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卷 第029章 文 / 黃曉陽
第029章
唐小舟找銀行的朋友咨詢了一下,知道這個辦法行得通。當初買下這些房產的時候,總價是二百四十多萬,首付百分之三十,約七十萬,半年來,他又分期支付了三十多萬,目前尾款一百四十萬。他如果能夠弄到一百六十萬,可以一次性付完房款和利息,拿到產權。而這些產權,目前值三百六十多萬,再利用一下銀行的關係,說不定能貸到五百萬。
這樣一想,唐小舟通了,剩下來的事,便是想辦法去弄這一百六十萬。
十年前,三哥創辦興唐食品廠的時候,手裡的錢不夠,號召家人參與投資。谷瑞丹缺乏眼光,覺得在鄉里辦那樣一間廠,根本沒有前途,無論如何不肯投一分錢,只肯借給三哥兩萬,而且說明要收一分的利息。唐小舟不肯違背老婆,只得從自己的私房錢裡拿出一萬,暗暗投了進去。不久以後,首次借的那兩萬,三哥已經還清,而投資的一萬元,僅佔百分之五的股份。這麼多年,唐小舟沒有拿一分錢紅利,所有的紅利,全部滾動投入。按今天的規模計算,唐小舟當年投下去的那一萬元,已經值八十萬。
聽說唐小舟要退股,三哥罵他,說,你傻吧,你不想想,你當初投的是多少?一萬元,現在就值八十萬。八十倍啊,這麼好的生意,你到哪裡去找?
唐小舟說,今時非同往日,以前我只是一名記者,想怎麼投資就怎麼投資。現在我是政府公務員,身份變了,而且敏感了,再拿著這些股份,我怕燙手。
唐小栗說,你也知道,廠裡的錢,全部投進了二期工程,還貸了一大筆款,現在哪裡有錢退給你?
唐小舟說,不光我要退,我勸你也考慮逐步退出。你現在是副鎮長,說不定將來還有往上升的機會。就算你要辦廠,我也建議你不要在這裡辦,甚至別在縣裡市裡辦,最好是辦到別的地方去。
唐小栗說,你的這個憂慮,我也曾考慮過,但是,這間廠現在值一千多萬,如果把二期建完,值差不多三千萬,就算我想賣,誰能接得下來?
唐小舟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一個人不行,你可以發動大家都來持股呀,把股份稀釋以後,你還是大股東。而你收回一千來萬的現金,既可以考慮別的投資,就算不再投資,這一輩子,大概也夠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唐小栗開始在內部搞股份制改革,拿出一部分股份給廠裡的高管以及村民認購。這間廠畢竟是優良資產,大家都會算賬,明知這筆投資划算,所以爭著入股。最終一算賬,唐小舟拿回的不是八十萬,而是一百萬。後來,趙德良去興唐食品廠看看,唐小舟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動手早,完全脫離了與這間廠的聯繫。尤其趙德良聽說這間廠是一位副鎮長開的之後臉色大變,唐小舟真有點心驚肉跳,暗叫好險。
卻說唐小舟收回了一百萬,又找關係將報社那套房子拿出來抵押貸款。那套房子市價只有二十萬,他卻貸了四十萬。最後還差二十多萬,直接向三哥開口借了。他很清楚,以自己此時的身份,只要找企業家開口,別說是一百多萬,就算是一千多萬甚至幾千萬,也有人願意,甚至不需要一磚一瓦的抵押。人家肯拿出這麼大一筆錢給他,自然是想獲得更為豐厚的回報,這種事,他是不願幹的。
還完貸款,拿到產權,他又將這些產權拿到銀行抵押,果然貸到了五百五十萬。清御泉居第四期還在建設中,內部認購價相對較低,黎兆平又給唐小舟打了個九折,一樓鋪面四千五,住宅三千三。首期三成按揭,他拿了一千五百平方米的鋪面,三千平方米的住宅。
聽說唐小舟要買這麼多房子,黎兆平嚇了一大跳,說,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這些房子,總值近一千七百萬。這麼大一筆貸款,你知道一年的利息有多少嗎?
