數都不過是用罰抄書,罰靜閉,要說到體罰,最多也只是用籐杖打過手心,這也是對他最嚴厲的了……
對於長輩,他沒少跪過,但禮儀性的跪拜並沒什麼,哪會像此刻,一跪就是兩個時辰,還是在碎石地面,還是在烈日的暴曬下!
兩個時辰過去,他的雙腿已經麻木,事實上,他甚至有種幾顆尖銳的石頭紮肉裡的感覺,並且,大腿之間已經開始隱隱有些顫抖,以體弱聞名的衛氏,上到衛寧,衛凱,下到他,身體都不是很好,雖然他也跟隨諸多河東名將練習過武藝,強健過身體,但也不過普通人的水平而已。而年紀上,他終究還只是個孩子,這樣長時間的跪著,自然無法再堅持多久……
顯然,周圍挺立的宿衛們也看到衛瓘的不妥,就見他嘴皮發白,兩眼無神,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便覺得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左右猶豫了一下,還有有人敲響了衛寧的房門。
隨著衛寧一襲白衣從門內緩緩走出,那股眼神中的惱怒卻還是遲遲沒有散去,事實上,自從衛瓘幹出了那番事情之後,衛寧整天就是板著面孔,但是到現在也不曾褪去到讓人有些無語了。
衛寧看了看天空,烈陽刺眼無比,現在已經接近晚秋,也是一次最後盛熱的反彈,而這種燥熱還比夏天更加難熬一些。
心裡琢磨著,跪了兩個時辰等於四個小時,對於衛瓘的懲罰,是不是有點太嚴厲了……
可當他將眼光移到衛瓘臉上的時候,忍不住又是一股火氣。
是的,衛瓘雖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腰桿還是挺得筆直,彷彿給他一種不認輸的模樣,這無疑讓他又有些惱火。
衛寧板著臉,走到衛瓘的面前,而後者本來已經開始神色模糊,只覺得眼前一黑,抬起眼皮便看到那股熟悉的白衣,不禁精神抖擻,強自恢復了些氣力。
衛瓘張了張嘴,卻發出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沙啞聲音,「叔父……」
「哼!~」衛寧冷哼一聲,「你知道我讓你跪在著是為什麼了吧!?你說,可明白自己錯到哪裡?」
「侄兒……不該……擅自做主……落入孤軍……」衛瓘沒有多少氣力,斷斷續續道。
「擅自做主?」衛寧聞言,狠狠一巴掌打到衛瓘的臉上,這讓本來就已經到了極限的衛瓘完全承受不住,雖然衛寧的氣力不大,但是還是當即就歪倒癱軟在地。
事實上,這一巴掌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就是衛瓘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沒人想到衛寧竟然會動手,而衛瓘也是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恩寵」。
「混賬東西!你到現在還沒明白!」衛寧抖了抖手,怒瞪著眼睛道,「你知道你的身份是什麼?」
「我不怪裡擅自做主,這我反而還要誇你,既然身為我衛家子弟,就是不能被任何人束縛!可是,你這混賬東西,在做事之前,卻根本就沒想明白這件事會帶來什麼後果,也不想想,這會讓自己落到什麼樣的危險!?」衛寧走到衛瓘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保全自己,才有未來,看清楚後果,才要做事!你跟著我那麼久,學了那麼多東西,竟然關鍵時候都不知道用腦子思考一下!」
「還有……來人……!」衛寧正要繼續訓斥,卻看到衛瓘已經快扛不住了,不由語氣一頓,對左右吩咐道,「給他喝點……算了,把他帶入堂內!另外……再請董先生過來為他看看吧……」
有了衛寧開口,那些照顧衛瓘起居的侍從早就手忙腳亂將他扶起,小心翼翼的向屋內送去。
衛寧一甩袖口,憤憤不已的率先轉進了堂內,但眼角看向衛瓘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還是浮起了幾分後悔……
