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風雲 一百七十七、風起(16) 文 / 朝空城
雲來客棧內今天冷冷清清的,店小二站在櫃檯後面直打瞌睡。
天字一號房內,李彥與吳君潛隔著方桌,面對面坐著。
「多謝李大人救命之恩!」吳侯這話說得並不過,若是再晚半刻,一旦朝會有了結果,孝仁帝做了決定,事情便已成定局,到時候再想換回,恐怕就不是今日這般輕而易舉。
李彥卻笑道:「話說,若欲取之必先予之,今日下官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另有要事,還請吳侯看在笑官的面子上,幫下官一個忙,如何?」
吳侯沒有片刻猶豫,拍著胸脯將事情應承了下來:「李大人儘管開口,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鍋,本侯也不皺一下眉頭。」
李彥讚道:「侯爺爽快!」拍拍手,早在門外伺候的陳聽雨聽聲,趕緊推門入內伺候。
「草民參見大人,參見侯爺!」陳聽雨行禮並沒有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而是先向李彥見禮,讓吳侯更加清楚,他陳聽雨是李彥的人。
吳君潛不禁細細打量起陳聽雨來,能讓李彥如此重視的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然而陳聽雨蒼白的臉色,消瘦的身材,沉如死水的神情以及明亮卻不夠深邃的眼睛,再讓吳君潛看不到其他的東西。
李彥又道:「不知九州還有什麼空缺沒有?看看他適合做些什麼?」指著陳聽雨。
吳君潛想了幾個,終究覺得不合適,又是轉念想,既然準備還人情,乾脆大方一些,於是笑道:「李大人以為,什麼職位合適?」
如此說既給了李彥一個台階,也為自己留有一絲餘地。
李彥卻老實不客氣,道:「下官當然是想越高越好,侯爺以為呢?」
兩人就像在玩著蹴鞠,你來我往,誰也不想這個鞠落在自己的領地上。
吳侯想了想,偷眼看向陳聽雨時,只見對方竟然毫無反應,彷彿他與李彥的談話,不是在說他一樣,饒是這份鎮定,讓吳侯看重不少。
「長史,李大人以為如何?」吳侯再次將鞠踢給了李彥。
李彥並沒有多少驚喜,在九州吳侯就是土皇帝,長史在別的州或許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但在九州或許連一個縣令都不如。
不過這話聽在陳聽雨耳內,卻是做夢也意想不到的,想起當年陳恪的風光,不禁也浮想連翩起來。
「多謝!」李彥點頭,算是達成了一致。
陳聽雨趕緊上前跪道:「多謝侯爺賞識!」
吳侯並沒有接話,而是拿眼看著李彥。
李彥抬抬手,道:「你先下去收拾收拾,馬上與侯爺一起去九州上任…」
如果說陳聽雨剛才還有所疑慮的話,這時那顆不安的心也都裝到了肚子內。
吳侯卻是眼前一亮,沒想到李彥就是支開個人也顧慮得這麼周全,對自己將要提出的疑問,已有了七分的把握。
待陳聽雨下去,吳侯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侯爺莫非還在為謠言而擔心?」李彥道。
吳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突然來京,表面上已讓所有的謠言不攻自破,然而孝仁帝並沒有釋放吳.儀,也沒有將他扣留在京,這讓吳侯著實猜不透。
「還有犬子,一直飽受牢獄之災,身為人父,於心不忍。」吳侯道。
李彥笑道:「只要侯爺是真心忠於皇上,下官以為,尚書大人不會有事。」
吳侯爺知道這個道理,如今皇上雖然對吳.儀關押,但並沒有提審,更沒有判罪,也主要是在意吳侯的態度,在意他手中的一股力量。
「真心又如何,本侯豈能挖心證明?本侯遠離聖駕,難防小人的伎倆,唉…」吳侯無奈地搖了搖頭。
吳侯顯然對於談判的伎倆極為嫻熟,在不知道李彥的底細與對時局錯誤估計的情況下,開始想李彥大倒苦水。
李彥心知吳侯所講都是事實,歷朝歷代都曾發生過,但皇上不是神明,無法有通天的洞察力,偏聽偏信是無法避免的。李彥一時之間又能找出什麼辦法,只有點頭稱是,卻不知此時卻讓吳侯悄悄地佔了上風。
「李大人以為,到底是誰在造謠,非要置本侯於死地?」吳侯趁機道。
若是吳侯一開始就如此問,李彥或許言之不盡,然聽了吳侯的一大堆苦楚,心生惻隱,沉思道:「尚書大人被睿親王指控關押,為一網打盡,難保劉謹不會趁勝追擊,他的嫌疑最大;昺親王與太子劉堪雖聲色不動,但為亂中取利,而設計侯爺與睿親王反目,大動干戈,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他二人也有嫌疑;另外侯爺被人造謠,各路州紛紛上折,只有永州不見隻言片語,卻先動了兵馬,江彬也有嫌疑…」
