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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六卷 第091章 文 / 黃曉陽

    第091章

    吃完早餐,馮彪已經到了,車子停在門口。唐小舟提上趙德良的包,正準備跟著出門,趙德良卻說,小舟,你等一下自己過去吧。小薇這裡有點事,你幫她處理一下。

    唐小舟轉頭看趙薇,見這妞表情很平靜,不像有什麼驚天泣地的事,一顆心稍稍平復了。雖說趙德良不需要自己跟著,有些工作,還是要做到位。比如替他開車門以及將包交給馮彪等。然後直到返回並且見到趙薇,唐小舟的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只是一件事。

    不久前傳出一個消息,是尹越的秘書張正中說出來的。

    尹越的身邊有很多女人,只有兩個女人和他的關係最為親密。尹越分別給這兩個女人買了房子,算是真正意義的小三了。兩個小三,一個是省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姓陳,另一個是某醫院的護士,姓方。有一天,尹越對張正中說,小陳那裡有點事,你去處理一下。張正中趕過去一問,才知道這個小陳懷孕了。張正中帶著小陳去醫院處理,不想恰好碰到尹越的老婆在做婦檢。更絕的是,尹越的老婆認識那位護士小方,是由小方陪著做婦檢的,三個人就這樣碰到了。尹越的老婆認識張正中的老婆,見他領著個年輕女人來刮宮,自然把賬算在了他的頭上,當場對他進行了一番嚴厲的批評教育,事後還對尹越說,這個人靠不住,你要快點換掉他。麻煩還不僅如此,那位護士小方已經意識到這粒種子很可能是尹越的,找尹越鬧,無論尹越怎麼解釋,她都不相信。那段時間,張正中狼狽至極。

    秘書和領導之間的公事,總是容易處理的,最難處理的,卻是領導的私事。尤其有些領導,屁股上有很多屎,秘書的一個重要職責,便是替領導揩屁股。

    唐小舟走到趙薇的面前,上下仔細地看了看,似乎沒有變化嘛,還是以前那個妮子。

    趙薇說,唐哥,你看什麼?不認識我啦?還是我身上有什麼不對?

    唐小舟說,說吧,要我做什麼事?

    趙薇說,我想你幫我個忙。我哥想考公務員,可是,現在考公務員,沒有關係完全沒指望。

    唐小舟暗想,不是搞出了人命,但這事比搞出了人命更要命。如果是搞出了人命,帶著她去處理一下得了,即使需要自己認賬,認了。反正自己不像尹越和尹越的秘書張正中,沒有人對自己宣示主權專屬。可眼下這個事,麻煩就大了。靠私權力解決不了,必須動用公權力。這畢竟是趙德良交辦的事,不管趙德良是否完全清楚事因,他都不能去問,甚至不能打他的牌子。身在這個爛醬缸裡,要想完全潔身自愛,還真是一件難事。

    他問,你哥想考哪個部門的公務員?

    趙薇說,司法廳。

    唐小舟明白了,招考公務員,國家統一時間考試,定在每年的年底。這件工作,由省人事廳或省人事廳委託下面各市人事局負責。相關規定中,因為有委託一項,這個考試,便出現了某些自留地。除了全國統一考試之外,取得人事廳委託的,還可以自行安排考試。司法廳這次考試,就屬於自留地,擁有相當的自主權。

    這些細節,趙薇不一定能搞清楚,估計還是趙德良給她的建議。難怪古人有女人是禍水之說。女人其實不是禍水,是鴉片,男人一旦沾上,就會著迷。只有某些女人與公權力扯上關係,女人才成了禍水。自己身上還有一堆屎沒有完全揩乾淨呢,又要幫別人揩屎了。已經連續多天,唐小枚再沒有以任何方式煩他,可他總是為此不安,覺得此事沒有可能如此容易了結。

    他問,你哥在哪裡?

    趙薇說,在門口等著。

    唐小舟想,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還能有什麼話說?他拿起電話,撥打司法廳辦公室,問秋月婷辦公室的電話。趙薇立即拿出筆,準備記錄。人家辦公室很警惕,不肯輕易將廳領導的電話告之。唐小舟亮明身份,說,我是唐小舟,趙德良同志的秘書。

    對方挺精明,說,秋廳長出去辦事了,現在不在辦公室。我讓她直接給你回電話好了。

    唐小舟說,好,我不在辦公室,你讓她打我的手機。

    秋月婷的電話很快就來了,唐小舟和她約好,帶著趙薇出門,到迎賓館門口,果然有一個瘦高個的小伙子等在那裡。向秋月婷介紹的時候,唐小舟只說他叫趙普,想參加司法廳今年的公務員招考,卻不說是誰的關係。唐小舟很清楚,很多秘書找下面辦事,不管是自己的事還是領導的事,一律打領導的招牌。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去找領導核實,只得認賬。唐小舟不肯這樣幹,趙德良的招牌,他是不能打的,讓人猜去好了。

    秋月婷肯定也沒料到是這麼個事,當時面現難色。有些話,顯然不好當著趙普的面說,秋月婷對他說,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和唐處長說點事。趙普離開後,秋月婷便說,這事有點不好辦呀。你知道,廳裡有四個副廳長,我排在最後一個。且不說招考公務員這件事不是我分管,就算是分管,那也只是一個形式,除了廳長,誰都插不上手。

    唐小舟也知道,這件事,既然出面了,就一定要辦成功。他說,廳長那裡,我不好出面,還得你去周旋,如果有什麼困難,你隨時告訴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秋月婷問,一定要省廳嗎?能不能在下面市裡安排?

