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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黨爭 第十八章 帳簿 文 / 府天

    第十八章帳簿

    蕭雲朝聽說風無痕來訪,心中不禁一寬。這些天來他實在是受到了太多壓力,有的時候甚至感覺到同僚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屑和恥笑。幸好府中的那些幕僚真是不賴,每次上朝前準備的言辭總能派上用場,因此撐得雖然辛苦,但還是沒有讓別人看笑話。

    「舅舅,眼下都已經進了夏日,你這裡卻還未用冰,難道就不怕熱壞了身子?」風無痕進門便調笑道,「若是旁人見了,還不得笑您府中的下人不會體諒主子?」

    蕭雲朝先是一呆,隨即便省起了先前總管來報的情景,他怎能說是自己心情不好,責罵家人不知儉省?當下便打哈哈矇混過去,一邊將風無痕往大廳中請,心中卻在猜度著外甥的用意。他當然知道風無痕這幾年深得聖眷,但和他這個舅舅還是有一點疏離,因此來訪的次數並不多,今次在自己正好遇到難事的時候前來,難保沒有更大的事情。

    誰知風無痕剛剛落座,便示意蕭雲朝遣退了無關人等。待眾人退去後,他原本平和的臉上甚至是可以凝得出霜來,鐵青得可怕,完全沒有進門時的從容。見到如此情形,蕭雲朝本就惴惴然的心情頓時更加忐忑了起來。

    「無痕,究竟是什麼事讓你臉色如此難看?我現在可是已經焦頭爛額,你可不要再把什麼麻煩事踢過來了。」蕭雲朝是實在被眼下的事嚇壞了,儘管賀甫榮也是麻煩纏身,但比起他來卻是從容了許多,有時甚至還有心情冷嘲熱諷一陣,讓這位國舅爺的心情完全陷入了低谷。若不是何蔚濤時時替他擔點心思,恐怕他就得藉著入宮請安的名頭訴苦去了。

    「舅舅這裡可有非常可靠的帳房先生?」風無痕卻不先說來意,反而問起不相干的事來,「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完全信得過的人才行。」

    蕭雲朝愣了半晌,方才疑惑地答應了下來,為的不是別的,而是清楚外甥的脾氣,絕不會無事生非。他親自到外邊對一個小廝吩咐了兩句,隨後又走了進來,「府裡的帳房雖然可靠,但還是比不得那幾個幕僚,畢竟都是娘娘選的,應該不會有差錯。如果我沒記錯,小年的算帳功夫也是相當不賴的。」他忐忑地打量著風無痕的臉色,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滋味。

    風無痕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答話,顯然準備待那人進來再說,這種難言的沉寂讓蕭雲朝的煩躁之意愈來愈濃。幸好年嘉誠來得不慢,他倒是很少有這種被召見的經歷,平日過於頂真的行為讓蕭雲朝對這個幕僚一向是敬而遠之,今日究竟所為何事,他實在有些好奇。

    年嘉誠謹慎地關上了門,他是個聰明人,早發現了座上兩位貴人臉色不豫,似乎有什麼相當為難的事情。「屬下參見大人,參見七殿下。」他躬身行了一禮,便不卑不亢地抬起頭來。

    雖然曾經聽說過這位連母妃都推崇不已的蕭府幕僚,風無痕卻是第一次見他,因此特意多打量了幾眼,心下讚賞他那種榮寵不驚的態度。蕭雲朝儘管不滿於這個幕僚過於傲慢的態度,但現在是用他的時候,也不得不收斂起平日的官腔,「嘉誠,七殿下說是有要事需要你的幫助,你可得拿出十分本事,不要辜負了我的信任才是。」

    年嘉誠心中一跳,隨即鎮定地答道:「但請殿下吩咐,如若屬下能夠解決,定當竭力相助。」

    風無痕也不多話,取出帳簿便遞了過去,臉上依然是那種說不出的陰沉表情。年嘉誠本以為是什麼要緊的文書,見是一本帳簿後便有些驚訝,但還是專心地翻閱起來,口中不時唸唸有詞,臉色也愈來愈凝重。蕭雲朝本就是揪著的心頓時更加提了起來,心中暗罵風無痕和年嘉誠兩人的打啞謎。

    好容易等年嘉誠將帳簿看完,蕭雲朝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嘉誠,裡邊究竟寫得什麼,到底有什麼玄虛?」

    「回稟大人,裡邊記得是原四川巡撫泰大人的一些秘密帳目。」年嘉誠將帳簿交還,方才謹慎地答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這些東西全是見不得光的。」

    蕭雲朝頓時感到一陣輕鬆,「東西既然已經追回來了,那便沒什麼要緊的。再者,泰慊同和朝中的大員有些往來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是我也時常拆借些銀兩。即便這帳目落到皇上手中,事情也還有餘地。」他輕輕吁了一口氣,然後有些不滿地埋怨道,「無痕,這點小事你用得著如此緊張,未免太沉不住氣了吧?」