吳侯一怔,幾方勢力都被李彥說了遍,雖然都是理由充分,但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李彥的突然一個轉折,讓吳侯心撲通地跳了兩下,又將身子前傾,湊近聽著,生怕少聽了哪怕一個字,「這謠言起得奇怪,雖然來自九州,但寥寥無幾,多是在九州附近州縣。另外若是兩位親王或是太子的人所為,一定不會讓侯爺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入京城,還讓侯爺找到宰相府邸…」
「這麼說,只有一人最有嫌疑…」吳侯雖然沒有說出名字,但兩人心知肚明。
只有江彬有這個實力與理由,而且最主要的是,江彬大張旗鼓地行動了起來,將他的狐狸尾巴露了出來。
「我想這也是皇上要求侯爺盡快離京的原因…」李彥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於是加一句道:「看來京城也不安全了,可惜幾個勢力相互爭鬥不息,皇上害怕隨便放出一句話去,被那些有心人抓住了,便會一無所有,因此有心無力,只有將希望寄托在侯爺身上了…」
吳侯聽言,設身處地,自己若是江彬,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心內一驚,拍案而起,拱手對李彥道:「與君一席話,令本侯茅塞頓開,本侯這就回去,犬子就擺脫大人照看了。」
吳侯相信憑著李彥的能量,定能保住吳.儀的性命,而且既然知道皇上將寶壓在了自己身上,便也有了底氣提出條件。
「侯爺請放心!」李彥也起身行禮道。
吳侯堅毅地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陳聽雨早已準備好了把車在門外等候,他知道此時並不適宜露面,便打著自己的旗號,正大光明地走出了城去。
眼見二人走遠,那睡意正濃的店小二突然精神百倍,左右看了看,便提了壺茶水,躡手躡腳地上了樓,進了李彥的房間。
李彥見店小二獐頭鼠目的樣子,笑道:「不用緊張,四處都是我的人…」
店小二尷尬地笑了笑,放鬆地給李彥沏了杯茶,道:「宗主,有消息剛送過來,永州的人就快到了。先頭部隊是五千騎兵,五日後到,而江彬親自領了兩萬兵馬,隨後就到。」
李彥點點頭,道:「知道了,讓笑官他們留神戒備。」
店小二騷了騷頭,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待見李彥的心情似乎不錯,於是壯著膽子道:「宗主,軍師的意思是,能不能甕中捉鱉,打一仗也好!」
李彥忙搖了搖頭,道:「別,千萬別,還不是他們露頭的時候,回去告訴他們,誰敢擅作主張,老子滅他九族。」
「軍中很多都是孤身一個…」店小二無奈道。
「那就…淨身…統統淨身,以伍為單位,連坐執行…」李彥狠狠道。
店小二聽得頭皮發麻,沒想到李彥的想像力如此豐富,相信此話一出,誰也不敢自作聰明了。
「是!」店小二聽完,卻沒有出門,等待李彥的下一個命令。
李彥想了想,道:「沒有了,你去做事吧…」
「是!」
然而待店小二轉身,剛出門,李彥突然喊住他,笑道:「上次多謝你…」
店小二道:「保護宗主是小的的指責所在。」
「上次」指的是李彥初來京城時,毫無防備之心,顧飲白蓄意加害於他,卻被店小二從中破壞。
………
經過歲月的磨練,秦明的臉上明顯少了稚氣,成熟了許多。
只見他提了一包藥,輾轉了幾條街道,確定後面無人跟蹤,才快步走進了一間破舊的房屋內。
裡面一盞烏黑的油燈孤零零地立在桌面上,秦朗坐在一側,正想著什麼。葛老坐在床上,被靠著床後面的牆壁,用被子蓋住了身子,嘴唇發白,兩眼更是濃濃的黑眼圈,顯得十分疲倦。
秦明隨手關上門,將藥放在桌面上,靠近床弦,關心問道:「葛老好點了沒?」
葛老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又反問道:「外面有什麼消息沒?」
「吳侯進京了,一切謠言不攻自破,且下旨讓刺史大人撤兵…」秦明一面找著什麼,一面輕聲道。
葛老長吁了一口氣,道:「希望刺史大人能夠奉旨而行時機不到,貿然不得…」
秦明找了爐子,正準備生火,秦朗突然制止住,道:「不可…」
「可是葛老的病…」秦明焦急道。
葛老卻點點頭,道:「聽秦朗的話,我暫時還不要緊,將那些藥用水泡一泡給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