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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其一月 003 殺意厄運 文 / 李雪夜

    003殺意厄運()

    「這裡怎麼了?」宮平好奇地看著屋內,問自己的運。

    「再衰弱的運,也不會被厄運消滅掉。」運回答,「然而事有例外,比如說像這裡這種情況那個殺意的根源、那顆帶著恨的殺心,就在老人的附近。殺意一旦與殺心想結合,厄運就將變得無比強大,任何運都不再是它的對手。」

    「你是說……」宮平看了看那個拿著書,幾乎快睡著的傢伙,又看了看在陪護床上睡著的傢伙,不敢相信這兩個面相善良的人中的一個,或者說兩個,竟然如此強烈地希望老人快快死去。

    「你是說在他親人的惡意詛咒下,這老人就要死了?」

    「很快。」運點了點頭,「不過應該還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因為殺意和殺心雖然距離很近,但還沒有真正結合在一起。否則的話,老人立刻就會死。」

    「太可怕了。」宮平忍不住向後退,一直撞到牆上。

    「也沒什麼可怕。」運說,「這是特殊情況。第一,老人的命已經相當脆弱,運也已經走向了滅亡;第二,老人已經沒了自主意識,精神力降低幾乎為零;第三,擁有殺心者整天陪在老人身邊,不斷釋放殺意,累積達到一百天以上的時間。綜合這三點,才會形成這種局面。否則,除非殺意與殺心合一,不然厄運再強也害不死老人。」

    「殺心與殺意合一就可以讓人死?」宮平還是覺得可怕。

    「也不是。」運說,「殺意與殺心合一不是簡單的事,比如你一直想讓某人死,你的殺意就會附在對方身上,你的心中也就會產生殺心,想讓他們合一,你就得有所行動,只有你親手採取直接行動去殺對方時,殺心才會與殺意合一。不過這種時候,還要看雙方誰的運更強一些,如果對方的運更強,很可能你就殺不了他。」

    「你這麼說,我多少還能接受。」宮平鬆了一口氣,「不然人要害人,也太簡單了些。只靠殺意就能害人,太可怕了!」

    宮平不想再看這樣淒慘的景象,蹣跚著回了病房,一頭紮在床上。他閉上眼,慢慢陷入夢境中。夢中,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蹲在他胸口,一直不肯離去,他掙扎著想醒來,卻辦不到。

    早上醒來不久,醫生護士就趕了過來,詢問他的身體狀況,宮平抬頭看著這四個人,又見到了他們身後那白色的影子,也就是他們的運。其中一個護士的運比其他人都要清晰,也似乎更大一些。

    宮平簡單回答了醫生的問題,並說昨夜是因為做噩夢受了驚嚇,並沒有其它原因,醫生又給他做了一系列簡單的檢查後,發現他確實沒有什麼問題,這才離開。

    當幾人向外走時,宮平好奇地凝目細看,立刻,四團黑色的霧便在這四個人背後浮現,其中醫生身後的那團最小,只有模糊的形狀,看不出是什麼,而且顏色斑駁,那個運從其他人要清晰的護士身後的黑霧最濃,已經有了要化成怪物的跡象,顏色相對而言要單純一些。

    宮平十分好奇,因為這與他昨夜所見的厄運大不相同,所以等醫生護士走後,他就立刻向運發問。

    「厄運是殺意的集合體。」運回答說,「命在世上生存,總會遭到其它命的嫉恨,這些嫉恨化成或大或小的殺意,以及次一等的恨意,它們不斷地擴大著厄運,最終形成了這種特殊的集合體。昨夜的那個老人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自然也沒有很多人憎恨他,所以他身上的厄運比較單純,只來源於幾個人,而且因為那幾人渴望老人死去的意願差不多同樣強烈,所以殺意的顏色差別也不太大,看上去就像一個整體。」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解說了。」宮平只覺頭疼無比。他不想當超人,也不想明白這些個殺啦恨啦的東西,只想能快快樂樂地生活,平平靜靜地工作,和王小梅在一起。

    「你似乎對命運的安排很不滿。」運說,「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幸運嗎?你可以通過我,隨時知道周圍有沒有人對你心懷殺意,這樣就可以避免像那位老人一樣……」