    年嘉誠無奈地搖搖頭,自己侍奉的這位大人還真是大意,他也不等風無痕答話,直截了當地將事實捅了出來。「大人,若是這些帳目只是牽涉到您這邊的朝廷官員也就罷了,但事實卻是恰好相反。」他不安地瞥了瞥風無痕的眼睛,對於這位殿下的神通廣大,他已是有些忌憚,「裡邊的東西全是牽涉到另一位殿下的!」

    蕭雲朝這才真正變了臉色,泰慊同是他看重的地方大員,怎會背著他和其他皇子勾搭?想到如今監察院的彈劾以及自己的打算,他已是完全亂了方寸,丟卒保車自然沒錯,但萬一這個人還捅出了其他漏子,事情就麻煩了。「嘉誠,此事至關重大,你可要看準了!」蕭雲朝的聲音已是微微有了些顫抖。

    「舅舅,我先前已經粗略翻閱了一次,雖然看不懂多少,但好歹還弄清了這一點。這位泰大人分明是腳踏兩隻船,對於您是陽奉陰違,這些年的所得倒有一多半孝敬了別人。虧得舅舅昨日還在朝上替他申辯了一番,實在是不值得。」風無痕的話裡頗有些譏諷,不過隱藏得極好,只有年嘉誠的嘴唇微微抽動,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

    蕭雲朝已是顧不得外甥話裡的其他含義,幾步衝到年嘉誠面前,狠狠地吼道:「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究竟和誰勾搭?快告訴本官!」不知不覺間,他又是拿出了官腔,此時的蕭雲朝已經完全恢復了那種傲慢和桀驁的天性。若是泰慊同就在他面前,斷然認不出這位平日斯文有禮的吏部尚書。

    「是三殿下。」年嘉誠咬牙切齒地答道,「若是帳簿所記是實,他們勾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中間的銀錢往來更是數額巨大,統共不下於百萬兩。」

    「這個卑鄙小人,本官絕不會放過他!」蕭雲朝一字一句地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不讓他連本帶利地償還本官這些年對他的信任,他就是想死也得先活著受罪!」

    相比泰慊同的真面目,年嘉誠最關心的還是另一件事,風無痕究竟是從何種渠道獲得這種極其機密的物事,這才是問題的中心。現在唯一要確認的便是帳簿是否屬實,儘管他已是信了八分,但此事關係重大,斷不能輕易處置。「七殿下,恕屬下冒昧,您是否可以告知此物從何而來?以泰慊同的謹慎和帳簿的隱秘,絕不會放任此物從手中流失,一定有過追回的舉措。」

    這人果然沒忘了事情的另一方面,風無痕看著一臉認真模樣的年嘉誠,不禁歎了口氣。「此事就說來話長了,若是真的計較起來,倒是我對不起舅舅了。」他略有刪減地將事情經過一一說了出來,不過卻隱去了不少關鍵的東西。饒是如此,蕭雲朝和年嘉誠也聽得目弛神搖,四川離著京城畢竟還遠,很多事情他們並不是十分清楚,今次聽了風無痕轉述的其中種種內情,兩人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儘管心下接受了綿英先發制人的手段,但蕭雲朝還是對此頗有微辭,不過見風無痕同樣表現出的不滿和歉意,他還是釋然了。倘若那東西被泰慊同奪了回去,說不定自己還得一直被蒙蔽著,那發展下去就被動了。如今雖然知道得遲了,但讓幕僚們仔細算計一番,說不定還能把風無言一起拖下水。蕭雲朝可不是大度的人,沒道理讓別人欺上頭來還不反擊。

    「無痕,雖然那個綿英自作主張,不過看在他還算做了一樁好事,你也就不要怪罪他算了。唉,舅舅平日還自忖識人,卻被泰慊同騙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想來真是慚愧。」蕭雲朝罕有地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平日裡你得空就多幫著舅舅一點,想來皇上也不會有什麼二話,畢竟都是自家人。」

    這句話卻是風無痕最期望的,儘管和那兩位左右侍郎都交好,但他絕不可能越過蕭雲朝去經營什麼額外的勾當。這位舅舅如此一說,將來自己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吏部。想到這裡,風無痕的臉上已是不由出現了幾許笑意,連忙答應了一聲。不過事情還得經過父皇那一關,風無痕很是清楚這一點,一應大事若是不想出紕漏,欺上這一招是使不得的。

    年嘉誠卻在思索著韋綿英這個人,無論是誰,對於屬下這樣的擅自行動都會心生不滿,而看風無痕的表面也是如此。然而,他看不透這位皇子的真正心思。短短幾年便從縣令升至知府,中間儘管有著蕭雲朝的功勞,風無痕的扶持,但就其本身而言,不能不說這個綿英真的有過人之能。只看這次能如此果斷地做出抉擇,足見將來定不會是小才。堂上兩人仍在商議著明天朝上的打算,但年嘉誠的思緒已經飛到了他處,是否應該讓人稟報娘娘,讓她格外注意一下這另一個兒子的動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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