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卷 百騎卷平崗 第十七章 文 / 梧桐疏影
一個多時辰前,太陽在空中露了一下影子,隨後便消失了蹤跡,如今,天空是一種生硬的鐵青色。
要下雨麼?
吳正生抬起頭,瞄著頭頂的穹蒼,那一刻,他的心情如這天色一般煩悶。
「那些傢伙應該是從這裡離開的?」
副巡檢顧虎從空中跳下來,如此說道。
這裡是一個小巷子,是一個死胡同,胡同底是一堵土牆,土牆不高,僅僅一人的身高,牆頭上有著許多痕跡,應該有很多人從牆頭翻過去,先前,顧虎便趴在牆頭上找尋那些黑衣人離開的蹤跡。
牆的那邊是倉庫區,各種建築物異常凌亂地堆放在一起,其中,夾雜著蜘蛛網一般的小巷,人若是進入了那些巷子,然後化整為零,要想再找出他們離開的痕跡,單憑范縣的這些衙役,很難做到。
「走吧,我們回去看看!」
在吳正生心目中,對那伙在光天化日下行兇的黑衣人的身份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韓三等人剛剛給了江南春的那幫人一個不愉快,遇見報復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在碼頭區的那個小酒館外面,已經圍上了不少人,他們站在衙役組成的保護線外,對著小酒館指指點點,不時有人發出輕快的笑聲。
韓三等人,在范縣也算是神憎鬼厭了,有今日的下場,拍手稱慶者自然大有人在。
從酒館內。發出陣陣地呻吟聲。那個黑衣人說了。一人打斷一條腿。果然。他有說到做到。
韓三和他地那些手下平躺在酒店地地上。有幾個郎中正在治療他們地斷腿。為他們接骨和打上夾板繃帶。不知道是這些臨時抓來地郎中手藝不精。還是他們原本就和韓三等人有仇恨。在他們動手地時候。手中地那些傷號無不發出驚天動地地慘呼聲。
「怎麼樣?問出什麼沒有?」
吳正生和顧虎將負責詢問傷者地衙役叫了過來。
「沒問出什麼!」
那人搖搖頭。
「那些黑衣人行動非常迅速,三人一組,韓三他們還不來及組織起來反抗,便被各個擊破,每個人都是左腿被打斷了。那些人手上很有分寸。只是將關節卸了下來,經過治療之後,韓三他們還是能夠恢復過來。像正常人一樣蹦蹦跳跳。」
「是嗎?」
吳正生面帶疑問。
「嗯!」
那個人點點頭,說道。
「看樣子,那些黑衣人都是行伍出身。行動有序,就算是三個人一組,也像是一個小戰陣……」
那人停頓片刻,面露懼色,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小聲地說道。「大人,這夥人會不會是從山上下來的?」
「山上?」
「是啊!」
那人加重了語氣。
「看這些人的手法應該是行伍出身。雙龍寨那批人的頭頭不就在衛所裡混過。聽說還是一個百戶,他手底下那些狠角色當初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啊!」
那人所說的雙龍寨乃是范縣的一夥山賊。范縣地界內並沒有什麼崇山峻嶺,所以。這個雙龍寨究竟在哪兒,沒有一個人知道。
大家只曉得這伙山賊三年前曾經攻打過縣城,把碼頭區搶了個精光,當時的縣令只曉得緊閉城門,不敢派人出來和賊人交戰。這件事當時鬧得很大,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被官府壓下去了,甚至不曾在東昌府流傳開來,只是,雙龍寨地威名在范縣地百姓父老那裡卻如雷貫耳,可以止小孩夜哭。
吳正生沉吟了片刻,搖搖頭。
「如果是山上的那些人,怎麼會只是將韓三等人的腿打斷就了事啊!」
「大人說得是,這是小人糊塗了!」
那人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地想法不妥,他忙陪著笑附和吳正生。
「那些黑衣人有沒有說些什麼?」
吳正生繼續問道。
那人想了想,搖搖頭,說道。
「那些黑衣人在行動的時候並未說話,只是為首的那人說了一句話,讓手下將韓三等人一人打斷一條腿,除此之外,他們都是沉默著,只是動手!」
「哦!」
吳正生有些失望。
在他看來,如果動手地是江南春的那幫人,多半會詢問韓三究竟是誰在幕後指使讓他們去江南春搗亂的,就算不詢問幕後主使者,也應該丟下幾句狠話,讓韓三等人不許再去江南春搗亂了,說不定,他可以憑借這些口供找一找江南春的麻煩,可是,既然對方什麼也沒有說,倒有些讓他無從下手了!
