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見龍在田 第五百三十五章置之死地而後生(三) 文 / 鳳鳴岐山
更新時間:2012-12-07
「父親,依孩兒之見,李顯小兒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之策也,實無甚稀奇可言。」
待得眾人去後,噶爾?引弓自信地一笑,語氣肯定無比地下了個定論。
「哦?有何根據麼?」
噶爾?欽陵並未對其子的定論作出評述,而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往下追問道。
「父親明鑒,孩兒並非信口胡言,而是有憑為證,此事當得從頭說起,當初李賀小兒被父親誘至圈套中,必有鷹隼與河西聯繫,故,那李顯方能將計就計地鬧上一出虛兵之計,以誘騙父皇調兵回援伏牛川,從而使得李賀部能得以逃出重圍,是時,若是李賀部真要逃,我軍於亂中實難圍殲之,然,其卻並為驅兵急走,而是故意遷延不去,此正是要調父親大軍圍堵之,以誘我軍主力至落鷹嶺下,敵若據堅死守,我軍恐倉促難下之,而李顯小兒則可率主力急進,趁機橫掃我方諸城,待我軍心大亂之際,其必率主力南下,與我軍主力會戰落鷹嶺,若如此,則我軍恐大敗難免,另,十日前,唐寇那支北上之虛兵也別有妙用,若是孩兒料得不差的話,此時安西諸軍恐已越過崑崙山口,目標正是烏海城,此乃斷我退路之妙手也,父親不可不防!」
噶爾?引弓心中早有成算,此時聽得其父見問,自是不慌,一口氣將心中所慮所想盡皆道了出來,言而有據,就宛若親眼目睹了李顯的排兵佈陣一般。
「嗯,既如此,依你之見,我軍當如何應對方妥?」
噶爾?欽陵還是沒有對其子所述作出評判,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吟著追問了一句道。
「父親,彼兵少而精,我軍雖眾,戰力卻不如遠甚,倘若正面會戰,勝負實難逆料,且我軍這半月餘奔波來去,軍力已疲,戰力須得打上不少的折扣,一來二去之下,恐難敵唐賊精銳之強擊,強自硬戰,有敗而無勝,然,今既知敵諸般部署,卻又有了幾分之勝算,依孩兒看來,還當在『虛實』二字上做些文章方可。」
一說到應對之策,噶爾?引弓的面色立馬便凝重了起來,但卻並未有絲毫的猶豫,依舊是款款而談,一派胸有成竹之狀,有著與其年齡不符的從容與鎮定。
「虛實?虛實?哈哈哈……,好,說得好!吾兒當真長大了,好,你我父子便合力與那李顯小兒狠鬥上一場,且看誰能笑到最後!」
噶爾?欽陵呢喃了幾句之後,眼中精光一閃,盡自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欣慰與喜悅之情……
「報,殿下,李謹行、李大將軍急件!」
「報,殿下,蕭三郎、蕭旅長急件!」
「報,殿下,鹿回部落急件!」
「報,殿下,邏些急件!」
……
李顯一路急趕至鄯州前線大營,人方才進帳,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一連串的急件便已流水般地送將進來,各種消息紛來迭至,生生弄得李顯好一陣的頭大,好不容易方才將所有的消息過了一遍,眉頭卻不由地便緊鎖了起來。
消息很多,有好也有壞,好消息麼,自然是多一些,例如第一旅已及時佔據了落鷹嶺,順利地接應到了河湟軍殘部,再有,分兵出擊的張琛所部雖損失慘重,可依舊活躍在布哈河以南,憑藉著暗自投靠了大唐的一眾小部落之支援,與前來圍剿的吐蕃軍往來周旋,有效地牽制住了烏海方向的守軍,而李謹行所部的安西兵馬三萬五千餘眾也已順利攻克了吐蕃崑崙山口大寨,正全力向布哈河方向挺進,數日內必可殺至布哈河口,至於壞消息麼,也有那麼一些,頭一條便是勇將阿古泰的隕落,還有便是噶爾?欽陵突然下令徵調吐谷渾各大部族之兵,並於兩日前率部離開了伏牛川,全軍向東南方向挺進,目下行蹤不明。
阿古泰的死有些子出乎李顯的意料之外,對於這員回紇族的勇將,李顯一向是愛重得很,原本也有心栽培於其,卻沒想到竟隕落在了此戰之中,這令李顯心中痛惜不已,奈何人已去,李顯除了感慨之外,卻也沒再多想,倒是噶爾?欽陵的突然進軍卻令李顯心裡頭犯起了叨咕,一時間有些子拿捏不定其人究竟在唱些甚戲——李顯所佈置的「乾字計劃」到如今為止,可以說是一切順利,整個吐谷渾的吐蕃軍已是被牽得亂了陣腳,軍力分散之下,已基本不可能擋得住唐軍主力的強襲,無論吐蕃軍接下來是否還會強攻落鷹嶺,都不會影響到戰局的結果,這個自信李顯還是有的,只是噶爾?欽陵這一突然進軍卻令李顯有些子摸不清其動向了,要知道伏牛川以及伏俟城乃是吐谷渾的核心之所在,一旦被唐軍佔據,吐蕃軍的戰略迴旋空間可就少得可憐了,這個常識以噶爾?欽陵的智算,自是不可能看不出來,可如今他居然如此輕易地便將伏牛川放了空城,這裡頭說是沒有蹊蹺的話,李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問題是這裡頭的埋伏究竟何在卻令李顯有些子摸不著頭腦了。
