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卷 第089章 文 / 黃曉陽
第089章
她立即跟過來,直接坐到他的腿上,說,你放心,我不叫她,她不會出來的。
唐小舟覺得這樣太放肆了,對她說,你坐到旁邊去。
她說,我不嘛,人家這麼長時間沒見你了。
唐小舟很堅定地說,坐過去。
唐小枚根本不聽他的,不僅沒有坐過去,而且伸出雙臂摟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摩挲,在他耳邊說,今晚,我和她一起陪你,好不好?
這話讓唐小舟嚇了一跳。拿性交換公權力?雖說這類事情在公權力交易市場非常普遍,而且對於年輕女人來說,這幾乎是最超值的交易,甚至可以說是無本生意。然而,如此赤裸裸的表達,他還是接受不了。他輕輕地將她推開,有些惱怒地說,你說什麼?
她更進一步對他說,她告訴我,她是處女。
唐小舟用力將她推開,站起來,說,她是處女,那你認為我是什麼?說過之後,他抬起腿向外走。他聽到背後唐小枚帶著乞求而又絕望的聲音叫了一聲哥。他很堅決,大步向門口邁去。
唐小枚大概知道,他這一走,就不會再回頭了。她迅速跳起來,追上他,從背後抱住他,哭著說,哥,我向你認錯還不行嗎?我求你,別走,好不好?
他很惱怒,想甩開她,又覺得這事不能做得太決絕,便站在那裡,說,你放手吧。今天我不會留在這裡的。
唐小枚說,我不放,我知道,我一鬆手,你就再也不會理我了。她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在哭。
他感到她的抽泣聲帶著絕望和懊悔,有那麼一瞬間,他還真是心軟了,為這小妮子的動情而感動。可這僅僅只是一瞬,他告誡自己要清醒,要保持足夠的警惕。這丫頭是學藝術表演的,她說不准很有表演才能,自己千萬不能被她的表演蒙蔽。何況,凡事都有原則有規則,你自己違反了這些,你就得為此承擔一切後果。官場如此,商場如此,情場同樣如此,沒有什麼條件好講。
他說,我想,我們都需要點時間,好好消化一下今天這件事。
他不說她,而說我們,不說反思,而說消化。這幾個詞,他是仔細斟酌過的,並且認為,他已經把所有的意思說清楚了,這就是結案陳詞。
她乞求地說,哥,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她顯然明白了他所說的消化的全部含義。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向兩邊掰開。她大概也意識到後果已現,回天無力,便不再堅持。
唐小舟迅速出門,並且在第一時間將門帶上。來到大堂,拿到房賬,在上面簽了單,然後進入地下停車場,坐到自己的汽車上。有好一刻,他沒有啟動汽車,而是坐在裡面,一動不動。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漸漸開始癡迷於這種感情遊戲了。他告誡自己,這很危險,這同樣是權力尋租。同時,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在抗辯,說,權力尋租的前提,是以權力作為商品進行資源置換。他和這些女孩玩感情遊戲,僅僅只是道德問題,根本就不存在權力資源的置換,與權力尋租根本沾不上邊。而道德在這個時代又是那麼的脆弱和不堪一擊。此話一出,立即有另一個聲音說,沒有尋租嗎?徐雅宮為什麼剛進報社不久,就獲得提拔?孔思勤的副科長是怎麼得來的?,孔思勤確實做得不錯,她提副科長,是她應得的待遇,在省委辦公廳,提個副科長是很簡單的事,像她這種資歷的人,她提拔還算遲的。至於徐雅宮,我只不過是指導她做了幾個有影響的選題。我作為他的老師,從業務上對她指導是完全應該的,根本沒有參與權力運作。
腦子裡兩個不同的聲音爭論了很久,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大自然就像女人,身體總會發生週期性潮汛。
江南省的雨季,是從四月開始的。四月的雨是梅雨,纏纏綿綿的,沒完沒了,將整個大自然都淋得透濕。但這類降雨,對河防江防的威脅並不大,關鍵原因是冬季枯水,若要達到警戒水位,需要大量的水來填充。到了五月下旬,形勢完全變了,長江上游開始解凍,冰封一個冬天的冰雪,開始釋放野性,大量由冰雪融化的水,匯入長江,長江水位陡然上升。加上西北部也開始進入多雨季節,各地的降雨,也都匯聚長江,長江的排放壓力巨大,水位上升速度非常之快。為了減輕長江的壓力,中下游的湖泊,就得分擔蓄水功能。
