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前世今生的對話 第五章 快樂的十萬八千里 文 / 檀郎
第五章快樂的十萬八千里
莫亦,土生土長的東北人,據傳祖上是有名的鬍子馬賊,與李家一樣經過多次運動的嚴格考驗頑強地存活至今,並且越活越滋潤,家中正堂牆壁上掛的一幅「離離原上草」被稱為他的寫照。
就是這自詡為小草的漢子今天要向一位十歲的娃低頭認輸,他能不恨嗎?莫亦狠狠盯了兒子一眼,要不是他利慾熏心不知天高地厚,哪裡會輸得這樣快這樣慘?他當然可以拋卒保帥,一方面一生動盪的人最渴望家庭溫暖團圓,另一方面他還沒有糊塗到認為對手只有區區一招。
多可怕的小孩子,莫亦喝著熱茶。計謀倒也其次,關鍵是他對人性的把握和動用人脈之廣。老頭想到才上台的市長不自覺的打個哆嗦,莫非身後的主兒是他?
「莫伯伯好,國粱大哥好。」笑瞇瞇的李勝馗跨進門,彬彬有禮的招呼客人。
好一個粉裝玉砌的娃兒,眼明鼻挺,紅唇白齒。不強壯的身子卻體形碩長,耳大人中飽滿,一看便是多福多壽之樣。
李勝馗也在打量莫亦,花白鬍子硬硬地翹著,嗯,脾氣倔強;滿臉刀砍的皺紋,生活坎坷;三角眼眼神犀利,丫的心機過人;品茶的動作浮雲流水,學會享受的老來俏;這時節還能動慾念?哦,是煙鍋子。
「舅媽早說過要去拜望莫伯伯,呵呵,她太忙俺又屁事不懂,只好等莫伯伯過來拜望我們了。」
聽了男孩的話,莫亦鬍子更翹眼神更利,滿臉的皺紋像有幾隻老牛在開墾似的活動起來:娃兒說的什麼話?你屁事不懂?等我們在拜望?拜望?!要不是早清楚李勝馗的道行,老頭真會認為他沒學好語文用詞不當。
「呵呵,應該應該,反正飯店沒什麼生意,我們來拜望應該啊。」莫亦壓住火氣呵呵笑道。
李勝馗很隨便地坐在老頭面前,大眼睛瞪著他:「怎麼?你認為輸得不服?好辦,你回去再放馬回來,有什麼伎倆我全接了,咱們不死不休!」
兩父子被說變就變,轉眼翻臉的男孩搞得方寸大亂,沒見過這樣的人!
「什麼人啊。」恩?他還先罵我們?
「什麼人啊。」李勝馗掏出煙點上,再用夾煙的手指指著莫亦:「用正,你的飯店沒一招靈,瞧你那裡客人只有蒼蠅。用邪,花招你全用了星魁樓生意更好。要不是我和國粱大哥一見如故看他的面子,你真以為把你搞不垮搞不死?」
莫亦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闖南闖北幾十年什麼事情都經歷過,卻沒有被一個小屁孩指著臉訓斥的事兒,關鍵他還得聽著回不了嘴。
李勝馗吐著煙圈,痛快的心底像是周星星《食神》裡吃了黯然**面在原野裡奔跑的,什麼是囂張什麼是仗理欺人,這就是!
莫國粱已經麻木了,吃癟的老父親讓他心疼,蠻橫的李勝馗令他憤怒又無可奈何,對自己無用的自責像有數十條蛇盤在心窩來回扭動。
莫亦鬥雞似的瞪著小男孩,他不怕我困獸猶鬥?李勝馗不甘示弱反盯莫亦,死老頭和我比瞪眼,靠,誰先眨眼誰是地上爬的。
兩個不說話的人相互虎視耽耽,李勝馗看見老頭越發灼熱的眼神突然想到周星星的《唐伯虎點秋香》,不會吧,難道我們會來上驚天地動鬼神的傾情~~~~一吻?
