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官渡之戰（三十七） 文 / 一級煙槍王
「二叔，不用再為梁蘭求情了。」心如死灰的梁蘭，此刻卻跪著抬頭望向了關羽，她的眸子無淚，只有如湖面一般的平靜。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入了劉家的門，就是劉家的人。作為劉家的女人，梁蘭知道，一切都要以夫君的大事為重。因為梁蘭，而拖累了二叔，致數萬將士被曹操所俘，這些都是梁蘭的錯。如此大的罪過，梁蘭百死莫屬，自該一死以謝夫君。」梁蘭從關羽身上收回了目光，望著劉備道：「夫君，梁蘭所犯之過錯，已經不能以死過贖罪了，因為就算梁蘭死了，怕也換不回那數萬將士。梁蘭因此惶恐，哪怕是死後，亦不敢再入劉家靈堂。皇叔要殺梁蘭，梁蘭並無半句怨言，只是希望，夫君能先將梁蘭休了，如此，梁蘭死後，便是一個孤魂野鬼，無家之魂，受盡折磨，如此，方可一贖梁蘭之罪孽，請劉皇叔成全。」
梁蘭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有點莫名的震驚。她竟然主動要求劉備休妻？
在眾人的心裡，其實都明白，梁蘭其實也說不上有什麼的過錯，因為，只要知道實情的人都明白，徐州之失，下邳之圍，其實與梁蘭並沒有多大的關係。有沒有梁蘭，徐州都不可守，下邳都會被圍。以劉備的實力，遠遠不足以和曹操對抗，如若沒有袁紹軍的及時出兵攻討曹操，劉備之敗早可以預見，甚至。在劉備將梁蘭交託給關羽之時，劉備就已經敗了。
如今，劉備要將一些過錯推至梁蘭的身上。卻讓大家都覺得不至於，倒是讓眾人都覺得，劉備如此更像在找一個代罪的羔羊，為他的失敗而找一個宣洩口。
不過，如果劉備非要將一些過錯歸咎於梁蘭的身上，眾人卻也無從分說。甚至乎，不少人亦覺有些許道理。
畢竟。這一次的失敗都是可以預期的，劉備征戰歲月當中，也有過不少失敗逃亡的經歷。可是。像關羽、張飛這樣的絕代猛將，不管是在哪種危險的情況之下，都不太可能會被困住，或者說。就算是被困住。他們也會殺出一條血路，甚至與敵人同歸於盡。可是，關羽這一次，卻投降了。
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投降了。這對於劉備軍來說，這可是一個不少的打擊，當初，在得知關羽竟然為曹操效力。分別擊敗斬殺了袁紹的軍將之時，許多劉備的將士。都有點不能接受，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覺得他們的信仰從此崩潰了。要知道，追隨劉備的許多軍士，都是因為關羽、張飛的英勇，才會一直追隨劉備左右。相當於，關羽、張飛這樣的猛將，就是他們的靈魂。如今，靈魂都投降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啊？
這些軍士，可不是人人都如劉備這樣對關羽瞭解的，在得知關羽投降了曹操之後，會人人都如劉備這樣，可以堅信關羽投降是有其原因，有其苦衷的。所以，這個事件，對劉備的軍馬來說，的確是一個比較大的影響。
現在，大家都明白了，原來，關羽投靠曹操，是因為了一個女人。在一般的軍士心中，他們更加在意劉備現在所說的話。並且，不少軍士撫心自問，若要他們選擇，他們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讓自己陷於絕境，更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導致數萬軍馬被敵人所俘。
嗯，什麼事，的確都是有兩面性的，對於關羽而言，為大哥保護好妻小，這就是對大哥的盡忠盡義。可是，對於一些覺得這樣的一個女人，不值得為了她而影響了大局，不值得為她而置自己於絕鏡的人來說，關羽如此的做法是不智的，是愚不可及的。當然，現在一眾軍士，並不是說關羽愚不可及，而是大多人都會如劉備所說的那般，應該是那個女人的錯。如果那個女人早已經死了，那麼關羽也就不用再陷於絕境，或者可以為劉備保存下那數萬的將士，這樣一來，他們現在到了這汝南，就有了更加多的軍馬。
現在，就算關羽覺得劉備所說的，不太正確，覺得是歪理，可是，歪理也是理，讓關羽一時詞窮，不知道要如何分說才好。
如今聽了梁蘭亦似認罪的話，關羽當真的有一種默然神傷，肚腸寸斷的的傷神感。
「二弟，聽到這賊婦所言了麼？她一個婦道人家，都明白了這些道理，雖然明白得有點晚，可她畢竟是明白了。你堂堂一個大丈夫，哪道到現在還不明白？一個女人，死不足惜，重要的，是我們兄弟，我們這麼多兄弟的性命，是我們一眾兄弟所為之打拼為之奮鬥的事，天下女人何其多？天下可憐之人又何其多？若人人都如二弟你這般，為了一個女人而連跟著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顧，這值得麼？如此下去……那麼，我們的大事何時可成？我們一天沒有靖平這個不公世道，一天沒有還天下太平，一天沒有振興大漢，那麼，天下遭受到不公的人就會有更多，二弟你又救亡得過來？」
