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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風雲 七十八、流放夏州(上) 文 / 朝空城

    「老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那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曾諶肉疼地跺著腳,撫胸大叫道。剛剛和關州刺史談好了,只要曾冰鴻嫁過去,以後廂兵的生意就歸他,眼看到手的鴨子又飛了。

    「不用找了。老爺,小姐去京城。」周瑤道。

    「哼!是你放她走的?」曾諶瞪著周瑤道。

    「不錯!小姐整天以淚洗面,女婢看了不忍心」周瑤毫不示弱。

    「吃裡扒外的東西!來人吶,家法伺候!」

    周瑤雖為家中主管,然待人寬、恕、謙、和,自來受人尊敬,是以左右聽了皆怔。

    曾諶見此,大聲喝道:「還不動手,難道要本老爺親自動手不成?」

    看來曾諶真是上火了,不動兩下真格的還真不好應付,家丁只好將周瑤按在刑椅上,兩尺寬十斤重的大板子,高高而起,落在周瑤的身上啪啪作響。左右看了皆背臉不忍視,周瑤卻一聲不吭。

    「打,打,給我狠狠地打,打死了活該」曾諶急躁地來回走著,罵著。

    不過三十幾下,周瑤已暈死過去,曾諶氣才消了一些,甩袖而去。這邊眾丫鬟才敢上前,一個抬手,一個牽衣,七手八腳地將她抬到房間,又是服藥,又是熬湯,一直忙到晚上才散去。

    「對不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曾諶已經站在了周瑤的床邊。

    「承蒙小姐不嫌棄,與奴婢結義金蘭,老爺又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無以為報,如今只不過挨兩下打,算不了什麼!」周瑤想動,卻手腳無力,只好躺著。

    「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爭。我曾諶即便再糊塗,也不可能拿自己女兒的一生幸福去換幾個錢財,所以才不得已,行此苦肉之計!」曾諶紗帳外歎息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周瑤聽著不禁癡了,想起自己父母,心中寂寞,正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曾家雖好,終究無根無底,沒有寄托。良久又道,「老爺有自己想保護的人,周瑤又何嘗不是!」

    曾諶以為周瑤觸景傷情,說的是自己的家人,卻不知她嘴裡的「人」卻是在京城中曇花一現的李彥。

    京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省試主考官李彥,突染重疾,其病在肝,利於震,利於東,利於麥,故免其主考官之職,遷為太倉,前往夏州休養。主考之職,由禮部吳.儀尚書暫代,欽此!」

    孝仁帝一手拍著龍椅,太息不止,苦惱道:「臨陣換帥,非朕所願也!然李彥病急如山倒,說話行走皆不能自行其力,昨天進宮議事,話未兩句人即暈厥,可惜少年英才」

    劉諭、劉謹對視一笑,沒想到孝仁帝來個先斬後奏,不過大患已除,只要切斷了孝仁帝的後繼之力,至於李彥的生死,還不值得他們去計較。

    「謝皇上恩典!」吳.儀跪下接旨。

    何常在低頭聽著,突覺心力交瘁。李彥一大早便乘車走了,從者不過幾十騎。新婚別離,何琦心中苦楚,然自始至終不曾落淚,仔細地給李彥收拾行囊,輕鬆微笑送他上馬車,乖巧地聽著李彥的囑咐,淚流滿面看他越走越遠。

    馬車一路東行,顛簸不停,李彥半躺著,想起離京之前,父親句句囑咐,不禁有留下眼淚。從小自負聰明,不將他人放在眼裡,責問這個,教訓那個,然料事於先不如曾冰鴻,運籌帷幄逃不出孝仁帝,最終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一連幾日,李彥沒有隻言片語,表情漠然,似乎看淡生死,超脫凡塵。曾冰鴻一身侍衛服裝,雜混其中,卻只能遠遠看著,不知如何安慰。車馬東行,漸漸人煙稀少,草木不見,唯有漫無邊際的黃土與一圓落日。

    「馬車中可是京城來的太倉大人?」

    前面突然一聲吼叫,曾冰鴻人驚馬立差點摔倒。

    「將軍貴姓?」李彥車上抱拳,問道。一時風沙吹起,不得不瞇著眼睛。

    對面那人一身結實的肌肉,臉黑如炭,聽李彥問,咧著嘴,露出一排黃色的牙齒。坐下馬瘦毛長,正垂頭喪氣地扒著腳下乾裂的土地,不耐煩地哼哧喘氣。

    「俺叫趙秉,接駕來遲,恕罪!」那人笑道。

    「怎麼就你一人前來?」一侍衛心中不快,在何府的時候,哪個主子出門不是前簇後擁的,不說百人,幾十個是少不了的。今日跟著李彥,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說,還受如此冷落,心中難免不平衡。

