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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蕭牆 第七章 盟友 文 / 府天

    第七章盟友

    誰也沒想到賀甫榮也會摻和進蕭雲朝的鬧劇中,一時之間,有關直隸總督衛疆聯貪贓枉法的彈章幾乎天天都堆滿了上書房。奇怪的是,這些上折子的往往都是掛著監察院職銜的各省督撫,而包括鮑華晟在內的大多數監察御史們則是按兵不動,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如此詭異的形勢頓時又讓朝臣們議論不止,本來有些平息的流言蜚語立刻又高漲了起來。

    衛疆聯自然是沒有料到僅僅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事情居然能完全顛倒過來,不過比起兩家人近乎無恥的人身攻擊,他自覺勝算更大,畢竟手中掌握的是切實的證據而不是構陷。在他的授意下,遠至兩廣,近至直隸山東,彈劾賀蕭兩家的奏折也同樣源源不斷地往朝廷中樞送去。上書房的幾個書吏頓時忙了個四腳朝天,一看到奏折就習慣性地打哆嗦。

    然而,還是有人顧不上管這檔子閒事,畢竟權貴們的互相攻擊是常有的,並不新鮮,到頭來倒霉的往往是普通小卒。剛剛見罪於皇帝的風無景和風無傷就是那等無奈的人,以他們尊貴的皇子頭銜來說,自然算得上是朝中親貴,但若是以兩人的近況來看,怕是不及一個普通的朝臣。風無痕的遭人暗算全被瑜貴妃記在了兩人頭上,因此雖然為他們保住了王爵,卻暗中令人將兩人冒領尹家財物的事情捅了出去。這一遭下來,那些原本待他們客氣不少的王公大臣頓時更加疏遠起兩人來,臉上和言語間的不屑就連傻瓜都瞧得出來。

    風無景和風無傷俱是心高氣傲的人物,哪受得了這般冷遇,回到自己府裡便免不了拿下人出氣。不過他們兩個的府邸可比不得風無痕那邊的經營已久,魚龍混雜,內中有背景的佔了一多半,還有不少是各家王府薦來的。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見自家的主子有失勢的模樣,一個個便都懶散起來,告病的告病,告假的告假,還有的靠山硬的索性就先作了逃奴,然後再讓別人想法花兩個銀子弄回賣身契。

    兩位皇子萬萬沒有想到世態炎涼竟然至此,望著日漸蕭索的府邸,他們心中都不禁生出濃濃的怨恨,憑什麼同樣身為皇子卻有這樣的天差地別?兩人的王府幾乎是連在一塊的,因此往來串門一直頻繁,商議再三後,他們倆終於做出了決定。與其被權貴排斥,還不如另謀他法,投靠一個有指望的人再作打算。然而,這個合適的人選卻讓他們想了足足好幾日,最後終於把精神集中在了風無言身上。

    雖說三皇子風無言勢力大不如往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多年累計下來的潛勢力誰都不清楚。更何況俗話說得好,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若是能與處於劣勢的風無言結盟,總比在賀家或是蕭家瞧人臉色痛快得多,日後也能博得一個更好的前程。最重要的是,一定得在如今日益複雜殘酷的鬥爭中存活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與性命相比,什麼臉面自尊都是虛假而不可靠的。

    為了保險起見,兩人從為數不多的心腹中挑選了一個伶俐的前往風無言處聯絡,待到事情有了眉目後方才深夜造訪榮親王府。兩個名分尊貴的皇子竟然假扮成普通小廝,見面的時候風無言幾乎不敢相認,連慕容天方都翻起了白眼,這鬧得也太過了。

    風無景和風無傷卻並不以為然,如今為了保命,兩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若是讓蕭氏知道他們暗地裡的舉動,說不定一句讒言就能取走兩人性命,因此不得不謹慎行事。「三哥,今夜我們兩個特地過府求見,來意想必您也應該清楚,無非是想托庇於三哥門下而已。我們兩個也不像那幾個有背景的兄弟那般有講究,只要三哥將來能賞我們一口飯吃,從今往後,就跟著您後面廝混了!」風無傷也顧不得什麼言語粗魯,一口氣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風無景越聽越佩服,這半真半假的言語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風無言可不是那等毛頭小伙子,哪會被這幾句話糊弄住,隨意打了個哈哈便先敷衍了過去,沒有實在話的承諾不可靠,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更何況慕容天方在一旁幫著審視兩人的言行,若是真能收為己用,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分賓主坐下後,風無言這才鄭重開口道:「適才九弟的不過是一番氣話,你們離開京城的日子太長,想來已是不明白為兄如今的處境。自從賀蕭兩家勢力日漲之後,我這個當初的所謂賢王便沒什麼權勢了,朝議上只不過是裝個樣子,做不得半分實事。若非還有些儒林學子撐著,本王遲早也得賦閒在家享清福。」