唐小舟說,我也知道,這個計劃有點瘋狂。不過,兩府最多半年左右肯定會搬家,到時候,清御泉居的房地產肯定會漲。如果漲百分之十,這個利息就差不多沖銷了,如果漲百分之十五以上呢?就賺了。我的想法是,等房價漲起來,便將其中部分房產賣掉,回籠資金,以房養房。我現在這樣幹,最大的風險在於房價大跌,只要一年後,房價保持現有水平,萬一撐不住,最多也就是將第二次購買的房產拋出去,虧一年的利息。
黎兆平說,可是,這一年的貸款利息加按揭款,好幾百萬,你哪來的錢給銀行?
唐小舟詭異地笑了笑,說,我只好當老賴,先拖著,再和銀行打聲招呼。銀行的朋友幫我撐一年,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唐小舟之所以能弄出這麼大手筆的投資,也是因為這個換屆年與他的關係不大。趙德良來江南省才兩年多時間,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總算控制了全省的權力金字塔。此時,趙德良正是用人的時候,不太可能將唐小舟外放。他有一種估計,至少一年之內,趙德良不會放自己走。既然自己沒有別的好想,除了當好趙德良的秘書,有那麼點時間和機會,玩一玩投資,也是一種選擇。
再深一步思考,唐小舟也意識到,自己大概只有這個時候,才最適宜於投資。此前,經濟大權掌握在谷瑞丹手中,就算他想投資,也得經過谷瑞丹的審批,而審批手續,簡直比世界上所有的審批都難。現在沒有人管他,完全放開了手腳,只要設定底線,他就敢幹。同時,他又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夠得到一個實職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幹一番事業出來。那時,既沒有精力考慮投資,也不適合考慮投資。而在中國當官,自己沒有相當的經濟基礎,很難不被拉入經濟犯罪的泥淖,有了一筆錢墊底,他的底氣就足了。
現在余丹鴻談到搬家,唐小舟是最高興了。他想,半年之後,清御泉居的均價如果能夠上漲五百元,他就將部分房產拋出,還掉貸款,自己可以穩穩當當地當千萬富翁了。
趙德良沒有在搬家的事情上面過多停留,而是轉了話題,問余丹鴻,孟慶西一案,有進展嗎?
余丹鴻說,二十多天過去了,好像還沒有任何消息。
趙德良又問,各市的換屆情況怎麼樣?
余丹鴻說,正按省裡的統一部署進行,鄉鎮的黨代會,年前基本已經開過了,縣裡的黨代會,大多安排在四月和五月,市裡要晚一些,是五月到七月,雍州市是八月。
這是今年江南省的一件大事,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換屆年。換屆年有兩個概念,一是黨委換屆,一是政府換屆。黨委換屆的標誌,是黨代會,五年一次。政府換屆的標誌是人代會,也是五年一次。省市縣鄉四級,大大小小的會議,有三千多場,所以,民間說,官員們從年頭到年尾,整個就是在忙開會。鄉里的會,最多一天半就結束了,縣裡可能開三天,市裡也許是四天。一年有三百多天,要說,開這麼幾天會,就說一年都在忙,聽起來有些誇張。事實上,人們忙的並不是開會,而是會前準備。這裡所說的準備,既指會議的組織準備,更指對參會身份以及職位分配的準備。別看一個鄉級人大代表,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可在鄉里也算是一個人物,含金量還是很高的。更不要說副鎮長以上的職位了。尤其是那些有點實權的人,誰都想進步,而這種進步,又往往是跑出來的。大大小小幾萬名官員,前後差不多一年時間都在跑官,如果能夠將這些官員們跑官的軌跡在一張坐標圖裡標出的話,這個圖,實在是蔚為壯觀。
