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奪嫡 第二十四章 尷尬 文 / 府天
第二十四章尷尬
應付完虞榮期這個嘮叨的老頭,風無痕這才能夠坐下來鬆一口氣,不由想到了禮部的權力更迭。原禮部尚書崔勳丁憂出缺之後,皇帝最終還是將禮部左侍郎馬逢初提拔了上來。馬逢初此人倒也識相,在朝堂上始終保持緘默,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開口。而私底下,這位新任尚書卻事事遵從皇帝的心意,因此進宮的次數竟比得上鮑華晟這般寵臣。馬逢初大約知道是風無清推薦的他,因此無論明面還是暗地裡,都和風無痕走得甚近,此人自是知道這兩兄弟的從屬關係,因此巴結得格外慇勤。
雖然西北戰事愈加緊張,但京城有關祥瑞的風波還未過去,而且流言又有愈演愈烈的勢頭。與先前那些禍亂朝局的流言蜚語不同,對於此次百姓們津津樂道天賜祥瑞,上至皇帝百官,下至衙門差役,竟全是不理不睬的架勢。甚至有不少版本的傳言出自那些達官顯貴府上。風無痕心中清楚,只要自己行止不差,西北再能應景式地來一個大捷,那大局就能順理成章地定下來。可惜如今偏偏事與願違,西北那邊不尷不尬的局面看來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決的,那便只得看皇帝心意如何了。
他突然想起一事,正要喚徐春書進來,這才想起郎哥那邊的事情始終沒有讓這個心腹全盤知曉,不由歎了一口氣。沉默良久,他還是決定將此事交給冥絕去辦。徐春書給人的印象如同春風拂面,坦坦蕩蕩,更適合辦明面上的事情,將來還有其他借重之處,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是不要牽涉他為好。至於冥絕,誰都看得出他喜歡隱伏在黑暗之中,因此那些清除隱患的事還是等他來辦更為妥當。
風無痕倏地握緊了拳頭,回京途中的遭遇刺殺和倉惶逃竄是他今生最大的恥辱,事先得了消息還如此狼狽,不能不說是他的決斷和應變能力過於薄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連這一點都不懂,他實在是枉為眾人之首。不過,他已經讓郎哥去追查那些黑道人物的底細,想必能有所收穫。風無言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不利,不就是自以為天衣無縫麼,可惜那些黑道上廝混了良久的傢伙又怎麼可能不預先防備,自己只要讓人居中挑撥,或是取得別樣的證據,說不定反而能收到奇效。風無痕冷笑一聲,嘴角現出一絲陰狠的意味。
凌仁傑和葉風盯著冥絕狼狽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他們和這個冷人兒共事良久,從未見過他如此裝扮,再看看旁邊一臉無奈的聶明裳,兩人同時閃過一個齷齪的念頭。不過他們可不敢當面打趣,須知那個傢伙一旦瘋狂起來,他們兩個可絕對不是對手。兩人嘻嘻哈哈地將冥絕和聶明裳引進屋,又在外邊擠眉弄眼了一陣,隨即便趁著冥絕還未發怒,趕緊溜了出去,不過那遮掩不住地笑聲卻仍然不斷地傳了進來。
冥絕瞟了一眼聶明裳,這才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神色又變成了往日的冷淡。那玉珮本是他隨身之物,但他曾在早年的一次刺殺過程中遇險,逃生途中偶遇一個好心的老婦,足足照料了他三個月,這才勉強撿回一條小命。為了答謝對方的救命之恩,他將這塊玉珮贈給了這位老婦,誰想到最後此物居然輾轉到了聶明裳的手上,甚至連那個尷尬的約定一起轉嫁了過來。
雖然有心想要殺了此女,但那位老婦乃是冥絕前半生中最為敬重之人,而兩人之約又是擊掌立誓的結果,因此看在那人的份上,他最終還是沒有下手。不過冥絕也沒有客氣,用了獨門手法制住了聶明裳全身經脈,使她無法發力。雖然這些都是趁著為她療傷時暗中所為,但想必此女應該心中有數,至於那勞什子的約定就算了,橫豎聶明裳也似乎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聶明裳想得卻沒有這麼多,她好不容易才在冥絕手中逃得性命,自然不敢奢望過多。既然平安抵達京城,那麼按照先前所說,她就應該催著風無痕先去向她的夫家討回公道,然後再設法留在勤親王府中。至於途中那段插曲,即便她想追究也有心無力,難道此時還奢望自己去離間他們主僕的信任麼,在沒有立穩腳跟前,想幹什麼都是笑話。
她偷偷瞥了一眼冥絕,心中卻湧起一種異樣的感情,她在夫家嫁過去就守了活寡,自己的女兒身反而是主人所破,至今嬌軀都沒有被第二個人看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奢望那位貴人的寵愛憐惜,自己對於那人來說只不過是可以控制的工具而已,因此注定不可能獲得什麼歸宿。大仇未報,今生今世,她還是孑然一身來得自在。