是的,他不怪衛瓘那些膽大包天的計劃,但是,他偏偏不懂得做什麼事情都要給自己留一絲後手,卻是衛寧發火的原因。而這,偏偏就是衛寧一直對他灌輸的教誨。
衛寧以前也是酷愛冒險,並且通過一次次大膽的計劃而取得了豐厚的戰果,可是,就是一次失敗的冒險,讓他父親,母親,甚至妻子都差點為楊奉所殺。當年還不覺得怎樣,可隨著死亡越來越近,他卻越來越明白這股親情的重要,也明白任何冒險,運氣都有用完的時候。
每一個親人都是值得珍惜的財富,而要漠視生命卻是對他人的殘忍。衛寧能夠感覺到,當自己南下的時候,從蔡琰,從柳媛的眼中那股濃濃的悲哀,事實上,就連他一直因為天真無邪,並且對她隱瞞了無數事情的女兒,當他披上征袍的時候,也留下了讓他心疼的淚水……
是的,他再怎麼隱藏,也沒有作用,即便他現在已經能夠做到坦然面對自己的身體,可是,當親人們眼中飽含的東西落入他的眼睛,他的心卻很刺痛……
包辦婚姻在現代是無數人口中的惡瘤,是無數懷著浪漫主義的少男少女所摒棄的殘渣,可是,在這個時代,一對恩愛的夫婦卻已經是萬金難求……亂世裡,再堅強的男人,也需要一個依靠,而這種依靠久而久之將會成為一種習慣,繼而演變成自己也想不到的感情。
所以,她們是衛寧的妻子,而這股夫妻之情隨著時間的轉變,成了他心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並且,對於付出來說,他遠遠愧對於這兩個妻子,聯繫雙方橋樑的感情線,繫在她們手上的那段更加粗大,而對於這根線,她們更加珍惜……
衛寧想要教導衛瓘,在變成一個合格的上位者的同時,也要學會對心中的某個地方,保留上一個純潔無暇的地方。
或許,從一開始,這就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但是,他很想努力……試圖改變無情帝王家的生活。
顯然,衛瓘已經開始學到了無情,但是,他卻無法從這種無情中,找到有情的地方。
這是衛寧的遺憾。
事實上,這種高難度的事情,也的確是為難了衛瓘,一個亂世,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事實上連衛寧都不曾知道。
而這一次發火,至少現在他看來,還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衛瓘已經送下去了,而豫州平定後,不管這是不是一場意外而引發的結果,但畢竟對於現在的河東來說,終究是一件大事。
逼退孫曹,將優勢又擴大的幾分,固然無法做到將孫堅完全與曹操分開,讓原本的意圖失色不少,可是,顯然,豫州殲滅三萬江東兵,也是給孫曹聯軍一個巨大的打擊。
發動這一戰,要讓孫堅和曹操在未來二十年的時間無法翻身,可是,隨著戰爭的演變,曹操竟然以自殘爆發全力的方式來與自己抗爭,已經跳出了計劃之外。
這無疑是曹操背水一戰,以透支生命的代價,不屈,不服。
衛寧沒想到,曹操會如此剛烈,徐州已殘,豫州已失,兗又開始將最後的血氣壓搾出來,這樣,曹操將沒有退路,壓制他二十年無法翻身的話,也不必提了。
既然曹操如此求死,那不妨就徹底的成全他!
所以,衛寧將所有的力量都用到了曹操的身上,對孫堅也下降到了牽制而已。
豫州的戰果將會大力的宣揚,而此刻,衛寧又繼續提起筆來,將還未完成的奏折繼續寫下去。
這是一封請求封賞的奏折,主要就犒勞在豫州勝利立下大功的太史慈等人,一是給全軍上下再打打氣,也是為了震懾住全天下還能力和他作對的人!
不過,與其說這是封請賞的奏折,還不如說這直接就是封封賞的聖旨。不知不覺,他已經成了奸臣的代名詞,挾天子以令諸侯,已經成了大勢……
未來有一天,或許衛瓘會去做曹丕做的事情,登上那看似高不可攀的位子,他自然看不到那一天,但是卻知道,一旦衛瓘走上那個位子,那麼衛氏一族未來的興衰,就將承擔起這個天下的榮辱了……而他們衛氏,一定不能成為司馬家!不能!
