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25章 長歌當哭 文 / 攘臂說劍

    第225章長歌當哭

    這一聲幽怨的歎息，跟剛才本森家族大小姐輕快溫婉的笑聲格調完全不同，充滿著無奈，像是懷春少女的訴說，又像是對命運無助的感慨。

    阿爾瓦本來縮著腦袋，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外，此時如風般地轉過身來，眼中投射出極為奇異的目光，幾乎是聲音也顫抖了，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天可以作證，屋子裡的艾薇兒和雙兒姐妹，都是跟阿爾瓦不少年了。尤其雙兒姐妹，千里東南、萬里海疆一直常伴阿爾瓦左右，卻從來沒有見到少爺出現過這樣的表情。那種目光，是一種說不出的震驚、恐懼……和狂喜的結合體？總之很怪異、很扭曲。

    「啊？」李斯璐在這樣的目光下彷彿也被嚇到了，阿爾瓦的目光彷彿帶有魔種魔力，就要將她融化了一般。她有些怯生生地回答：「公爵大人，您明知我是羅蒙子爵的女兒，何以有此一問？」

    阿爾瓦彷彿沒聽到她的答案一般，跨上一步，一把抓住李斯璐小姐的胳膊，依然問：「我問你到底是哪裡來的？」

    雖然阿爾瓦本身已經非常克制，沒有再情緒激動之下釋放出任何的魔力或者鬥氣，但就是普通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其手勁也不是李斯璐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所能承受得了的，她哎呦了一聲，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

    艾薇兒和雙兒姐妹莫不以為阿爾瓦是精神錯亂了，艾薇兒已經喊了出來：「阿爾瓦放手，你幹什麼？」

    阿爾瓦一愣，知道自己是唐突了，放鬆了手勁，但卻並沒有放開李斯璐的胳膊，雙目仍舊是爍爍放光：「李斯璐小姐，你剛才說什麼？請再說一遍。」

    李斯璐如嗔似怪地看了阿爾瓦一眼，說：「我說『四女同舟何所望』啊，怎麼了？」

    她這一重複，後面三女都頗覺得不好意思，艾薇兒更是俏臉又羞得緋紅。李斯璐言下之意，很顯然是說四個女孩子，都對阿爾瓦心存好感，有共事一夫的意思。只是這「同舟」……什麼意思？

    「這個『同舟』，嗯，是我曾經在父親那裡看到過公爵大人呈給皇帝陛下的一篇奏折，陛下讓人謄錄了給各官通讀學習的吧。那上面有公爵大人您用了『同舟共濟』這樣的字眼，用來大家同坐一條船來形容關聯在一起的局勢。我覺得大人才情四溢，妙語無窮，就記了下來，我覺得用在這裡很合適呀……」李斯璐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一雙妙目與阿爾瓦對視，「同舟共濟，大家坐在一條船上，共同飄向那未知的遠方……」

    阿爾瓦能融化人的目光，在這雙妙目之下，慢慢地被軟化了，不知不覺地，他的右手離開了李斯璐，李斯璐的神情和深邃的目光，再一次讓他感到了迷惑。不過這一次，他很快地清醒了過來：哼！你糊弄鬼呢？上次我說舉頭望明月，你接上了低頭思故鄉。當時月圓中天，我離鄉萬里而返，我算你是福至心靈，才華橫溢，明月與故鄉，和我的前世詩人暗合，還勉強說得過去，現在呢？媽的，四女同舟何所望？善了個哉的，你沒看過《倚天屠龍記》能說出其中的章回名？

    阿爾瓦蹬蹬倒退兩步，在四女瞪圓了眼睛吃驚的目光下，做了個極為古怪的姿勢，口中唸唸有詞。

    艾薇兒自小跟阿爾瓦同學，雖然入學比阿爾瓦晚了兩年，卻整整跟他同學了五年。雖然當時接觸並不算太多，可總是少年玩伴，阿爾瓦從小那些古怪的把戲，她就算沒見過，聽同學說也聽得多了，可從沒見過他這種作法不作法，搞怪不搞怪的狀態。並且，他念的也不是魔法的咒語，甚至連這種發音挺都沒聽過！

    的確，沒有人聽過這種語言，就是上古幾大神明現在出現在屋子裡，都不會搞得清阿爾瓦念的是什麼東西。阿爾瓦雖然已經多年未曾使用過這種發音，口齒已經僵硬，但，他念的不是咒語，而是一種這個世界上的人無法理解的語言。這種語言，叫做漢語。

    「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阿爾瓦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李斯璐。李斯璐雙袖輕揮，也擺了個古怪的姿勢：「門朝大海，三合河水萬年流！」這是鹿鼎記裡天地會的對白！

    阿爾瓦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雙手一拱：「敢問閣下堂上燒幾柱香？」

    這一次，李斯璐卻沒有再作答，而是尖叫了一聲，撲在了阿爾瓦的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即便是嬌弱如艾薇兒，痛心如艾薇兒，剛才也只是靠著阿爾瓦低低地啜泣。而此時的李斯璐，這個從小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嬌滴滴的甚至很少參加酒會的少女貴族，竟然毫無顧忌地痛哭得如淚人一般。並且，縱體入懷，死死地抱住了阿爾瓦不撒手。