每年的六月下旬和整個七月,都是江南省防汛工作最嚴峻的時期。防汛工作,是江南省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往往從五月就開始部署、檢查,到了六月下旬,全省幾乎所有工作,都要為防汛讓路。
今年的防汛工作與往年相比,還要顯得特別一些。其特點主要在兩個方面,一是領導層的變更,使得防汛指揮工作,出現了一些變動。袁百鳴時代,防汛工作是袁百鳴親自抓的,由他擔任總指揮,常務副省長彭清源擔任副總指揮。總指揮只是掛名,大量的實際工作,均由副總指揮完成。趙德良來後,將袁百鳴搶在手裡的大量政府工作還給了政府,其中包括防總總指揮長一職,交給了陳運達,副總指揮,仍然是彭清源。可不久前,彭清源去了雍州市,常務副省長一職,一直沒有解決,防總副總指揮,也就空在了那裡。陳運達曾提議,由楊厚明擔任,趙德良沒有同意,主要防汛責任,落到了陳運達的肩上。
另一個特點,剛剛過去的冬天屬於少見的暖冬,偶爾有那麼幾天雨雪天氣,也只是轉瞬之間,老天很快就晴了,太陽一出來,氣溫就往上猛竄。暖冬過起來雖然舒服,卻給防汛帶來了大難題。由於氣溫高,長江上游解凍的時間比平常提前了半個月左右,中下游的汛期,也因此提前到來。
長江水位接近警戒線的消息傳來,整個江南省陡然緊張,每隔一個小時,水文監測部門必須向防總報告一次水位情況,而防總每隔兩個小時,必須向省委報告一次水位情況。如果在緊急狀態,水文部門每隔半小時就要上報一次。
連續好幾天,唐小舟的案頭,堆起了大量的水位變化資料。以前當記者的時候,他每年都跑抗洪,對於這個領域還是比較瞭解的。他知道,防汛形勢的嚴峻不在天災,而在**。防汛工作年年都搞,國家相應的部委辦,每年也都下撥大量的款項,用於防汛設施的維修整固,以國家對這項工作的投入來看,別說百年不遇的大災,就算是千年不遇,也一樣能夠抵禦。關鍵在於下面的執行落實出現偏差,相關款項不到位或者到位之後被挪用的現象非常嚴重,該做的工作沒有做,便成了第一大隱患。
以前他當記者,面對這種情況,往往義憤填膺,希望有一個強有力的行政首長,能夠以雷霆手段,狠狠地治一治這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將防洪工程,做成百年永固的工程。現在他當秘書,才知道行政首長其實也難。就算他們雷霆震怒,撤掉一批官員,新上來一批官員,真能把這件事搞好?不一定。整個行業都是如此,甚至別的行業問題更加嚴重,需要採取雷霆手段的地方太多了,再怎麼有脾氣的官員,被這樣的事一磨,也洩氣了,只能當維持會會長了。
國家防總發來明傳電報,通報今年二號洪峰三天後從江南省過境的情況。這個電報是直接發給省防總的,再由省防總抄送省委辦公廳省政府辦公廳。拿到這份電報後,唐小舟一秒鐘都沒有耽擱,立即送到趙德良面前。
趙德良正在埋頭看文件。各級黨代會將陸續召開,市級黨代會的相關方案,必須報省委批准。趙德良看的,就是這些黨代會方案。見唐小舟進來,他頭也沒抬,便問,小舟,有事嗎?
唐小舟說,防總有一份明傳電報,二號洪峰過境的事。
趙德良立即抬頭,一邊接過電報,一邊對他說,你給省政府辦公廳和防總打個電話,問一問他們怎麼安排。
唐小舟回到辦公室,第一個電話打給政府副秘書長齊天勝。齊天勝說,已經通知下去,下午五點召開全省電視電話會議,他和余秘書長聯繫過,通報了召開會議的消息。陳省長的意思,希望趙書記能夠出席,親自作指示。
政府日常工作方面的會議,趙德良一概不參加,抗洪是全省的大事,儘管他沒掛總指揮長,卻也是第一責任人,這樣的會議,自然沒有黨和政府之分,唐小舟估計趙德良一定會參加。掛斷電話,立即走出辦公室,準備向趙德良匯報。恰好余丹鴻來了,唐小舟和他打招呼,他不知是沒有聽見,還是有意冷落,看都沒看他一眼,低著頭向趙德良的辦公室走去。
唐小舟跟在余丹鴻後面進了趙德良的辦公室。以前在舊樓辦公,趙德良的辦公室不夠大,進門就可以看到他坐在辦公桌前。現在的辦公室格局變了,進門是一個很大的會客廳,穿過會客廳,才是辦公室。會客廳的門,緊挨著唐小舟辦公室的門,由唐小舟控制,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關的。而趙德良辦公室和會客廳之間的那扇門,同樣不會關上,除非趙德良在裡面和人談話,唐小舟離開時順手帶上。
余丹鴻走進會客廳,然後直接進了裡面的那扇門。在這間辦公室,有三個擁有特權的人,第一個自然是趙德良,另外兩個是余丹鴻和唐小舟。他們倆進入這扇門,是不需要經過其他人的。不過,這兩個人都異常謹慎,每次都會敲一敲。趙德良也清楚,只要響起敲門聲,肯定是兩人之一來了。都是敲門,兩人的輕重節奏肯定不同,所以,只要聽到敲門聲,趙德良一定知道是誰來了。
余丹鴻在那扇門上敲了幾下,然後推門而入。唐小舟隨後跟了進去。
趙德良坐在那張很大的辦公桌前,正在看文件,沒有抬頭。