「哈哈哈哈。」莫亦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爺算看走眼,好小子!」
正在考慮是否先上香吻的李勝馗如釋重負:「莫大爺沒有走眼,好小子也沒有走眼。」莫亦眼光更亮,李勝馗一言數意,字字精湛。他遞上精亮的銅桿煙鍋:「『莫家飯店』加入『星魁樓』。」
莫國粱渾身發軟,兩個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對話使他看到他的差距,敗在小男孩手裡不冤。
李勝馗先發制人的招數學自電視,他記的張國立在某片子中說過很經典的話:談判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談談相互妥協的條件。而要真正坐在一起就得攻其底線。如果以前李勝馗還想過把莫家趕盡殺絕,與江月商討公司發展後,他已經改變了主意,真正懂飯店經營的人是眼前的老頭。
「喲,你們老小在惺惺相惜啊?」江月突然出現的門口。
莫亦和李勝馗這才發現兩人雙手互握深情對視。「呀,你好噁心」。一老一小閃電般分開後跳,bl!
接下來的交涉便是技術含量較高的合作計劃,策劃中的飲食公司加入莫家股份,「莫家飯店」也成為星魁樓第一家連鎖店。在飲食行業沉浸十數載的莫亦對李勝馗提出「統一服務,統一管理,連鎖經營,模式化操作」的經營理念大加讚歎,高度評價為語錄等級。老頭看向他的眼神更為火熱,令男孩的小心肝撲通亂跳,趁江月與他進一步深談,李勝馗拉著莫國粱落荒而逃。
關係不同往日的兩兄弟鑽進飯店吃吃喝喝,閒談間李勝馗多少知道了一些密聞。楊臨川得到信後放了幾日,處理玩善後工作徑直找到競爭對手,被人揭開底牌的程副書記措手不及,在親筆底稿前低頭認輸。
「黃胖子告訴你的?」李勝馗懷疑的問道。
莫國粱抿口白酒,徹底放心的人興致甚高:「對啊,我不是怕暴露嗎?前幾天拉著黃胖子喝了一頓,他喝高後對他姐夫罵罵咧咧很是不滿,該說的不該說的瀉了個底朝天。」
「沒懷疑你?」
莫國粱肯定的點頭:「據黃胖子透露,楊市長暗示的是信從上面獲得,老程更懵了,信一封不少啊。」他張嘴大笑,估量心頭得意原來當大官的也好糊弄呢。
李勝馗沒笑,他對楊臨川驚人的應變能力和過人的魄力感到吃驚。換了是他,萬萬不敢單刀直入找上對手行破釜沉舟的驚天一擊。
高手啊。他讚歎不已。
高手啊,南方的幾個人也在讚歎不已。
叮噹和李勝馗推著自行車走進一中的大門,看見一群一群一堆一堆的學生們揮舞掃帚鐵鏟做著大掃除。「又是什麼官兒來參觀。」叮噹肯定的說道。
果然,幾位出席楊市長就職的省裡高官下午要來一中視察一番,其中一位副書記還是本校的校友,斷然不肯放過擴大知名度的彭老頭立刻全校放假,學生大掃除的時候他龜縮於辦公室想著怎麼趁機申請補助。
隨著這兩年經濟的發展,一中學生開始出現兩極分化,不少家庭困難的學生情況惡化,未雨綢繆的彭老頭盤算過不止一次怎樣幫助他們。他把桌子上的一疊紙拿起來仔細翻看,這是李勝馗的那個選擇遊戲,裡面有與之有關的簡單法子。在富家公子的人物選擇中,當角色看見國學院的學子艱難求學的時候他可以選用提供免費飲食增加公德心和能力度。
彭老頭嘿嘿一笑,提筆在白紙上寫道:關於開設學生食堂的申請和補助報告。他不相信那位曾經與他同學的副書記不批,yy的,當年你可是偷吃老子不少窩窩頭。
「喂,馗馗,咱們看錄像去不?」手拿大笤帚的屠夫小聲問李勝馗。被班長大叔安排清洗窗戶的李勝馗假模假樣在玻璃上擦拭著,他大聲回答:「什麼,掃陰溝的人不夠,我們去就是。」屠夫暗歎,小樣的話以後萬萬不能相信。