當張松七繞八彎的從益州抵達了豫州後,顯然,看到眼前的景象和他在益州聽聞的勢力分佈很不對號,一時後悔不已,但想到在荊州的收穫,心裡倒是勉強平復了一下。
之前董昭已經先行回返曹營了,而他不可能因為代表劉璋暗中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和董昭一路,所以在荊州的時候,就分道揚鑣。
張松是難得出益州一趟,雖然天下大亂,三大軍閥相爭給整個世界彷彿都蒙上了一層陰暗的色彩,但荊州一地畢竟還是沒有蒙受到太大的災難,所以一路走過,對於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到讓他不禁對劉表高看了一兩分。
劉表也是以治理本土聞名,讓一個當初並不富庶的荊州一下子成為了大漢有數的寶地,劉表的確功不可沒。而且荊襄九郡才華出眾的人不少,張松一路北上也抽出時間拜訪了不少名士府邸……
可是,因為他那張「出類拔萃」的樣貌,還有高人一等的身材,卻屢屢碰壁,以他大嘴巴而孤傲的性格,對於荊襄名士以貌取人而大肆嘲笑,卻不知不覺激怒了不少當地名流……
畢竟張松在蜀中也是頗有名氣,張松放出狂言,讓荊襄不少士子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在挑釁。
於是,本來張松一行北上無人問津,一下子引得眾人紛紛而來。
這個時候清議已經開始形成了有組織,有規則的活動,要表示自己的才學,便會以問答的形勢進行,也是後來魏晉誤國的清談的雛形。不過東漢時期出現的清議不單單是玄學上的問辯,還包括了天文地理,儒學天下大勢等等,這也是因為外戚,宦官爭鬥不少心灰意冷的人另類的發洩方式,但本質上,卻還是愛護社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可不是魏晉時代那種只以虛無縹緲的玄學來做辯論主題的虛華之氣。
所以,這種清議要想技高一籌,就要展露出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大才學來,偏生,張松就是這樣一個過目不忘的怪才,引經據典,信手拈來,而那張在蜀中也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更是讓他如虎添翼。
於是,在江陵被堵住的張松大殺四方,整個荊襄前來挑戰的名士,大多被他斬落下馬,這其中還有不少一時俊傑,如田林,張隱等躋身八顧的人物。
這可就是犯了眾怒了,整個荊襄名士都被一人挑翻,還包括和劉表齊名的八顧之二,這無疑讓整個荊州都丟了臉面。
當然,這些出來當先挑戰的,都不過是一些平日裡沒多少真才實學的傢伙,真正有貨的,可不會隨隨便便就和那些人一樣找上張松。
可是,荊州臉面都被張松打得乾淨,於是,這些輸掉的人就紛紛向那些真才實學人登門請求幹掉張松……
那些真正的大才被弄得煩不勝煩,差點就要應了下來,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消息。
張松被人放倒了!
這下荊襄九郡的士子們高興了,高興的自然是荊襄士族的臉面保住了,在高興之餘就想知道到底是哪個赫赫有名的賢才將張松這個醜人斬殺……
但是傳來的消息,卻更讓人吃驚,將張松斬落下馬的並不是什麼成名之人,而是一個十數歲還沒及冠的少年!
這是大新聞了,要知道張松前前後後迎戰無數,將荊襄士子駁得體無完膚,臉面無存,一個十數歲的毛頭小孩就完成了他們無法完成的任務,這在給荊襄長臉的同時,又無意是在給他們臉上一道火辣辣的紅掌印……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少年人,以前沒有名氣,但現在肯定是名傳荊襄了,而憑借他的年紀來時候,未來一個冉冉升起的紅星已經可以預見,最不濟也要在他還未名動四海的時候結交一番,也是為了自己度上金子吧!
當所有人急匆匆的趕往江陵,想要一睹那個神奇的少年的時候,竟然又得到了一個讓他們驚訝的消息。
那個張松竟然和他的敵人,那個少年結成了忘年交,還頗為惺惺相惜!
以張松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此人狂傲無比,沒有真才實學他絕對不會放在眼中,事實上,就是真有才學的人,他的毒嘴也是毫不留情。而且,從張松因為屢次吃到閉門羹而大發狂言,激怒整個荊襄士族來和他為難來看,也知道他並不是一個君子大量的人物,有人將他幹掉,他做不到惡語相像,但也不至於那麼快就化敵為友吧?聽說還是他主動邀請那少年的來著……
這的確讓眾人好不驚訝。
於是,所有人對那個神秘的少年更加感興趣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竟然以如此年紀就將張松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