「聽韓三說,把他腿打斷的那個傢伙是一個巨漢,這樣的巨漢應該特別引人注目才是啊!」
顧虎在一旁插嘴說道。
「顧大人,此話怎講?」
吳正生扭過頭,瞧了他一眼。
顧虎乾笑了兩聲,湊到吳正生耳邊,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楊大人身邊,最近不是來了一個護衛,那人可不就是一個巨漢?」
吳正生的眼色閃爍了兩下,眼角微微抽動,半晌,他呼出一口長氣,神情肅然地對顧虎說道。
「顧大人,請慎言!大人的護衛又豈會和那些蟊賊扯上關係!顧大人,須知,禍從口出啊!」
「是!是!下官失言了!請吳大人恕罪!」
顧虎低下頭,躬著身,吶吶說道。
其實,吳正生並不覺得顧虎地猜測是無中生有,他在想,親手將韓三一條腿打斷地那個巨漢必定是楊瀾那個醜惡的隨身護衛。
自己這方派人去江南春挑釁,楊瀾那邊自然會有所回應,楊瀾明明知道他地那個護衛身形巨大,極其引人注目。然而,他卻讓那個護衛參與到這件事中,親自動手,應該是傳遞一個信息吧?
也就是說,面對挑釁,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發出反擊。
這傢伙還真是愣頭青啊!
楊瀾自然不知道吳正生在背後腹誹自己,雖然,他今日下午,已經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不過。他不會像八卦到認為是有人在暗中咒罵自己。
就在吳正生調查小酒店的打鬥事件時,楊瀾正在縣衙自己地書房內和主薄辜青松交談,兩人在討論徵收秋糧的事宜。
大明朝的地方官。有一個非常重要地任務,那就是徵收賦稅,加派徭役。
明朝的稅收制度採取的是兩稅制。也就是一年兩收,徵收夏糧和秋糧,理論上只徵收糧食,稱之為「本色」,但是,實際操作中也允許用銀兩和布匹來替代,稱之為「雜色」。
出來徵糧,自然還有徭役。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實施之後。徭役也可也用銀錢去替代折算,所以。各地徵稅,基本上收糧收錢。
對縣衙的那些小吏來說。每年兩次的下鄉徵稅乃是他們的喜慶日子,簡直比過年還要讓他們高興,理由只有一個,利益而言!
這樣的事情無論哪一個朝代都不稀奇,政策的實施,離不開人,像徵稅收糧這樣地事情,也就是離不開基層地小吏,在徵稅收糧的時候,他們掌握著權力,百姓如魚肉,他們是刀俎,究竟要割百姓們幾刀,便任由他們話事了。
其中的門道,只要稍微有些頭腦地人都明白。
基本上,只要那些徵糧的衙役從鄉下回來,那幾日,他們家的伙食決計是天天油葷,家中不是添了幾件傢俱,就是娘子頭上多了一件飾物,兒女身上多了幾件新衣。
楊瀾上任之後,面對地第一件事便是徵收秋糧。
他自然不願被那些小吏欺上瞞下,好處讓那些小吏和衙役得到,自己卻落得一個罵名,可是,他不可能一個人就把全縣的秋糧都徵收起來啊,終究,他還是離不開那些小吏,現在,他想做的就是採取一個辦法讓那些小吏不致於為所欲為,做得太過分了。
上任十餘天了,楊瀾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如果,將楊凌,張落,薇薇,以及後進入縣衙的武大人剔除的話,他就是一個光桿司令。
整個范縣衙門,基本上都是縣丞李長全的人,對於自己的命令,那些人都會先請示李長全,得到李長全地同意之後才去做,要想打破目前地局面,他必須劍走偏鋒才行。
縣丞是縣令的副手,掌握著縣衙地武力,巡檢吳正生,典吏李平,以及他們手下的衙役都是李長全地人,楊瀾明白一個道理,要想自己的命令通行無阻,他必須將這股武力掌握在手中,不過,現在雙方都處在虛情假意的試探期,還不是徹底翻臉的時候。
經過一番細細的觀察,楊瀾終於確定主薄辜青松不是李長全那一夥。
最初,楊瀾以為辜青松是故意裝作和李長全不妥,自己若是中計,必定會去拉攏辜青松,若是這樣,等到關鍵的時刻,辜青松必定會反戈一擊,給自己沉重的打擊。
所以,一開始,楊瀾才用那種態度去面對辜青松,多方試探他,暗地裡,則讓蒙放多方打探辜青松和李長全的關係,真正確定這兩人不是一路的後,楊瀾才開始和辜青松接觸,想把他拉攏過來。
只是,目前看來,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對於公事,辜青松勤勤懇懇,楊瀾每有疑問,必定細細解釋,但是,一扯到私誼,這個辜青松便顧左右而言他了。這一日,仍然沒有例外,將往日徵收秋糧的程序給楊瀾講明白之後,楊瀾讓辜青松想一個防止小吏們徇私舞弊的條陳來,那辜青松支吾了兩句,便藉著有事要辦離開了。
望著辜青松離去的背影,楊瀾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此,才有趣啊!
若自己真是有所謂王霸之氣,人見人愛,人見人拜,這人生又有何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