這個換屆年與唐小舟的關係不大,他也完全不需要關心。可他身處的位置不同,即使不關心,也勢必要被拖進去。非常明顯,這一段時間,他的電話要比平常頻繁得多,大多數是想請他幫忙安排面見趙德良的。唐小舟心中有些迷惑,這些人見了趙德良說什麼?難道說,趙書記,我覺得自己能力很強,政績也相當不俗,希望組織上給我壓壓擔子?如果不這樣談,見了又有什麼意義?你總不能拿一大筆錢,往趙德良面前一扔,說,趙書記,我要買官。以前在北京,遇到這類電話,他很好推脫。現在回了雍州,人家希望他安排一下,他就感到為難了。
所謂安排一下,自然不是通過正常途徑安排。正常安排要通過省委辦公廳,需要排隊,一個星期能見上面,就已經不錯了。除非理由充分,大多數正常安排,是打回票。非正常安排可以插隊,往往是唐小舟抓住機會,用點小技巧,見縫插針地安排進去。趙德良明知唐小舟參與了安排,通常也不會拒絕。可唐小舟心裡有譜,這樣的事,只能偶一為之,並且要讓趙德良覺得,這類安排是適當的,如果經常這樣幹,便會引起趙德良的反感,自己很可能就飯碗不保了。
打電話要求安排與趙德良見面的人中包括了瀘源市市長董有志和市委副書記文傑明,他們雖然未說出自己的目的,唐小舟心裡卻透亮。原市委書記宗盛瑤被雙規了,理論上,董有志和文傑明,都有接任的可能,他們想就這一職位找趙德良活動活動。
宗盛瑤是三天前被雙規的。
宗盛瑤曾經非常努力地活動,找過不少人,其中包括趙德良。他對趙德良說,自己在瀘源當了八年市委書記,既有成績也有錯誤,瀘源市這些年的經濟發展有目共睹,城市建設上了不止一級台階,在這些方面,他花了不少心血,操碎了心。當然,他也承認,他犯了很多這樣那樣的錯誤,他希望趙書記給他一次機會,既給他機會改正錯誤,也給機會他報答黨和人民。趙德良當然說得很官方,他說,省委一直都在給你機會,不然,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位置。同時,我向你保證,省委一定會繼續給你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這些機會了。
後來,趙德良出差北京,梅尚玲往北京打電話,希望省委同意對其雙規。梅尚玲按照趙德良的指示,和夏春和一起去陳運達的辦公室向他匯報。陳運達一聽就感到頭大,卻又無可奈何。對一名市委書記進行雙規,肯定不是省紀委說了就算數的,不僅要向省委匯報,而且要向中紀委匯報。到了這一步,陳運達能幹什麼?他只好按照夏春和的意思,給余丹鴻打電話,要求余丹鴻以省委秘書長的名義通知宗盛瑤,第二天上午趕到省委辦公廳,向省委匯報瀘源市換屆的準備情況。
第二天,宗盛瑤先到余丹鴻的辦公室,和余丹鴻聊了幾句,自然會問,趙書記是不是從北京回來了。余丹鴻也說了實話,趙書記還在北京。宗盛瑤當時心中打鼓,既然趙書記在北京公幹,游副書記又生病住院,他向誰匯報呢?他畢竟不可能像普通刑事犯那樣,發現勢頭不對,立即拔腿便逃,此時,他就算預感大限已到,也無可奈何。宗盛瑤隨著余丹鴻走向三號會議室,越走心裡越發慌。三號會議室也在三樓,以前是一位副書記用的,現在沒有更多的副書記了,這間會議室通常都是空著的,利用率很低。他走進去的時候,見裡面坐著的是陳運達以及夏春和、梅尚玲等人,腦子頓時一炸,知道最後的日子到了,雙腿就軟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強裝鎮靜,分別和幾位領導打招呼。陳運達的臉色非常難看,並沒有看他,而是刁著一支煙,走到了旁邊的窗前,狠狠地吸煙去了,僅僅只是將背影對著他。夏春和也沒有說話,冷冷地坐在那裡,由梅尚玲和他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