    最開始，艾薇兒和雙兒姐妹還以為這倆人發了什麼瘋，過了一會，李斯璐大哭之聲，竟然沒有半分止歇的意思。彷彿多少年的委屈，多少歲月的忍耐和矜持，在盡情地發洩，要盡情地隨著淚水的奔流釋放出來。這種痛哭，只有大雙曾經見過一次，是在泥濘森林死亡峽谷的那個洞穴裡，少爺手撫著伯倫法師的屍骸，也是這樣的哭法……三個旁觀的局外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甚至發現，阿爾瓦雖然沒有出聲，卻也緊緊地抱著李斯璐，雙目之中的淚水，也在奔湧而出……羅蒙子爵此刻正在侯爵府的會客廳裡跟侯爵夫人在會談，只是說陛下有賜婚的意向，侯爵夫人卻知道小兒子和艾薇兒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雙方都是擦著邊緣在談問題。但很快地就接到了報告——李斯璐小姐在公爵大人的屋裡放聲大哭，李斯璐也是帶著侍女來的，雖然侍女沒敢踏進公爵大人的院子，但自家小姐哭得如此驚天動地，哪還敢不來飛報。

    羅蒙和侯爵夫人一面往阿爾瓦的住處走去，一面都是各自心中不安。侯爵夫人想的是，就算不同意這門親事，總也還是皇帝賜婚，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變換的餘地或者辦法，你也犯不著把人家小姑娘在家裡弄得大哭吧？羅蒙子爵就更加鬱悶，好不容易這樁聯姻看到了一些眉目，一個豪門貴族之女，在人家家裡大哭，連點貴族最起碼的羞怯和矜持都沒有，只怕更增了公爵大人的反感，唉……「時帝以本森族長之女尚公為賜婚，女隨其父拜謁公之府上。未幾，公與女奇言數語，相擁大哭，勸之不散，多時方止。人皆不解其故。」——這是後世為阿爾瓦立傳時寫下的一段話，曾引發無數史學家的爭論，大家分析了各種理由，都覺得不可能成立。最終得出的結論都是：匪夷所思！成為了阿爾瓦成長研究史上的一段奇案。

    不過這也怨不得史學家們，不管在哪個世界裡，介紹對像見面見到雙方抱頭痛哭，拉都拉不開的，估計也算是奇聞了。不過，對於當事人來說，他們是迷失在這個世界多年之後，找到了同類，人是群居的動物，同類，很難得。

    羅蒙子爵和侯爵夫人都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羅蒙子爵開始的時候試圖拉開自己的女兒，不過李斯璐一邊哭，一邊雙手死死地勾住了阿爾瓦的脖子不鬆手。彷彿這個只見過兩面的公爵大人懷裡，絕對比自己的家，自己的父親更有安全感。這種情形，實在讓帝國第一闊綽的貴族感到情何以堪，更何況，還是當著侯爵府上下所有人的面。

    侯爵夫人最開始還很擔心是自己的兒子不知怎麼得罪了人家的千金小姐，把人家弄成這個樣子。後來發現阿爾瓦也是雙淚橫流，緊緊地摟著人家的纖細腰身不放，覺得其中大有古怪。

    最後，大家沒了辦法，都靜靜地退了出去。慢慢地，聽到房間裡悲聲漸止。

    「阿爾瓦，從你在艾布納平原上鼓搗那個連鎖店和彩票開始，我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會再是孤獨的。別說你現在是公爵，就算你仍舊是個小土財主，我也會跟著你的，你的存在，讓我知道我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的生命還有存在的意義。」李斯璐聲音還帶著啜泣，在阿爾瓦的耳邊輕輕地說。

    「我明白，我明白。」阿爾瓦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謝謝你，李斯璐。」

    「我不叫李斯璐，我叫……」

    李斯璐還沒說完，阿爾瓦已經輕輕地把食指按在了她柔軟的嘴唇上：「這是最大的秘密，你不要告訴我，你來自哪裡，來這個世界之前是什麼人。我們只要互相知道，我們來自於同一個世界，就是現在最親近的人，這就足夠了。」

    李斯璐聽了一愣，隨即明白了阿爾瓦的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

    阿爾瓦的想法是對的。試想，阿爾瓦本人加上前世的年齡，也有四五十歲了，天知道李斯璐是什麼時代的人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1990還是2020，十五歲還是三十五歲？這種問題對兩個人的交往，心理障礙的成分也太大了，還就是你是李斯璐，我是阿爾瓦的為好……兩個人手拉著手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羅蒙和侯爵夫人都長出了一口氣，雖然前面怪異的行為實在是沒有辦法可以解釋，不過從兩個人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相互之間非常依戀！雖然艾薇兒暗自神傷，但也明白了，這個李斯璐小姐，雖然認識阿爾瓦的時間比較短，在阿爾瓦心目之中的地位，卻絕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自己從小就知道阿爾瓦很酷，很怪，甚至很神奇，但是……這個李斯璐，卻好像瞭解他這一切一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