    「別說了,求你。」宮平用枕頭摀住了頭臉。運沒說什麼,自顧自地飄在一邊,再不發一言。

    一個小時後,運忍不住了:「喂,你知道嗎?當你意外地得到了這種力量,可以見到運後,我就有了意識,同時也失去了在無意識狀態下生存時,可以與他人乃至整個世界的運交流的能力。你創造了智慧的我,卻也把我變成了孤獨的存在。孤獨,你明白嗎?」

    宮平一言不發。於是運說個沒完,把自己從有意識開始到現在對世界的感覺說了個遍。

    宮平始終一言不發。

    三天後,醫生交待宮平辦理出院手續,結清了診費後,宮平拿著手裡的銀行卡,一臉的痛苦。三年的辛苦工作,如今全成了醫院出具的各種票據,換成誰誰都會覺得痛苦。但想想很快就能再見到王小梅,他又覺得興奮。

    在離開醫院時,正巧有一個喝毒藥『自殺』的女人被送進來,宮平不自覺地凝目看了一眼,發現那個躺在擔架上的女人身上,蹲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那怪物正把那女人的運撕成一片一片,不住地吞吃下去。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急忙轉過頭去。

    「你看,陪在她身邊的男人哭得多傷心。」運這時在他耳邊說,「可是,除了他之外,她的周圍全是醫生和護士,而她身上的厄運如此強大……」

    「別說了!」宮平覺得這種事太過殘忍,摀住耳朵跑出了醫院。

    「人類啊,多奇妙的東西。」運自言自語地解悶。「明明在心裡極度渴望著她能死去,卻偏偏要裝出傷心挽留的樣子。」

    「你給我住嘴!」宮平忍無可忍了他對別人和氣,不代表對自己也一樣和氣,所以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向自己的運,想要好好教訓它一下。

    但這一抓沒抓到運,卻差點抓到從他身後經過的一位護士的臉,那護士嚇得驚叫一聲,然後怒目喝斥:「你幹什麼?」

    「對、對不起!」宮平急忙道歉,「那個……」他想了一會兒,一指空中:「有蒼蠅!」

    「下次看著點,打壞了人你負得起責嗎?」護士責備了他幾句後,氣哼哼地走了。

    宮平長出了一口氣,環視四周,見近處再沒別人,便衝自己的運低聲說:「你能不能……」沒等他說完那句:「別煩我。」他就發現自己的左手有點不對勁,他抬起左手來看,剛到一半,就嚇得驚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只見一個像是甲蟲一樣長著數條長腳的小怪物,就伏在他的左手背上,一動不動。

    「這……這是厄運?」宮平嚇出一身冷汗。遠處有人看到宮平的異狀,開始向這邊走,嚇得宮平一躍而起,沒命地飛奔。

    「跑什麼,別人又看不見。」運在他身後飄浮著,面無表情地說。宮平沒理它,一口氣躍出醫院,鑽進附近一個公共廁所,左右看看沒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運:「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把那個護士的厄運抓來了。」運說,「現在她的厄運在你的身上,如果不快點把它弄走,恐怕就會反過來傷害你。這種外來的厄運,我可對付不了。」

    「天啊。」宮平忍不住哀歎,然後猶豫著,用右手去抓那個小怪物,沒想到右手剛一接近那怪物,那怪物就立刻跳了起來,地一下飛射出去,如同一道黑色的流星,在廁所的窄小空間中亂撞了幾下,便消散無蹤。

    「它死了。」運說,「要小心,別人的厄運是不能屬於你的,強行拿過來,超過七天的話就會永遠附在你身上,並且傷害你,而因為他並不是你的厄運,所以我也無法對付它,只能眼看著你完蛋。不過你的左手可以捕捉別人的厄運,右手則可以驅趕厄運,倒不用太擔心這種事。不過被趕走的厄運找不到主人,就會自動消散這點,倒是挺有意思的。」

    「這是好事吧?」宮平有些興奮,「這麼說的話,我一生都不會有厄運了對不對?」

    「應該如此吧。」運點了點頭,但觀其表情,不大像是確定的樣子。

    「好運啊!」宮平歡叫一聲,將剛走進廁所的一個老大爺嚇得差點失禁,宮平臉一紅,灰溜溜地逃了出去,身後傳來老人抱怨地聲音:「現在的年輕人,在廁所裡也這麼不老實……」

    出院後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對宮平來說,沒有什麼比趕快回公司報到更重要的事了。現代社會競爭激烈呀,研究生都搶著賣豬肉,碩士生都跳樓『自殺』,博士都愁沒人要,宮平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的年輕人,能有這樣一份穩定的工作不易啊。

