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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六、戰之初 文 / 朝空城

    漸黃昏,日沉西山,千嶂中,血染蒼穹,沃野千里,屍橫遍,無貴無賤,同為枯骨,渭水紅,鳥飛不下,獸鋌亡群。

    吳浚手緊緊握金攥提盧吸水槍,甲冠殷紅,滿臉鮮血,挺立於城頭,咧咧的江風,將戰旗吹得呼呼作響。

    「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

    吳浚自問經天濟世,胸中雄兵千萬,然初經戰事,方知百無一用是書生,盡心書不如無書。

    「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多友逐獫狁,全師而還。趙括無知,枕骸遍野。」

    馬歎車哀,城下三三兩兩的士兵正打掃著戰場,羌管悠悠征夫淚,吳浚又是自責,讀書人一聲長歎。

    「有什麼發現?」吳浚紋絲不動,沉聲問道。

    矮個子伊寧,古銅色的圓臉,不過一戰,吳浚似乎變了一個人,威不可犯,不禁皮肉動了動,躬身低首抬眼,道:「從楚軍屍體來看,都是死囚,怪不得如此拚命,哼!」

    「我軍損失如何?」吳浚不做評價,復問道。

    「亡者三百,傷者三千。」伊寧話語間透出得意,劍雲關將士依舊狀態神勇,這讓他放心不少。

    「當時越軍陣前自刎,吳軍心寒,三千越甲趁勢吞吳。如今楚軍不畏蒺蔾,不避刀劍,以手攀城,口咬手抓,如魅如獸,我軍城高守備,以逸待勞,竟不能全身而退,恐士卒心已有所畏。」吳浚卻沒有伊寧樂觀,道出心中所憂。

    「將軍一語中的!」陳飛撫慰完傷病,正走上城樓,聽吳浚如此說,撫掌讚道。

    「如之奈何?」伊寧聽陳飛也如此說,不禁咧嘴急道,雙眼看看這個,又骨碌到另一人臉色,俱是死一般的,枯井古水。

    「身先士卒,將皆不畏死,兵又怎會惜身?楚軍強悍,我等便要比他更瘋狂,如此才可以暴制暴,除心魔,重拾信心。」吳浚冷冷道,手中長槍在地上頓了頓,似躍躍欲試。

    「當如是!」陳飛雙拳緊握,深邃的眼睛,看著野曠天底,老鴉古樹鳴呀。

    伊寧歎息一聲,頓足轉身下城,搖手道:「這些彎彎繞繞太費神,有備無患,我這就安排防禦器具去。」

    陳飛目送伊寧走遠,突然輕聲問道:「大將軍,此戰可有把握?」

    吳浚聽言一怔,心中信心轟然頹塌,老將尚且如此,難道要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獨木支天?看來耳聞不如目見,劍雲關不過如此。不禁慘然一笑,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不到最後,誰又有十分的把握。不過忠君報國,唯死而已,何懼哉!」

    陳飛聽言,愧然無語!

    正說著,清角吹寒,城角旌旗火光攢動,鐘鼓齊響,呼喊之聲震天動地,刀劍相交之聲清脆入耳。

    吳浚提槍翻身上馬,對陳飛笑道:「走,養兵千日,保家衛國正在此時!」

    陳飛毅然點頭,豪氣頓生,寶劍噌然出鞘,大喝一聲,躍馬衝入戰陣。

    劍雲關後門,將士聽見聲響,個個整裝,一雙雙眼見看著似乎近在眼前的火把,臉現急迫,卻如樹樁一般,紋絲不動,側耳聽著暗屋內兩人的談話,一時歎息一時怨恨,敢怒不敢言。

    「將軍,我們怎麼辦?」楊相副官姓嚴名白,黑暗之中看不出臉色,悉悉索索幾聲腳步聲,甲鎧叮噹作響。

    「你問我,我問誰去?吳浚軍令如山,誰敢違抗?」楊相端起酒罈,咕咚咕咚大飲一口,酒氣酒水呸了副官一臉。

    「說,是不是你們什麼得罪他了?早跟你們說什麼來著,不要去招惹他,就是不聽,現在好了,人家在前面大塊吃肉,我們卻只能乾瞪眼,遠遠看著。呸,這事一旦傳揚出去,我楊相一世英明,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江東父老。」

    楊相罵罵咧咧,乾脆把酒罈貫碎在地,站起身來,一搖一擺,舌頭打結,指桑罵槐,顯然已是醉了。副官看了,也只能無奈歎息,忙上手扶著。楊相卻一手甩開,左右叉腿,竟站立不穩,踉蹌摔下樓梯,滾了下來。