    「皇爺領兵打穀草去了,留俺一個人在城中造火做飯,米才下鍋,你們便來了。」趙秉扯了扯嘴角,不屑一笑。

    「你?」侍衛聽出趙秉話中譏誚,氣結無語。雖然不過是個下等侍衛,但打狗還得看主人,在京城時,哪個見面對他們不是客客氣氣的,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不禁個個拔劍出鞘,怒目而視。

    曾冰鴻柳眉微蹙,十三皇爺此意定然是要給李彥一個下馬威了,看來夏州之後的日子不好過了。而李彥自知父母死後,萬念俱灰,諸事不願計較,又見趙秉憨厚老實,反覺踏實,點點頭,道:「偏勞趙大哥了!」

    「好說,大人且著,騎馬前面帶路。

    李彥點點頭,抬眼看時,日西斜照,四處荒漠,塵土飛揚,遠處孤城萬仞,左右戈壁殘沙地,殘山枯樹,蒼涼寂靜。唯有李彥車馬之聲,一路粼粼作響。「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句詩恰當好處地描繪了李彥此時眼前的景色。

    「你們都回去吧!多謝各位大哥一路不辭辛苦,眼見夏州已在眼前,不必送了。」李彥歎息一聲,道。

    「大人,可是」侍衛們雖然都想回去,但又不好向何琦交代,是以猶豫不決,你望我,我望你。

    「各位大哥好意,小弟心領了。俗話說:父母在,不遠遊!各位家業父母都在京城,不必為了小弟而成不孝之人。」李彥團團作揖道,又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要送給侍衛們作為盤纏。

    眾侍衛連稱不敢,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各各掉頭回去,只剩曾冰鴻一人立於馬車旁邊,落日的餘暉,將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他們都走了,你怎麼不回去?」趙秉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瘦弱的衛士,粉嫩白皙的臉龐,剛才被他一吼,竟然連馬都坐不住。

    「呵呵,都走了,誰來給我家大人趕車啊?」曾冰鴻一開口,李彥便聽出來了,驚疑之餘,又覺慶幸,溫暖之餘,又覺慚愧!雖然娶何琦是皇上的旨意,但不得已的背叛,同樣是背叛。

    趙秉聽言,開懷一笑,前面開路。曾冰鴻偷偷轉首,往車內看時,卻見李彥正在看著自己,不禁臉上一熱,抿嘴笑著向他點點頭。李彥終於笑了,走到前面與曾冰鴻坐在一起。

    「趙大哥,我家大人既然是來接替蘇遠之職,不如先帶我們去見蘇遠吧。」曾冰鴻名義上是建議,實際上在旁敲側擊地詢問此時夏州軍對皇上認命的官員的態度。

    「嘿嘿,不急,到了城門口,抬頭就可看到。」趙秉笑道。

    李彥與曾冰鴻對視一眼,皆不知何意。待車馬漸近,卻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吊掛在城門之上,城高五丈,至此才明白趙秉「抬頭」之意。曾冰鴻嚇得面無人色,尖叫一聲,躲在李彥懷裡。

    「蘇遠那小子真不是東西,軍糧可是前線士兵的拿命拼出來的,皇爺殺他算是輕的,要俺說就該煮了下酒分吃,這樣才大快人心!」趙秉拍著馬鞍憤憤不平,手中的鞭子虛空一甩,呸了一口濃痰。

    李彥見趙秉說得認真,一張黑臉憋得通紅,十三皇爺這一招殺雞儆猴真是一舉兩得。李彥心內感歎,不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進入城門,果真如趙秉所說,除了一些被抓來的江湖郎中,便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士兵。

    一個個見了趙秉,皆笑著打招呼。

    「老黑,飯幾時才好,不要又糊了!」

    「老黑,這是拿打來的谷草,到時候別忘了分我一份,要不然我告到皇爺那去誰都不好。」

    李彥向那說話的看去,見他一雙幽幽發亮的眼見盯著他們,彷彿真要真要吃了他們一樣。又看城中殘垣爛梁,枯枝敗葉,似荒廢了許久似的,再次想起趙秉說蘇遠的話來,李彥竟有了八分相信,不禁心寒。

    「天厲二年,關中大旱,饑民相食」李彥本以為張養浩言過其實,今日方信。

    「趙大哥,夏州軍隊現在有多少了?」李彥忍不住問道,看此情景,皇上不問,朝廷不管,任其自生自滅,夏州遲早淪為空城。

    「今日不知明日之數,誰又能說得清楚?!」趙秉夾著馬肚子,無奈一笑,朝著主城走去。

    李彥點點頭,淒涼歎息,恭敬道:「多謝王爺不吝賜教!」

    趙秉回頭看著李彥,突然一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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