    唐小舟想,萬一不行,只好找市裡安排。可這種話不能說,官場辦事,不適宜給人家多重選擇。他說,你這裡不行的話,我只好想別的辦法。

    秋月婷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提個建議,如果不行,當我沒說。

    唐小舟說,月婷姐,你說吧,我們不是外人。

    秋月婷說,我知道廳長有一個親戚,想進辦公廳。

    唐小舟想,這就是了。這類事,通常都需要進行權力置換。他問,什麼情況?

    秋月婷說,男性,研究生畢業,在司法廳下面一個單位工作,正科級,能力很不錯,做工作很踏實的。

    唐小舟說,你讓他把資料送給我看看吧。

    下午,徐易江來找唐小舟送資料。唐小舟看了看他的資料,三十一歲,政法大學的研究生,參加工作四年多時間,便已經是正科級幹部,說明他升得很快。在現在這種政治生態中,升得快並不說明你有能力或者幹得出色,恰恰相反,說明你有硬後台。

    唐小舟和徐易江簡單地聊了幾句,得知他研究生畢業後報考公務員,進入監獄管理局所屬的峰山監獄工作,僅僅一年後,立了兩次功,一是因為出版了一本探討現代監獄管理的專著,這本專著受到司法部的高度重視,因而獲三等功。期間,發生了一次集體試圖越獄事件,處理此次事件時,他所在的中隊,獲得集體三等功,他本人記個人二等功,因而被提升為中隊長,副科級,三年後,沒有爭議地升為正科。

    唐小舟說,你發展得挺順呀,為什麼要離開?

    徐易江說,主要是個人原因。我是那種內向的人,非常內向,性格中悲觀主義色彩更濃一些,凡事總是愛往壞的方面想。在監獄那種地方呆了這麼四年,感覺自己的性格更加內向,大概受環境影響太大,更加悲觀。我害怕這樣下去,我會崩潰,所以想換個地方。

    這時,楊泰豐和曾向凱來了。唐小舟請兩位廳長坐下,倒茶的時候對徐易江說,暫時先這樣吧,有什麼消息,我再和你聯繫。徐易江告辭離開,唐小舟將茶杯放在兩位廳長面前,說,你們恐怕要稍等一下,趙書記在和梁書記談話。

    此次柳泉江潰堤,雖然二十四小時內堵住了,損失仍然非常之大,直接經濟損失和災後重建等,估計超二十億,還死了三個人。趙德良剛剛回到省裡,告狀信便雪片一般飛來。告狀信的內容非常一致,說梁天培從西渠自治州過來,西渠沒有大江大河,只有小洪小澇,不存在嚴峻的防汛問題,因此,他對防汛工作一竅不通。到了陽通之後,他什麼都要插手,就連防汛總指揮這樣只干實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也不肯放過。他不肯放過,自然因為國家對防汛的重視,防汛指揮部有大筆的專款。結果,正因為他瞎指揮,造成了這次潰堤事件。

    梁天培剛剛到陽通,屁股還沒有坐穩,又加上這幾年江南省接連幾位市委書記出事,他自然就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自己會步葉萬昌、宗盛瑤的後塵。到省裡找關係吧,他又是游傑那條線上的人,游傑一死,他們就成了沒娘沒老子的孤兒,失去了依靠,除了坐以待斃,似乎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趙德良和梁天培的談話,創下了趙德良來江南省以後和各級領導談話的兩項記錄。一是談話最長時間記錄,二是兩次談話間隔最短記錄。柳泉江決堤後,趙德良趕往陽通,曾經和梁天培有過一次談話,那是趙德良和市委書記談話時間最長的一次,超過了一個小時。相隔不到十天,趙德良又讓唐小舟打電話,把梁天培叫到省裡,和他進行第二次談話。

    兩次談話的內容,唐小舟均不清楚,卻可以猜測。站在趙德良的角度,肯定不希望再有哪一個市委書記出事了,尤其是換屆年。這種情形如同一堵歪牆,眼看只要有一陣大風吹來,牆肯定會轟然倒塌,趙德良卻要使盡渾身解數,將這堵牆撐住。政治或許就是一個牆倒眾人推或者個人扶的過程。對於某些人來說,失去的利益夠多,自然希望牆倒得更快一些,因此,他們會成為推力,另一些人則不得不扶,哪怕明知這堵牆隨時有倒下的可能,也要盡可能延緩。

