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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風雲 五十八、四面楚歌 文 / 朝空城

    次日,秋高氣爽,風淡雲疏,吳浚校場點兵,殺牛炙馬百匹,犒賞三軍,又設美酒,將兵同飲同食,歡聲雷動。其中以騎馬射箭為樂,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上陣不問官階,兩廂比較,各不相讓,直至深夜,興盡而歸。

    伊寧見此,心有不安,夜深尋至陳飛帳中,問道:「吳浚收買人心,欲取將軍之位而代之,如之奈何?」

    陳飛快步出帳,左右觀之,寂然無聲,囑咐心腹守卒,全神戒備,氣色稍安,指其面呵斥道:「匹夫之見,大敵當前,將帥失和,乃兵家大忌,敗亡之根源。」又附耳道,「楚兵傾國而來,三軍若失,你我即為喪家之犬,將何去何從?吳浚京城世家子弟,節度使已故,我等無根無靠,與之爭,以卵擊石,勝算幾何?且劍雲關廟小,吳浚佛大,終將振翅高飛,過客而已,我等又何必與之爭高下?」

    伊寧聽言,默然不語,勉強點頭,心中仍有不忿。陳飛再三囑言,伊寧諾諾,告辭離去,陳飛送至門外。伊寧終不能釋懷,心中煩悶,來找曾向榮,守卒告之酒醉未醒,無奈自回。

    卻說楚軍日夜操練,鼓噪兵動,吳浚恐其有詐,日夜親自上城巡視,警惕三軍,又增加強弓硬弩三千,已備不時之需。這邊楊相暗傳消息,上下各備齊三日乾糧,枕戈待旦,只等谷莊消息。

    三日彈指即過,谷莊如約而至,下唇包住上牙,一臉嚴肅,許久才歎息一聲,道:「劍雲關恐被包圍了,我去之時,『格雲』『刃雲』已被楚軍佔領。」

    楊相豁然而立,拍案而道:「中計矣!原先以為楚軍留下六百三十個灶坑,不過兩三千人,卻不料中了敵軍減灶之法。我料劍雲關前面對峙者,必為空城。先前幾次夜間強攻,楚軍以命相博,卻是以進為退,致使我軍不敢貿然出城。又將火把點得鋪天蓋地,不過疑兵之計。吳浚不知兵間,貽誤戰機,如此半月,恐楚軍已悄然完成劍雲關的包圍,我等恐怕插翅難飛。」

    正說著,劍雲關外,楚歌四起。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劍雲關內士卒面面相覷,問之,有知之者道,此乃漢武帝《秋辭》,楚歌也,聞者面如土色,不約而同,皆披甲提戈,默然圍至中營。

    吳浚正與諸將帳中議事,聞之大驚失色,道:「歌從何處來?楚軍何其多也,莫非有詐?」跑出帳外,見士兵皆扶戈跪於帳外,幾十萬雙眼睛看著吳浚,瑩瑩如天上之繁星,期待如嬰兒之望父母。

    陳飛抱拳道:「事急矣,請大將軍示下!」

    眾將皆跪下請言,士兵聞之,附和叩拜,聲潮山呼海嘯。正此時,突然憑空一聲炸響,竟將眾人之聲比了下去,一瞬間,火焰四起,煙迷太空。吳浚看時,卻是糧草囤積之處,火光滿天,方信四面楚歌,八面埋伏,乃楚軍處心積慮所為,心亂如麻,不禁慨然長歎,返身如帳。

    「如今劍雲關四面被圍,糧草又絕,我等已無退路,只有破釜沉舟,拚死殺出一條血路,方有九死一生。且突圍就在今日,若時日長久,軍心渙散,恐回天無力矣。眾將當勉力向前,只要衝出關隘,勝負尚難預料!」吳浚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傲然拔劍出鞘。

    「是!」眾將雖憤恨吳浚失策誤人誤己,然時至今日之局,皆知多說已無意義,各自領命離開。有時間在此與之爭辯,不如早做安排。

    楊相知大局已定,反倒安下心來,仔細看著圖畫,將谷莊、嚴白二人叫到身邊,吩咐道:「此火來得蹊蹺,大哥,你去看看曾向榮在或不在,仔細盯著,或許我們的命握在他的手上也不一定。二哥,悄悄將棉衣發放下去,切不可聲張,恐被劍雲關中楚軍細作探知。三十六計,我們走為上計。」

    二人聽言,相視一笑,欣然領命而去。楊相又派多人,探聽前軍消息,一刻一報,這才繼續坐下,安然看著劍雲關局勢圖畫。

    話說李彥偶聽《木蘭辭》,心中想出一番計較,找來老六,細細吩咐,如此如此。老六聽言,欣然點頭,笑道:「這是我老六的看家本領,大人且將心放在肚子裡,不出三日,江州必然傳得滿城風雨,比真的還真。」