「黑齒將軍、成斌,依爾等看來,噶爾?欽陵這是在鬧甚玄虛來著?」
李顯蹲在沙盤前細細地將戰局推演了一番,隱隱像是察覺到了些蹊蹺,可有不敢完全確定,這便側了下頭,看了看陪侍在側的黑齒常之以及林成斌兩位副手,以探詢的口吻發問道。
「殿下明鑒,末將以為此舉恐是虛實相間之策,其意便在一個『變』字。」
李顯有問,二將自不敢不答,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由著黑齒常之率先開了口。
「嗯,接著說。」
李顯先前也想到了這一點,對於黑齒常之的推斷自是認同得很,這便鼓勵地點了下頭,肯定了一句道。
「殿下請看,此乃烏海城,其之守軍近半已被調到了布哈河口一帶,又被張琛將軍所部拖著往青海子南面去了,城中所剩的守軍不足三千之數,若是情況不變,以李大將軍所部之戰力,數日必可攻克之,可若是噶爾?欽陵暗中從吐蕃國中調精兵守衛,則恐旦夕難下,一旦李大將軍所部被困堅城之下,原烏海守軍必可及時回援,內外夾擊之下,李大將軍恐難有作為矣,我軍此路兵馬便算是被徹底牽制住了,再者,伏牛川雖是要地,卻難擋我軍兵威,其主動放棄之,雖有可能有被我大軍立穩腳跟之虞,然,其主力未損,卻可四下機動,我軍兵雖精,卻少,恐難聚殲吐蕃主力,如此一來,攻守之勢易矣,其上可與我主力往來周旋,以拖待變,也可中擊落鷹嶺,先克我軍一路,下可兵出大通河谷,趁我河西空虛之際,侵襲蘭州,斷我根基,個中變化實多,末將也不敢輕言虛實。」
黑齒常之乃是智謀之將,身經百戰,經驗自是豐富得很,暢暢而談之下,很快便將撲朔的戰局分析了一番,點出了噶爾?欽陵所用之伎倆。
「不錯,這便是以空間換取時間之道,看樣子欽陵老兒是已完全猜出了我軍的預定戰策,若不然,其也不敢如此輕易地便棄城而走,這是欲與我軍打游擊了,嘿,倒也有趣得很,成斌,爾對此有甚破解之法麼?」
李顯原本就已摸到了事實的邊緣,再跟黑齒常之這麼一印證,心中已是有了定策,但卻並沒有急著說將出來,而是將問題拋給了林成斌,內裡自不凡考校其一番之心思。
「殿下,末將以為黑齒將軍所言甚是,那欽陵老賊確是使的虛實相間之策,計算雖好,卻並非不可破,只因其漏算了幾條,其一,吐蕃國中戰和之爭正烈,有赫茨贊在,國內之軍恐非欽陵老兒能隨意調遣,有此一條,烏海城必破無疑,李大將軍一路當可穩穩把住要隘,縱使其國中爭執已定,其援軍也難越過烏海一步,這一路已無須擔心;其二,我落鷹嶺之兵雖不多,可其之犀利處卻不是吐蕃軍所能抗衡得了的,其若是強攻此處,則必碰個頭破血流,若是末將料得不差,那欽陵老兒必不會全力擊此,只會稍作試探後,便以僵持對峙為上,其必將自率大軍強攻大通河谷,只可惜隴州都督凌重將軍所部已秘密潛至蘭州一事恐非欽陵老賊所能預料,其若敢去,必遭慘敗無疑,待其碰壁之後,我軍已可挾橫掃吐谷渾諸部之威勢,進軍東南,與敵決戰草原,真到那時,欽陵老賊外無援軍,內無立足之地,安能不敗,是故,末將以為以不變應萬變乃上上之策!」
林成斌自打進位將軍之後,已是獨當一面之大將,看問題的眼光自是全面得很,此際,面對著李顯的考校之言,絲毫不慌,不緊不慢地將心中所想一一道了出來,有理有據,邏輯清晰,實無甚可挑剔處。
「嗯哼,成斌這些年沒白過麼,不錯,爾能有此見地,孤心甚慰矣!」
李顯對林成斌的分析甚是贊同,這便毫不吝嗇地誇獎了其一番。
「殿下過譽了,末將實不敢當,此策雖大有勝機,卻須得提防欽陵老兒垂死掙扎,大通河谷若有失,則我軍所有努力恐將盡皆化為泡影。」
林成斌並未因李顯的誇獎而沾沾自喜,遜謝了一聲之後,點出了此戰的關鍵之所在。
「嗯,該是如此,傳孤之令,著凌重即刻率部趕赴大通河谷,若是有所閃失,讓他提頭來見,另,各部即刻加快行軍速度,務必於後日午時前抵達前線大營,違令者,斬!」
戰局推演既畢,李顯也就不再多猶豫,這便站起了身來,拍了拍手,面色肅然地下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