    興沖沖地跑回公司,令宮平淚流滿面感激不盡的是部門中自己的位置還被留著,只是由部門經理幫他請了長假。他想,也許因為他這樣萬事好說話的小幫工實在太難找了,所以上至領導下至同事,都不希望他被另一個不喜歡幫別人幹活的人取代吧。

    「果然,我開始走運了!」宮平一邊在心裡吶喊,一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當他想環顧四周,尋找王小梅的蹤影時,一大群人瘋跑過來,將無數報表和資料塞進他的懷裡,放在他的桌上。

    「宮平,你可算回來了,快幫我把這個弄好,老總急要!」「宮平,你沒事就好,我不懂這種電子錶,你快幫我改一下吧!」

    諸如此類的聲音,在從前一定讓宮平欲哭無淚,但在今天,卻像是仙樂一樣美妙,宮平帶著友善的笑容一一收下。

    片刻,人群作鳥獸散。

    「恭喜恭喜。」鄰桌的同事伸過手來與他握了握,「大難不死,工作還沒丟,你這運氣,一般人真比不了。」

    宮平笑著,看了看同事身後的白色影子。那影子不大不小,不清晰也不模糊,標準的胸無大志混吃等死型。可宮平沒敢嘲笑人家,想想從前的自己,好到哪兒去?

    這時,他才騰出時間卻尋找王小梅,他抬起頭四下張望,想找到王小梅那張美麗的笑臉,卻迎來了失望。王小梅的位置上坐了一個生面孔。

    「王小梅呢?」他低聲問鄰桌,鄰桌同事的臉一下沉了下來。

    「她死了。」

    「什麼?」宮平如遭雷擊般地愣住了,「死……死了?怎麼會……」

    「是『自殺』。」鄰桌同事一邊掃視著周圍,一邊小心地低聲說:「這件事鬧得動靜很大。老總看上了她,可她好像不給老總面子,後來……小道消息稱,老總用手段玩了她,後來沒多久,她就跳樓『自殺』了。咱們那個老總,哼,這些年毀在他手裡的女員工可多了去了……」

    宮平再聽不進一個字,一種憤怒在他體內蔓延。王小梅的那張笑臉在他心裡閃爍著,忽明忽暗,他那顆一直不願與人爭鬥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相反的力量,那種力量鼓脹著,令他全身顫抖。

    他早知道,公司的總裁穆山是一個好色的人,公司內但凡漂亮點的女員工,他幾乎都打過主意,更有傳言說,有姿色的女員工中三分之二都被他寵幸過,但宮平只當那是個與自己無關傳聞,而從來都是一笑置之。

    可這次,他無法一笑置之了,一個鮮活的生命沒了,一個曾關心過他而且是自他工作至今,唯一一個關心過他的人死了。被污辱與損害後,死了。沒人對她的死表示什麼,她的死只是眾人消遣時光時閒談中的一句。

    某種東西某種原本不屬於他,而在之前某一時刻降臨他體內的東西,開始蠢動。這種東西開始破壞,開始生長。它破壞了宮平心靈中原來的某一部分,然後又以奇異的新形狀,將由它造成的心靈空缺彌補好。

    宮平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站起身,快步離開辦公室,直衝進衛生間。在水龍頭前,他努力壓抑著痛苦與憤怒,揉著自己的臉,看著鏡中的自己。

    「再這樣下去,你要瘋掉的。」運提醒他。

    「為什麼,為什麼?」淚水終於流了出來,宮平痛苦地哭著:「為什麼像她那樣善良的人會……這世界是怎麼了?」

    「你想為她報仇嗎?」運在旁邊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我會的!」宮平猛地轉過頭,那獰厲的表情將運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不再是它所瞭解的那個「命」,它發現有些什麼東西改變了。

    「或許是那個雷,震動了他心中原本潛藏著的某種東西的禁錮吧。」運這樣想著。「那種東西被這個女人的死所引發,就要竄出來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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