    月光照在楊相臉上,紅赤似火,左右士兵見了,面面相覷,幾曾見過楊相如此落寞,心內憤怨轉為感惜。副官一臉白紙,焦急下樓,自責自歎。

    「不過,嚴兄,我等既一日為兵,便需聽命行事,不然與匪何異?我相信,吳大將軍,必然有他的考量,切不可憑一時之氣,而誤了大事。」楊相諄諄善道。

    「我等無知,竟不知將軍心苦若此,請將軍恕罪。」嚴白見楊相已人事不省,自言道。

    楊相聽言,嘴角微翹,心道:「精忠報國,馬革裹屍,自是將士本分。然吳浚有才無能,指揮失策,已令劍雲關將士深陷其中,我若讓你們再參與進去,不過徒增傷亡而已,於國於家無意。想我楊相在關州說一不二,而在此處不過編外之人,人微言輕,孤立於此,卻只能保住青山,以待來日再雪此恥。希望他日爾等知道真相,不要怪我才好,唉」

    正想著,楊相酒沖腦門,已耳不能聞嘴不能張,挺腿睡去。嚴白歎息應命,安排人員堅守崗位不提。

    吳浚殺敵正酣,突聽西邊城角一聲炮響,咚咚鼓響,喊殺聲起,而眼前楚軍如潮水般退了回去,雖心知有異,然急在燃眉,不得不救,不及細想,又勞馬奔騰而去。

    劍雲關內外殺聲此起彼伏,血染旌旗,明楚將士前赴後繼。江州城內卻依舊歌舞昇平,紅燭銀樹,民安老樂。

    「你說的莫非是老六?」李彥看著錦衣者,談談笑道。

    錦衣者興奮地點點頭,黝黑的臉色泛出紅光,頗有久別遇故知之感,連道:「正是正是」

    李彥卻見錦衣者眼含笑意,左右搖擺,心知來者並不是表面的那麼簡單,心內警惕,轉首指著前方,道:「往前一箭之地便是,門前爐火正旺,一望便知。」

    錦衣者抱拳,笑道:「多謝!」便大步而去。

    李彥見了,不禁生疑,正要轉身。錦衣者突然翻身躍起,如大鳥一般,向李彥撲來。李彥忙錯開腳步,又聽氣流呼嘯,一塊通紅的鐵塊,堪堪貼著李彥的臉飛了過去,**生疼。

    「哎呦你想死啊?」女聲俏脆脆綿嗲嗲,李彥聽了又起一聲雞皮疙瘩,不冷自顫。再看其人,一片格子棉布包裹著頭髮,麻布灰衣,身前圍著大片皮裙,燈光照下,臉色蠟黃,看上去只怕已是花甲之年,誰又能猜到,聲音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

    「知道攻其必救,老七出去這麼些年,總算長進了!」那人再次證明了自己的好嗓子。

    「老六老七,莫非他們是兄弟?不過差別也太大了點吧。一個圓臉一個方臉,一個猶如白面書生,一個死黑面判官不會不是一個娘生的吧」李彥想著十分無語,一時卻忘了自己還在危險之中。

    「嬤嬤卻亙古不變,流星粉、易容術,老一套。」老七損人不利己,一張嘴卻如老六一樣,落不得半點便宜。說時遲,那是快,又一塊通紅的鐵塊朝老七的肩井穴打去,老七被逼又倒退了十幾步,人已在十丈開外。

    那婆婆眼瞅李彥,上下大量,嘴裡嘖嘖稱奇:「果真出落的標緻,怪不得大小姐朝思暮想的,以我老婆子看,配得上配得上。」

    李彥被看得手無足措,聽著那婆婆的話,又茫然不知所云。

    「老婆婆好!」禮多人不怪,李彥知跑已不及,乾脆落落大方地作了個揖。

    「怎麼大姐我看起來老麼?」一聲眼盯著李彥,竟然媚然銷骨。李彥再看時,那婆婆竟肌膚粉白,嬌艷如花。

    「哈哈哈」老七大笑三聲,沒等老婆婆出手,先躍起躲開。

    李彥猛然驚醒,一身冷汗,暗暗按照老乞丐教的方法吐納一個周天,這才心神安定,心想:「剛才定然是中了那婆婆的媚心術,若不是老七相救,不知要做出什麼事來。」

    「哼!」那老婆婆冷哼一聲,腳似踩浮雲,騰飛而起,雙掌翻飛,擊向老七。老七似早有防備,退身躍開,手中灑出一把暗器。

    那婆婆卻不管不顧,冷笑一聲,轉眼即到眼前,變掌為爪,抓著老七的衣領,將他如包裹一樣扔了下來。李彥眼見老七如此摔下,必死無疑,顧不得許多,伸手去接,剛觸時,輕軟如棉,繼而重如千斤。李彥只聽見卡嚓一聲,強忍著斷肢之痛,胸前一撞,卸去老七下墜之力,這才放手。

    「害己害人!你老七從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老婆婆嘴上雖如此說,眼睛卻一亮,向李彥點點頭。

    老七翻身立起,揉著肩膀,嘿然一笑,向李彥作個揖,竟揚長而去。

    李彥垂著斷手,竟越來越糊塗。

    那婆婆笑道:「放心,公子此臂只有大姐才能接上,老七正是看出這點,才會不言而去。」

    那婆婆為李彥接好手臂,也萬福下身,飄然而去,獨留李彥楞楞的不知所謂。抬手試試,竟感覺不到疼痛,卻發現袖內不知何時被那婆婆放了東西,便默不作聲,自然回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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