    梁天培現在確實艱難,整個柳泉幫在和他戰鬥呢,以他本身的力量,隨時都可能倒下。相反,趙德良從背後給他一個支撐力,他便可能熬過眼下最困難的時期。

    梁天培來的時候,一臉的嚴霜,頭是低著的,腰是弓著的。走的時候,特意走進唐小舟的辦公室,和楊泰豐等人打招呼,笑聲格外響亮。梁天培主動和唐小舟握手,唐小舟覺得,他的手特別用力,臉上的表情,就像癮君子剛剛吸過毒一樣。

    唐小舟自然沒有時間送梁天培,僅僅只是客氣地打聲招呼,便帶著兩位廳長進了趙德良的辦公室。將必要的準備工作做好,正準備離去,趙德良說,小舟,你別走,一起聽一聽吧。唐小舟連忙坐下來,準備記錄。趙德良又擺了擺手,說,我們隨便扯一扯,不用記了。既然不用記錄,為什麼留自己坐在這裡?這似乎是個新動向,頗值得玩味,可唐小舟還不明白原因。

    趙德良看了看楊泰豐,又看了看曾向凱,說,等一下討論巖山礦難需要的時間可能比較多,我們抓緊吧。你們誰說?

    曾向凱看了看楊泰豐,說,趙書記,我向你檢討。

    趙德良擺了擺手,說,不要動不動就檢討,哪有那麼多檢討?工作出了紕漏,有主觀原因也有客觀原因,重要的不是檢討,而是找準目標和方法,盡快完善。

    楊泰豐說,我們連續開了幾天會,研究這件事。大家有一些共同的看法,還是由曾廳長匯報吧。

    曾向凱說,因為時間關係,我盡可能簡短。相關案情,我和楊廳長以及其他相關同志討論過很多次,我們有一種懷疑。這件案子的背後極其複雜。

    趙德良問,背後極其複雜?指什麼?

    曾向凱說,我們懷疑我們內部,始終有人向案犯通風報信,甚至在暗中指揮案犯的行動。這個人的級別不低,應該就在專案組內部。

    趙德良說,你們這樣的懷疑有根據嗎?

    曾向凱並沒有回答根據,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整個案件,從孟慶西被劫走,以及數次逃出我們的搜捕,與警方槍戰以及最後在大龍山被槍殺,我們懷疑這是一個極其周密的計劃,每一步,都是事前計劃好的,環環相扣。

    趙德良顯然有些吃驚,說,也許你們的懷疑有你們的道理。但是,就我來看,如果說這是一個周密計劃,那麼,有很多事是前後矛盾的。比如說,如果是個計劃,犯罪分子把孟慶西搶出去,就是為了槍殺他,這說得過去嗎?犯罪分子選擇那樣一個特殊的時間,顯然是為了逃出雍州,如果說這是一個計劃,那也就是說,他們逃出雍州的目的,是為了槍殺孟慶西。邏輯上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他們在雍州市內把孟慶西解決掉,不是更容易也更安全嗎?

    曾向凱說,我們一開始之所以一直被動,關鍵在於,我們認為孟慶西被劫走,目的是營救或者保護。有一點,我們並沒有引起太大重視,犯罪分子劫走孟慶西,一開始就是準備滅口。有一種可能,在雍州市內,他們一直想滅掉孟慶西,只不過由於種種原因,機會不是太好,安全係數不高。於是,他們精心策劃了一次外逃事件,甚至有可能精心策劃了一次駁火事件。事件中,罪犯帶著八支槍,其中七支開火,而八支槍中,只有一支曾經犯案,另外七支,全部查不到來歷。那惟一的一支槍,到底是罪犯疏忽,還是有意安排?我們懷疑是後者。如果是後者,也就是說,犯罪分子有意轉移我們的視線,將我們引向一個錯誤的方向。另外,這件案子,如果是一般的犯罪團伙所為,似乎不至於設計出一個將八支槍扔掉的情節。即使再大的犯罪團伙,槍對於他們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雖然他們是最後不得不扔掉槍,但在計劃之初,完全沒有必要拿上八支槍。這個數目不僅太多了,而且也太容易暴露了。我更懷疑,這是犯罪分子的又一個陷阱,目的嘛,自然是讓我們去追蹤那些槍。

    趙德良說,這是你們專業範圍內的事,說說你們的計劃吧。

    曾向凱說,我們希望省委批准,將現在許多個部門組成的專案組撤掉。

    唐小舟想,這件事,不需要通過省委吧,由政法委解決應該是最為恰當的。省委如果插手這件事,顯得越權了,容易授人以柄。

    趙德良略想了想,說,你們是不是給政法委打個報告,抄送省委。我在你們的報告上批示一下。

    唐小舟明白了。他們懷疑,整個案件,背後有人插手,這個人,就在政法委。所以,他們想將案子從政法委拿回公安廳。可這件事通過政法委根本無法完成,只得動用省委甚至是趙德良的力量。趙德良已經完全清楚了他們的想法,又不好直接插手政法委的工作,便要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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