越起煙連著幾天都是出門在外,這讓其他三女很是奇怪。勤親王府不比尋常豪門,幾位貴婦出門也沒有什麼避忌,但總是這樣卻過於惹人注目了。雖然明面上四女和睦非常,但暗地裡卻始終較著勁,她們都知道儲位之爭即將塵埃落定,自己的丈夫是最熱門的人物,那將來後宮紛爭一定非同凡響。假若風無痕登上大寶,海若欣還能藉著元妃之位坐定皇后寶座,而其他三女則要看家世和寵眷才能定下位分,那時候還有其他妃子,她們不得不為固寵而憂心。
紅如旁敲側擊了好幾次,越起煙卻始終避而不談,內院中她們兩人最為談得來,尋常小事並不避忌,因此這次越起煙一反常態的神秘讓紅如好生疑惑。雖然對方隱藏得很好,但紅如還是能看出越起煙疲憊的模樣,心中不由感慨,她這個沒有母家可以借重的人雖然說話不能高聲,但也同樣少了憂心事,反正遇著事情的時候,陳令誠都會為她解惑,再加上還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孩子,王府的生活還算愜意。
她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突然憶起當年和綠茵同受刑杖的情形,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此次丈夫去敬陵時,她本想讓綠茵跟著,誰知最後卻讓海若欣駁了回來,因此內心也是歉疚萬分。如今自己飛上了高枝,當年的姐妹卻還是沒能更進一步,到了年歲指不定還得隨意揀一個小廝嫁了,實在是人生際遇兩重天。
越起煙卻沒時間領會其他三女對她舉動的臆測,她必須搶在風無痕得知越家的異動前平定一切。為了自己的將來,為了自己能夠有機會再度主導那一邊的局勢,她必須作出決定,哪怕那個決定對於家族是怎樣的殘忍和背叛。
「起煙,羅家在京城的主事已經將消息發回本家了,如今恐怕就是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越千繁無奈地搖搖頭道,雖說他也痛恨那伙執事的膚淺短視,但要像越起煙作出這般離經叛道的舉動來,他還是沒有這樣的魄力。「若是此事傳到那些老古板耳中,指不定將你搬排成怎樣的女人呢。難道你就真的一點轉圜餘地都不給他們了?」
「爹爹,你太小看我了。」越起煙微微一笑,「雖然我是女兒身,可從前也參與過家中事務,那些年輕一輩的越氏子弟我還是說得上話的。如今朝局幾近穩定,大勢所趨是我家殿下,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那些短視的老傢伙既然靠不住,那越家來一場變革也未嘗不可。只不過光靠他們還不夠,因此外力上必須施壓,而羅家正是一把最好的刀。」
越千繁驚異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寒意,果斷倘若到了極致便是可怕。若是風無痕真的登基,越起煙能滿足於一個貴妃的秩位麼?還是她根本就會像大唐的則天皇后一般作為?越千繁愈想愈覺得心驚,直到憶起凌雲開國太祖的祖訓之後才定下心來。「後宮嬪妃不得干政,違令者誅無赦!」僅是這一句話就震懾了不少別有用心的嬪妃,凌雲的史書上甚至記載了好幾位皇帝用這個理由廢黜寵妃宮眷。他偷眼瞥了女兒一眼,心中暗暗惋惜,如此氣概身為女兒身真是可惜了。
「對了,聽說羅允謙在小字輩中提拔了一個人上來,此人名叫羅生綱,本是旁系子弟,誰料才幹卻是非常,僅僅幾年就能夠獨當一面,京城和華北諸省都是他主理,聽說羅允謙準備一反常態地讓他接任家主之位。」越千繁突然想起一事,連忙將自己所知說了出來。「此次由於羅允謙行動不便,羅家極可能由此人出面和你接觸。起煙,不能大意啊!」
越起煙不由苦笑,大傷元氣的羅家尚能找到可用之才,為何唯獨越家反而更垂垂老矣,腐朽不堪?她搖頭將這些念頭驅出腦海,這才鄭重其事地答道:「爹爹放心,我心裡有數。福建是殿下的根據地,有了之前的教訓,誰都不敢妄動,更何況當年殿下曾經以雷霆手腕鎮壓倭寇,並收服了羅家。雖然這些年來並沒有刻意扶持羅家,但他們應該知道如何抉擇,他們等的不就是現在的機會麼?總而言之,福建絕不容許出現什麼變數!」她的話說得斬釘截鐵,言下之意自然非常清楚。
越千繁愕然點頭,這些年來,羅家都是低調異常,再也沒了往昔囂張跋扈的模樣,就連生意上和越家發生紛爭時也都是退讓居多,久而久之,倒使得那些越家人忘記了當年被羅家逼得走投無路的窘境。原來,羅家也在等待時機,那越家此舉不是自毀長城?越千繁頓感心中沉重,如果先前他還對越起煙準備在家族中大力扶持年輕人心有疑慮,那此刻便是完全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說,祖宗留下的大好基業,絕不能毀在這幫貪婪執事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