劉備語重心長，切切的環道，對圍在四周的人說道。
「可、可大哥，梁蘭大嫂可是你的妻子，關某視如至親，不管如何，還請大哥莫要降罪於大嫂，將罪過歸於一個女人身上，非大丈夫所為！如大哥當真要殺嫂嫂梁蘭，那麼，關某願代其受刑，望大哥三思！」關羽哪裡能說得過劉備，他沒有辦法，只好單膝跪地，向劉備為梁蘭求情。
「有一件事，本來劉備打算將其深藏於心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說出來，可是，如今，我覺得對大家會有啟發的意義，特別是對雲長有警醒的意義。」劉備沒有直接說是否饒了梁蘭，而是對圍在四周的人道：「各位。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劉備奉聖命攻伐大逆不道稱帝的袁術的事？我軍勢如破竹，一路攻殺到淮南，眼看便可以攻殺到袁術那賊子的壽春了。可不想。呂布興兵偷襲我們背後，我軍前後受敵，被殺得大敗，而劉備，則匹馬逃難，逃至一深山當中。」
一眾人卻是從來都沒曾聽劉備說起過這樣的故事，不禁齊都安靜下來。駐足傾聽。
「深山當中有一獵戶，當時夜已深，劉備人困馬泛。又渴又餓，抱著饒幸的心態，劉某便上前去叩門，向那獵戶報上名號。想求一碗水解渴。不想。那獵戶竟然聽說過劉某的名號，將劉某迎進了狼戶房屋，還馬上做了肉湯讓劉備飽餐一頓。」劉備說到這裡，竟然伸手抹了一抹眼角，仰起頭，兩行淚居然就從劉備的眼角順著其臉頰流了下來。
眾人呆然，一時不明白劉備為何如此便流淚。
「主公，這……這怎麼了？」有人問道。
「那獵戶亦姓劉。名安，劉安曾多次聽過劉某的名號。知道劉備乃是仁義之人，心裡早便對劉某崇拜不已。劉某深夜逃難到他家中，讓他欣喜莫名，以為，劉某乃當今皇叔，絕對不能隨意寒酸的接待劉某。可是，那時候，一般百姓，他們自己能夠飽餐都算不錯了，又哪裡有什麼的好東西來招待劉某？他家裡沒米沒糧，作為一個獵戶，家裡連肉都沒有了，劉安當時，可謂是懊喪萬分啊。」劉備幽幽的說道。
「啊？不對啊，主公，劉安家已經沒肉了，他又從哪裡弄來了肉湯讓主公你飽餐一頓？」有軍士被劉備所說的這個故事勾起了好奇心。
「是啊，其實，當時劉某的心裡也奇怪呢，這大半夜的，哪裡又能來新鮮肉煮湯招待我劉備？」劉備的神色，依然還是幽幽的道：「當時，劉備被劉安迎進房裡，劉某便跟他要了一碗水，以及對他說了劉備被袁術、呂布前後夾攻，兵敗逃到了這裡，現在又渴又餓，問他是否還有吃食，可施捨一點，等劉某今後再奉上百金以謝。」
「當時，劉安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說家裡還有吃的，讓劉某稍等。後來不久，劉某聽到劉安家裡後院起了爭吵之聲，劉某一聽，是一個女人跟劉安在爭吵。我想，估計是因為劉某投宿劉安家的事讓已經熟睡的妻子知道了，然後因為劉某的事而起爭吵了吧。果然不一會，劉安就提著一把還滴著血的菜刀從後院到了廳子，對劉某說，方纔他正在殺雞，那是只留著下蛋的母雞，跟娘子說了一下，她說要留著下蛋，便爭吵了幾句，現在她已經睡下了，讓劉某稍等便可以吃了。」
「劉某細聽，果然不聽到有婦人的爭吵聲了。當時，自己的心裡也在想，這劉安還真是一個有心人，可惜，劉備的錢物，在逃亡的時候都已經丟失了，要不然，就給他留下一點錢財，讓他日後可以買來十隻、百隻的母雞，以還他半夜殺雞以待的一飯之恩。」劉備將劍一插於地上，繼續道：「不久，劉安果然端來了肉湯，我不疑有他，加上的確飢腸轆轆，接過來便喝了，還一連喝了三碗肉湯。不過，劉某這時已經發現了不對，因為，這味道不對啊。」
味道不對？
在聽劉備說這個故事的人，大多都有點茫然，不知道劉備現在無端端要說這個故事會有什麼的啟發及意義。
而一些聰明的人，在這個時候，已經想到了一些什麼，只是，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罷了。
倒是一些絕頂聰明的人，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是什麼事，像簡雍、孫乾等人，他們的臉色，在這剎那之間變得有點蒼白起來。
那簡雍更是像似要嘔吐的樣子，撫平著自己的胸口，一臉難受的對劉備道：「主、主公，你、你當真的連喝了三碗？」
「嗯……」
「嘔……」簡雍當真的忍不住了，張口哇的一聲吐了一地，並腳一軟，一屁股的坐了下去。
劉備沒理會簡雍的反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接著說道：「劉某感到那肉湯的味道不對，便問劉安這是什麼雞的肉。劉安這時卻吱唔說不出來。劉某這就真的感到不對了，記起方才並沒有聽到劉安殺雞的雞鳴聲啊，當下。趕緊跑進了劉安的後院，卻讓劉某看到了一幕不願看到的東西。那劉安，竟然把妻子殺了，取其肉來熬湯待我。劉備清楚的看到，劉安妻子身上，血肉模糊，身上長肉的地方。那肉都不見了。」