唐小舟早就注意到趙德良對余丹鴻態度的變化。他剛來辦公廳的時候,余丹鴻來趙德良的辦公室,趙德良通常都會很熱情地說,丹鴻同志來了,坐。或者說,丹鴻同志,有事嗎?後來,余丹鴻再出現在趙德良的面前,趙德良只是抬頭看著余丹鴻,不出聲,等待他的匯報。最近一段時間,態度又變了,余丹鴻再出現在這裡,趙德良或者看報紙或者看文件,頭都不抬一下。
余丹鴻畢竟是秘書長,每天早晨都要出現在趙德良的辦公室。趙德良對他的態度可以變化,他對趙德良卻不能變化。即使每次在這裡憋著一股氣,第二天,他還得來。唐小舟能體會到余丹鴻此時心情之複雜,卻又無可奈何。這大概就是身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的滋味。
唐小舟在余丹鴻的側面站了一會兒,見趙德良始終沒有抬頭,余丹鴻也只是尷尬地站在那裡,沒有出聲,知道自己該出面了。他不好提醒趙德良或者搶在余丹鴻前面向趙德良匯報工作,而是對余丹鴻說,秘書長,你坐吧。
趙德良頭也不抬地問,府辦那邊怎麼安排的?
唐小舟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著余丹鴻。余丹鴻終於撈到機會說話了,說,他們五點鐘召開全省電視電話會,希望趙書記參加作指示。
趙德良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余丹鴻一眼,說,好的,我參加一下。
余丹鴻將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然後告辭離開。唐小舟能體會到,余丹鴻每次來趙德良的辦公室,感覺上是一種煎熬。如果唐小舟的估計不錯,趙德良和余丹鴻之間在較勁。余丹鴻能夠坐上今天這樣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功力能夠達到的,這場較量,不到最後,還真無法判斷結果。無論結果如何,現在趙德良是書記,余丹鴻只是他的大秘,這個板凳坐著,也是夠難受的吧。
準備出發的時候,趙德良把唐小舟叫進自己的辦公室,對他說,小舟,你不用過去了。你去跟余丹鴻同志說,明天讓省委以及省委辦公廳的同志都到一線去。你們一起排個表,一個人負責一個點,責任到人,務必在明天中午以前,最遲晚飯前,必須到堤上去。然後,你去準備一下,我們明天一早去岳衡湖。
唐小舟答應一聲,退出來,心裡暗自嘀咕。洪峰到達是個臨時性事件,趙德良安排省委領導下一線,也是臨時考慮。只不過,他這個臨時安排臨時在什麼節點?是剛剛才冒出的,還是接到通知後,他已經考慮好了?以趙德良的一慣風格,恐怕是深思熟慮的,也就是說,在余丹鴻來找他匯報的時候,早已經形成了成熟的想法。那時,他為什麼不直接向余丹鴻部署?趙德良對余丹鴻的反感已經表面化,甚至到了當面向他佈置工作都厭煩的程度?如果真是如此,唐小舟便覺得,就連趙德良這樣充滿政治智慧的人,有時候也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吧?
來到余丹鴻的辦公室,見余丹鴻正準備離開。唐小舟問,秘書長,你要出去?
余丹鴻說,不是去開會嗎?趙書記什麼時候走?
這一瞬間,唐小舟明白了。趙德良並非缺乏政治家的雅量,而是不希望余丹鴻過多地拋頭露面。中國人往往根據一個領導露面的情況來判斷這個人的政治地位,一些領導也以在公眾場合露面來顯示自己的政治地位。趙德良大概知道余丹鴻定會跟著他去出席這次會議,又不好明確拒絕,便以這樣的方法拖住他?
唐小舟說,趙書記已經走了,有件事,他讓我告訴你。
余丹鴻問,什麼事?
唐小舟說,趙書記說,這次洪峰過境,不能有絲毫閃失,所以,省委和省委辦公廳的主要領導同志,都要下去,分片包干,責任到人。近的地方明天中午以前遠的地方明天晚飯前,必須到位。趙書記請秘書長具體安排落實這件事。
余丹鴻輕輕地哦了一聲,從他的表情看不出絲毫不快。唐小舟卻想,他一定在想,趙德良為什麼不早說?如果早說了,他便將事情安排好了,可以參加電視電話會了。之所以拖到現在說,就是要阻止他去露這個面。他不露聲色,可見這個人,確實修煉成精了。
余丹鴻問,趙書記也下去嗎?他去哪裡?
唐小舟說,他去岳衡湖。
在此期間,唐小枚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他全部沒有接聽。這幾天,她每天都打好幾個電話,他不接聽,她就發短信。唐小舟以為,自己不理她,她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應該知趣地退了。沒想到,她一直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