因為全校大掃除,守校門的保衛和老師看望不過來進進出出的學生。李勝馗和屠強溜出學校後輕車熟路的左轉,七轉八轉後來到一家門口掛了厚厚布簾的錄像館前。坐在門口的年輕人叫了一聲「馗哥」掀開紅色門簾放他們進去。
這是留在記憶裡的地方,李勝馗在漆黑的小房間裡慢慢摸索,投影的白布屏幕跳動亂打怪叫的幾個人。翻黃的畫面,古板的動作,糟糕的配音,打不死的敵人,這就是八十年代的錄像。
「喂,起來。」屠夫低聲命令第一排的兩個小子,「沒看見是馗哥嗎?」被他踢了一腳的毛頭小子唯唯諾諾的站起來,擠到後面另找位子。
哈,扯虎皮做大旗的滋味不錯,得意洋洋的屠夫搶位先坐,搞得馗哥只有靠著吞雲吐霧的傢伙坐了。這時一個大大的「完」字出現在屏幕上。
「老闆放部精彩的。」幾個傢伙在房間裡叫嚷著。李勝馗不出聲,來這種地方對他來說就是課堂上看小人書,再難看的連環畫也比上課聽講有意思。
看守錄像館的小伙子把燈打開,房間裡頓時出現「怎麼是你」「你也逃學」「丫的不叫我」之類的話。屠夫回望後排立刻向李勝馗匯報:「一大半是我們學校。」
小伙子把木門拉上:「哥幾個咱們先說好,下面的片子精彩,不願意看的請離開。」
屠夫臉上的肥肉顫抖雙眼發光:「難道馬上要放傳說中的~~~~風月片?」
別說你認識我。李勝馗朝左靠了靠。
錄像館自然沒一個人離開,小伙子從前到後收了錢,坐在李勝馗身邊的傢伙不知好歹多句嘴:「老闆怎麼不收他們的?」
小伙子「啪」地在他頭上猛拍一擊:「嗎的,那是馗哥!」為了保證李勝馗的安全,小毛他們掃蕩過好幾次一中附近的「聲色場所」。
有成就感啊,李勝馗用小馬哥般的眼神掃視沒眼力的傢伙,知趣的人立馬上煙點煙。
燈滅了,投影機的噪音中白布上跳動著灰黃色的畫面,「咿呀哎呀」的一陣不倫不類音樂後不情不楚出現錄像的名字:《潘金蓮》。房間裡響起吞嚥口水和經過壓制的喘息聲,如果李勝馗回頭將會看見黑暗中十幾雙閃動綠光的眼睛。
沒出息,不露緊要點的破片子值得有上廁所一樣的表情嗎?李勝馗看見面容扭曲雙拳進握的屠夫,鄙視無比。
在嗆人煙霧中睡著的李勝馗醒了,面前是潘金蓮與武松在嘿休嘿咻,英雄好漢武二郎終於被拉下水。
「馗馗,我問你件事情,你發誓不准笑不准和別人說。」出了錄像館屠夫鄭重說道。
「有話快說。」
「嗯,我,我怎麼咪咪會疼?」
「你完了,變妹妹了。」
烏雲密佈的天空下傳來一個男孩的哭聲。
省裡來的副書記參觀學校的時候,傾盆大雨如期而至。副書記看著籠罩在煙雨茫茫的久別校園很是感觸:「老彭啊,我們當年求學條件比現在苦多了。」
彭老頭摸摸批復同意的文件,看在給錢的份上不揭穿老同學兒時惡俗的真實面孔:「是啊是啊,你當初是三好學生。」
「去你的。」副書記啼笑皆非,那時代有三好學生嗎?
「一晃轉眼幾十年,你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而我沒有。」副書記把著彭老頭的胳膊,「老彭,彭大哥,答應我,一定要多培養有用的人才,咱們的祖國需要他們接班。」
鴨子般坐在各自教室裡的學生才不管官員的視察,找不到李勝馗的楊嘉尹強行坐在叮噹身邊。
「叮噹,我問你件事情,你發誓不准笑不准和別人說。」她趴在好朋友耳朵邊用極低的聲音鄭重說道。
「有話快說。」
「嗯,我,我怎麼咪咪會疼?」
「你完了,又要當媽媽了。」
為什麼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