    風無景和風無傷自然知道這位三哥的話裡暗藏機鋒,他們既然已經決意投靠,就不會輕易退縮。風無景不經意地瞟了九弟一眼,從容地笑道:「三哥哪裡話,父皇至今未復立皇后,則立儲當以立長或是立賢為主,現在您是皇子中最年長的一位,賢明又是朝野皆知,根本不是那些個乳臭未乾的小輩可以企及的。他們無非就是仗著母家勢大,這才欺壓到了您的頭上。然而,天威莫測,誰又能猜透父皇真正的心意?」

    這番話無疑是說到風無言的心坎中去了,若非時時用這種道理提點自己,他還真是無法接受現實中的巨大落差。眼看連年幼的十二皇子也博得了賀家的青睞,繼而被賀甫榮大力扶持,他這個虛有其名的賢王離儲位就愈發遠了。

    「八弟,你這話說得不對,立何人為儲乃是父皇決斷的事,我忝為長子,自然以輔佐朝政為己任,萬萬不敢有非份之想。」雖然覺得風無景的話很受用,但風無言還是假惺惺地撇清道,「不過,既然兩位皇弟都有心作為我之臂助,那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只不過之後的路艱險萬分,你們可得有個準備才行。」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慕容天方的表情,見他並無不愉便放下了心。

    風無言這話無疑是默認了兩人的提議,風無景和風無傷對視一眼,目中的喜悅之色盡顯無疑。分則力弱,合則力強,即便風無言此時居於劣勢,但只要能推動一把,將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兩人齊齊站起了身來,躬身行禮道:「三哥放心,我們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今後唯三哥之命是從,絕無二言。」

    慕容天方突然插言道:「兩位殿下,如今賀蕭兩家獨大,這次又隱隱有取海氏而代之的勢頭,不知你們有何對策?」他觀察良久,雖然覺得風無景和風無傷別有用心,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風無言又是勢單力薄,因此不得不從權。「恕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就連殿下的母家在朝堂上尚且無法形成一股足夠的勢力,又何況兩位的母家向來不盛?倘若你們三位的結盟僅僅是引起朝臣的注意,那豈不是對殿下更為不利?」

    風無言已是習慣了慕容天方咄咄逼人的性子,但其他兩人卻從未領教過老人的詞鋒,不禁臉色大變。若非見風無言也是眉頭微皺,他們幾乎要認為慕容天方是有心從中阻撓。思索良久,風無景才肅然道:「慕容先生所言甚是,若我們二人無法對三哥有幫助,自然不敢輕易上門造訪,更貿然提出了剛才那種要求。誠然,無論是周家還是趙家的人從來都只是中等官宦,在朝中最多只能影響到那般低品官員,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微微頓了一頓,又繼續陳述道:「大員們都是唯那兩家馬首是瞻,輕易不敢改變立場,而他們自不會將那些小官放在眼裡,支使這些人如同牛馬,長久下來,低品官員敢怒而不敢言,積怨之深恐怕不是那些權貴能夠看到的。只要我們能將這些人掌握在手中,再許以前程,那這些如同牆頭草一般的傢伙自然可以發揮作用。他們人數眾多,屆時如若臨陣倒戈一擊,聲勢也一定不同凡響。」

    饒是慕容天方自詡冷靜自制,聽了這番話也不禁悚然動容,一旁的風無言更是對這個弟弟刮目相看。也難怪兩人看不到這些,風無言向來只重上層,慕容天方又對陰謀詭計不太感冒,畢竟大儒的聲名擺在那裡,不可能自毀身份。此時經風無景一提醒,他們都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八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等見識,好!」風無言霍地立了起來,「只要能得眾人之助,何愁大事不成?」一時情急意切的他彷彿忘了剛才自己還裝得雅量矜持,「朝中的格局已經多年未變了,賀蕭兩家可以合起來打壓那些海氏門生,無非是看到海觀羽老邁,時日無多而已。可他們恰恰忘了當初自己在朝議上還假惺惺地為海觀羽求過情,此時跳出來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須知父皇可不是糊塗的人。也許現在,他們可以取海氏而代之,但是遲早有一天,那些現在位分還低的官員也同樣可以取彼而代之。」

    「三哥說得沒錯,世事難料,誰能始終站在前頭?」風無傷唯恐天下不亂地又加了一句,「風口浪尖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只要我們兄弟合力,何愁不能其利斷金?」

    各懷鬼胎的三兄弟深深看了彼此一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慕容天方卻突然省起,風無言始終未曾提過他和風無候之間的勾當,看來即便是兄弟盟友,卻還是不得不相互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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