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奪嫡 第十二章 算計 文 / 府天
第十二章算計
與此同時,風無痕也收到了風無候前次派人送上的書信。儘管言辭極其隱晦,但對於深悉對方性格的風無痕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暗示的口信。風無候和風無言的關係雖然隱秘,但他還是知曉一二,如今在三哥風無言勢頭正勁的時候,自己這位四哥卻選擇了向自己示好,其用心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冷笑著彈了彈那一片薄薄的紙,隨口對小方子吩咐道:「今後若是四哥送來任何物事,都由你經手,絕對不能讓不相干的人看見其中內容,你知道麼?」小方子連忙點頭應承了一聲,暗地裡心驚不已。如今竟是連風無候都打起了主子的主意,那豈不是意味著這位主兒真的有問鼎大位的希望?他連忙搖頭將這等不該有的想法驅出腦海,對於他這樣位分卑微的人來說,還是不要想那些東西為好。
徐春書第一時間便從風無痕那裡得知了這些消息,雖然主子並未透露誰是幕後主使,但接二連三地有人報警訊,這便足以讓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扈從的侍衛和展破寒的精兵已經拿住了十幾個可疑的人,這其中服毒自盡的便有三人,因此刺殺一事應該是已經開始了。他已經聽說了風無痕將要回京的消息,倘若那些人在此地無功而返,自然而然的,回城路上恐怕就要多加小心了。
西北的戰事消息雖然源源不斷地傳到各家權臣顯貴府上,但對於那等遙遠的事情,大多數人還是保持著不以為意的態度。而風寰宇卻不免有些喜出望外,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可是對眼下情勢的最好寫照。他的手還不可能伸到西北那麼遠,西南的那些小部族已經是他的極限。而準噶爾大軍來犯,手持的那些利刃指不定就是端親王風寰傑的手筆,要知道這位王爺可是在西北摟了不少錢,貨賣兵器的事肯定逃不了他的干係。可歎凌雲費盡千辛萬苦要保密的東西居然流落外族之手,還真是莫大的諷刺。
對於風無言最近的蠢蠢欲動,風寰宇分外不屑。連情勢都看不清楚的人還癡心妄想大位之分,實在是可笑之極。出於這種考慮,他也就告誡天一,和風無言往來務必謹慎,反倒是讓屬下多多和風無候接觸。在他看來,這個外人以為荒『淫』無道的皇子卻是一個心思縝密的角色,若是能扶助一把,將來的用場要比風無言大得多。此時的風寰宇並不知道,那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兒子也同樣在暗處為了報仇而四處奔波。
由於風絕捏著唐夫人杜氏的軟肋,因此兩人心懷鬼胎地接觸了幾次後,便湊到了一塊。風絕看中的是杜氏的人脈,而杜氏利用的卻是風絕的人手,這樣兩人也算是勉強合到了一起,但對於對方的來龍去脈和最終目的,他們卻是費盡心思也沒打聽出一星半點。目前的局勢雖亂,但無論杜氏和風絕都是信奉渾水摸魚這條真理的人,非但沒有覺得任何不便,反而更加如魚得水了起來。
唐曾源這個掌院學士雖然只有三品,但由於皇帝欣賞他的學識和士林中的地位,因此儘管當年唐家的伯爵爵位只世襲三代,但還是格外開恩,讓唐曾源仍然額外襲了一代爵位。正是靠著這個爵位,杜氏再背靠娘家的勢力,唐家在京城的權貴圈子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不僅如此,風絕還隱隱約約察覺到杜氏在宮裡也有所佈置,這個發現讓他對此女充滿了警惕。
就連唐家的那個女婿也讓他分外注意,從科舉出身不過八年,章叔銘便從區區的翰林院編修爬到了現在的浙江布政使之位,陞遷之速竟是讓人瞠目結舌。即便有章家的後台和唐家的鼎力支持,年僅三十的從二品官員還是極其少見的,若是再善於鑽營一點,到時先在地方上作一任督撫,將來調入朝廷中樞是輕而易舉的事。風絕對這家人的瞭解愈深,心中的疑惑就愈盛,但眼下他和杜氏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絕不能過分深究。
展破寒派人送來的那塊玉石很快被有心人宣揚成了已故太祖賜下的護國之物,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上頭不是既有白虎又有彌勒佛麼,那便是太祖爺的象徵,誰要是不信便是大不敬的罪名。草民百姓本就是圖一個嘴上快活,哪敢逞能,因此一個個全都把太祖顯靈掛在嘴邊。還有好事的在那邊鼓噪著,說是鳳鳥預示中宮的那位主兒,一時之間,各色流言滿京城的飛舞,竟是讓權貴們措手不及。
風無言當然是最憤怒的一個,前一陣父皇的恩賞讓他隱隱約約看到了希望,然而隨後來到的便是重重一擊。雖然風無景和他也不過是彼此利用的關係,談不上有多大兄弟感情,但突然牽扯出來的干係還是無法估量的,不管好不好使,風無景都是他的羽翼臂膀。
他很清楚,皇帝藉著風無景的由頭牽連了不少官員,很多喜歡躲在暗處興風作浪的角色被一一揪了出來,如今他的臂膀已失,應對起來便再不復往昔的從容。士子,他能依靠的便只有那些士子了,可是,展破寒有如神來的一手頓時讓他陷入了尷尬的境地,他一個虛有其名的賢王能比得上太祖顯靈的功效麼?