    李彥將食指放於嘴上,「噓」了一聲,輕聲道:「謹防隔牆有耳,我相信你。不過老六切記,謹慎施為,此關係到江州百姓百萬人的性命,不可草率。」

    「是,小的謹記。只不過,黎民之性,安土重遷。一點小小的謠言,恐雖只能收一時之效,若沒點實質的,百姓只怕不見棺材不流淚。」老六嘻嘻笑道,唾沫橫飛,洋洋自得,嘴上兩撇鬍子,翹然欲飛。

    「滾!」李彥擦拭了一下臉上的口水,星目凜然,怒吼一聲,「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信不信我西市上隨便找個人來,都能比你做得好。」話說這,就要動起手來。

    「別,我這就走。」老六連連擺手求饒,一個後身大翻滾,出了房門,上下幾個跳躍,人影已不見了,倒讓李彥大吃一驚,沒想到老六還有這身本是,以前還真小看了他。

    李彥幾次求見陳恪,都被回絕了。這次又找到陳府,尋得陳欣怡,見其比之幾日前消瘦許多,神色憔悴,言語倦怠,左右閒聊陳家近況,李彥唏噓不已。又從陳欣怡口中得之曾冰鴻與周瑤已回,心中不免失落卻又放心,再問起陳恪情況。

    陳欣怡轉首香歎,半晌才道:「家父已入佛入聖,江州之事刺史之政,早已不聞不問,就是家中之事,也一概不理。」

    當日陳恪心事重重,舉止失常,說了她幾句,陳欣怡本意決然離家出走,途中驚問祖母去世,又折了回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陳欣怡早已原諒了父親。然而喪禮剛過,陳恪便命人將自己的書房改作佛堂,自此虔心向佛,家中大小事件,交由來福打理。

    「這可如何是好?」李彥故做歎息,急形於色,手指連連敲著桌面,口中感慨不迭。

    陳欣怡見此,素衣素服,起坐福身道:「大人莫非有什麼難處?知要用得著小女子得地方,儘管直說。欣怡雖女質弱流,定然盡力而為。」

    李彥感歎其聰慧,見其肩軟薄羅輕紗猶自不勝,又是憐惜,忙還禮道:「欣怡小姐嚴重了,李彥恭敬不如從命。近日聽聞傳言,劍雲關告急,然消息卻被楚軍封鎖,送不出來,不論是真是假,事關江州百萬百姓生死。李彥人微言輕,恐難服眾,所以現在急需陳家人的一句話,當然能出在刺史大人之口之手最好此事凶險,李彥別無他法」

    李彥坦言相告,雖最後沒有將話講完,但陳欣怡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此事若真,豐功偉績,論誰書寫都好說,但消息有假,蠱惑百姓,擾亂朝綱,罪名紛至沓來,李彥自然難逃一死,陳家也將難逃其咎,或許從此沒落。

    陳欣怡猶豫不決,若事只關己身,自然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然禍及宗族,她還真下不了決心。

    此時來福正入,跪於陳欣怡身前,拱手凜凜,堅定道:「江州百姓無辜,請大小姐聽李大人之言,早做決斷。來福願以性命擔保,一生護陳家周全。」

    陳欣怡慌忙將來福扶起,連稱不敢,這才下定決心。李彥見陳欣怡點頭,放下心中大石,告辭離去,又快馬加鞭,急急直奔廉營。

    不問其他,李彥單獨找到姚武,特別吩咐挑選士兵訓練騎射,又派人去喻文處,取「一弩十射」來,秘密練習。

    「一切皆需挑選心腹人員,秘密行事。劍雲關方向還是要馬上派人探聽消息,不過不要太過接近,到『廬亭驛站』即可,以免枉送性命。」李彥自知老七和那古怪婆婆尚且畏之如虎,廉營這些小蝦米,肯定還不夠楚軍喝一壺的,但敵在明己在暗,瞎子走路的滋味是在不好受,能得到一點消息,便得到一點,聊甚於無。

    「是!」姚武滿口答應,聽見有仗要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又腆著臉,輕聲附耳,笑問李彥:「大人,將何時起身,何時動手?」

    「呸!戰事一開,生靈塗炭,名不聊生,我只望這場仗不打才好。」李彥白眼相對,憤然嗤之以鼻。

    姚武雖被罵,依舊笑得合不攏嘴,抹著口邊的水沫,命令臉上各皮層注意,緊急集合,好不容易整理出一幅嚴肅表情,雙腿一併,大聲道:「大人教訓的極是,末將遵命!」

    李彥見了,搖搖頭,無語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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