「嘔……」
聽劉備說完之後，誰都知道了，劉備原來所喝的那三碗湯。竟然是劉安妻子的肉所煮出來的湯。當場，不少士兵都反了胃，那可是人肉湯啊。
「哈哈……」劉備卻環眼看了一眼四周在嘔吐的士兵，有點淒涼的笑了起來。道：「劉某當時。也與你們一樣，感覺噁心，感到憤怒，本欲要殺了劉安，可是，劉安卻跪地傷心哭訴。原來，劉安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哪裡有什麼吃的可以接待劉某？他本想。是割自己之肉待某的，可是他妻子發現了。覺得若是割他之肉待某，必會讓某察覺，不會吃他的肉湯，這樣，也會白費了他的心意。他妻子讓他割她的肉，劉安不肯，才爭吵了起來，可是，沒想到，他妻子也是一個性如烈火之人，竟然撞牆而死，讓劉安割其肉待某。」
「你們說，為了活我劉備，卻搭上了劉安妻子之性命，這值得嗎？你們知道劉安是怎麼說的？劉安說，劉皇叔乃仁義君子，若皇叔活，日後則可以讓更多像他們這些窮得揭不開鍋的百姓能更好的活下去。他兩口子，也已經活不下去了，早死晚死一點沒有什麼分別，所以，他妻子之死，死不足惜，死得其所，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求劉某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將來，可以擊敗害得讓他們這些百姓活不下去的惡人，擊敗袁術、呂布。」劉備似是心情沉重的道：「我欠了劉安一份活命之恩啊，劉備在那時候，也更加明確了劉備將來要做的事，那就是要讓更多的百姓，能夠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再也不讓百姓的家中缺衣少食，粒米皆無。」
劉備說到這，猛然的望著跪於他面前的梁蘭道：「一深山農婦，都懂捨生取義，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劉備而獻肉以食，活我劉備之命，而作為我劉備的妻子，竟然幾乎害吾折損一員大將，害吾失去義弟關羽，害吾損失了數萬將士，你說你該不該死？」
「該死！」
不少軍士，已經被劉備鼓動了起來，不待那跪在地下的梁蘭說話，便起哄喊了起來。
這個故事，經過劉備這麼一轉述，他們倒也不覺得劉備吃了人肉有什麼的噁心了，反而對那劉安夫婦感到有點佩服，覺得劉安夠意思，為了他們主公，居然能做出如此大義的事來。
嗯，說起來還真的有點諷刺，在這古人的心目中，像劉安這樣，殺妻取肉待劉備的事，居然不以為恥，不覺殘忍，不覺可怕，反引以為榮。
還有，故事是這麼說，但到底那劉安之妻是自己尋死的還是劉安所殺的，還真的未可知，但此刻，已經沒有人會去深究其中的緣由了，因為，最關鍵的，劉備現在還活著。
劉備的眼神一凜，喝道：「既然你有所要求，那劉備就成全你最後的心願！」
刷的一聲，劉備拿起插在地上的長劍，一割，割去了自己手上的一段衣袖，扔到了梁蘭的面前道：「從現在開始，劉備就休了你，死了，你不進我劉家的靈堂，不葬於我劉家墳地。」
梁蘭渾身一顫，幾欲就要暈倒，她雖然故作平靜，亦有所心理準備。可是，被丈夫所休，對於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的確是一件奇恥大辱。最關鍵的是，她之所以出來，願意赴死，只是她認為，此刻再回到劉備的身邊，她將會一輩子灰暗，再無快樂可言，而因為她與劉備的關係，今生今世，與關羽也再無可能了，所以，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還不如順了劉備之意，讓劉備殺了自己更好。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被劉備坐實了自己犯了莫死莫贖的罪過，還當真的似是她在不知不覺之下，莫名其妙之下，就真的犯下了禰天大罪似的。
可是，這一刻，她已經是欲辨無從了。
別說她了，就算是關羽，他的心裡，雖然知道劉備不對，梁蘭不可殺，更加不會有那些所謂的罪過。可是，關羽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與劉備分辯啊。現在，事情已經被劉備所說的就似梁蘭當真的犯下了不死不足以謝天下一般，似是非死不可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大嫂梁蘭就如此被劉備殺了。
在這一刻，關羽猛下決定，就算馬上與劉備反目，也要救下梁蘭，就算現在，馬上帶著梁蘭從這裡逃走，帶著她遠走高飛也在所不惜。
關羽一想到這個，他就霍地站了起來，大步向跪在劉備面前搖搖欲倒的梁蘭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