「慕容先生,你說我現在該如何決斷?」風無言無比苦澀地問道,「千辛萬苦走到現在,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我實在不服!」多日積累下來的怨恨終於完全爆發了,「憑什麼一個又一個小的要壓在我頭上,一個風無昭去了又來一個風無痕,為什麼那個寶座永遠都有人和我搶?難道我自幼協理政事,屢屢建功都是假的不成?若是逼急了,就休怪我辣手無清了!」風無言的眸子中閃現出陰狠無比的光芒,顯然是幾近瘋狂。
「殿下息怒,千萬不可莽撞行事啊!」慕容天方也在哀歎時運不濟,然而,這個時候他還偏偏只能勸慰住這個幾乎要爆發的皇子,「不說大位的歸屬尚未塵埃落定,就是殿下真的落馬,你也絕不能衝動!」他幾乎是苦口婆心地勸道,「皇上如今就等著有人犯錯,八殿下一個不慎,就已經把自己折騰進去了,那是皇上拿他作法呢!若是您不能謹言慎行,恐怕……」他突然閉口不言,自己稍稍把話點一下也就是了,何苦把事情說得那般無望?
果然,風無言立時更加震怒,「恐怕什麼?父皇還就真的能一點父子情面都不顧,我協理政務這些時日究竟出了什麼差錯?要是誰有心作耗,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冷冷地瞟了慕容天方一眼,這才繼續道,「慕容先生,若是你覺得本王已經不值得你輔助下去,盡可離開,本王絕不派人阻攔。」
慕容天方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老夫還能選擇誰?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你以為老夫是那等人麼?也罷,殿下若是真的只能背水一戰,老夫一併奉陪便是!」自打聽到風無言自稱本王,他就知道,兩人之間多年亦師亦友的情分已盡。他之所以沒有決心離開這榮親王府,只不過是盡輔臣的本分而已,士為知己者死,就讓他這個垂暮之年的老人為風無言再做最後的一點事情好了。
看著慕容天方步履蹣跚離開的蕭索背影,風無言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又變成了那等陰冷的神態。倘若自己能坐上皇位,自然會補償這個老人,但是假若自己一朝事敗,那無論是皇帝還是將來的儲君都不會放過這裡的每一個人。自己的生死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裡,風無言捏緊了拳頭,只要那邊的事情辦得乾淨利落,那便沒有人可以再和自己爭!
昔日的福郡王府中,兩位皇子相顧惘然。看著彷彿失了魂的風無景,風無傷不由覺得一陣恐慌。一個平時熟悉無比的人瞬間就變得如此陌生,僅僅從這一點,他就可以知道風無景所受的打擊。父皇的狠心絕情他是已經見識到了,一邊是對蕭氏的兩個兒子噓寒問暖,甚至還指使展破寒假造祥瑞,一邊卻是對自己這些兒子從不珍重。他就不信,倘若沒有皇帝的允准,那個守陵大營總兵展破寒會擅自報上什麼天賜祥瑞,而且還大肆宣揚?一向不信這些玩意的皇帝還在朝堂上露出了大悅之色,分明是為了風無痕造勢。都是一般的至親骨肉,厚薄居然如此分明,怎能不讓人心寒?
正因為如此,風無傷此番前來也就懶得再去勸慰,重要的是讓風無景不要因為此事胡亂攀咬。巧舌如簧之下,失了方寸的風無景自然是言聽計從,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景況,若是把自己人全都搭進去,日後便是連一個探視或解救的人都沒有。風無傷見八哥連連點頭的模樣,頓時覺得不忍,胡亂又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匆逃開。他清楚得很,珉親王這個宗人府宗正事事都唯皇帝之命是從,八哥的將來實在是渺茫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