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三章 畫夢如真(一) 文 / 方謝曉·道三慕四
第三章畫夢如真(一)
那聲音繼續說道:「是要他們帶你過來呢,還是你隨他們過來?」
江昊面不改色說:「我自己走過來,總比別人抬我過來有面子。」
那聲音笑道:「這就對了,識時務者就是這個意思,難怪跟你交過手的人都誇你這個年輕人會有出息。」
江昊和楚月兒在包圍圈中追尋聲音發出的方向。眼前的三個對手都是強敵,一對一的話自己應該有勝算,以一對三就沒有把握。他不動聲色乖乖聽話,被當作犯人押送。
宮殿內部的構造不像東方宮殿的富麗堂皇,倒像西方城堡的陰暗壓抑,牆壁都是用整齊的石塊砌成的,如果不是楚月兒需要保護,江昊真想就穿牆溜掉。
穿過一條長長的迴廊,陡然感覺眼前一片明亮,但迴廊裡絕對沒有點一盞燈。兩面的牆壁都是淡黃色明亮的帶狀,望上去如晨光初照,能呼吸到淡淡的水氣,甚至能聽到清脆的鳥鳴。兩邊繪製的都是田園風光,能望見依稀遠山,稻田恍若隨風擺動,簡直聽得見沙沙聲響。
江昊明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畫中圖景,還是不禁心醉神迷,他走過的南荒原野就是這般模樣,到南荒一路本來已經看慣。可是深陷於地下忽然能看到,就彷彿窒息的人得到了空氣,踏足南荒小徑上,心曠神怡。
楚月兒也禁不住低低讚歎說:「好美。」
辛子姑冷冷說道:「天天看不到太陽,只能對著這鬼圖,你就不覺得美了。」
江昊說道:「你很久沒有到地面上了?」
楚月兒說道:「驅靈術練到高深境界的人,身體裡包含著濃重的陰寒之氣,永不能見天日,如果被陽光照射到,將會全身爆裂而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辛子姑臉上的疤痕聚集起來,厲聲說道:「在我面前炫耀是不,小心我讓毒蟲嘗嘗你小臉蛋的滋味。」
她當年也曾的相貌秀麗的閨女,後來長年馴養毒蟲,被嚙咬了無數次,容顏全毀,本來就最嫉妒美女,又見不到陽光,被楚月兒的話激起她滿腔恨意。楚月兒知道形勢凶險,不敢作聲。
還是秋巔越說道:「子姑,老大沒見他們之前,我們誰也別找麻煩,老大吩咐,讓他們自己走進去……你們兩個聽著,左邊的門是見到老大的路,右邊的,是見閻王的路,別亂闖的好。」
他們來到通道盡頭,一左一右兩扇門,形式顏色完全相同,上面都鑲著個黑漆漆的鐵環。江昊對楚月兒說:「跟著我走可能會送掉性命,你放心麼?」
楚月兒垂頭,嬌羞無限說:「我早就放心了,無論到哪裡都隨你去。」
江昊萬沒想到她說出的是這麼一句,暗道麻煩要上身。他傳音說道:「那好,我們偏不走他們選的路。」
他拉住楚月兒的手,秋辛卓三人同時紅眼將要出現的含情脈脈的一慕,不料江昊拉起楚月兒,旋風般地拉開右面的門衝了進去!
秋巔越反應最快,閃身也要擠進門,一隻手已經伸到門裡。江昊回手用力一拉,把手夾在門上,再一用力,秋巔越就變成了手在門裡,人在門外,各自分家。
江昊不顧秋巔越的嗥叫,看到門上有兩條鐵栓,順手扣上。外面傳來砰砰撞門聲,不曉得這扇門是用什麼材料打造的,在修為高的人手底下,別說一扇門,就是一座山也有可能以擊倒塌。可外面的三大高手傾盡全力,就是砸不開區區一道門。
江昊的運氣比想像中的還好,喘得一口氣,忽然聽見楚月兒驚叫,同時有人死死拽住他衣服後襟。江昊回頭看時,居然是秋巔越的斷手,抓得還挺牢固,江昊輕輕彈指,斷手被他真氣一掃,頓時跌落,還蹦個不停,江昊狠狠踩了兩腳斷手才不動了,只聽外面秋巔越慘叫道:「哎呦,誰在踩我的手?」
楚月兒又是噁心,又是好笑,說道:「他是神醫,肢體斷了也能接上,不足為怪。」
她不想再看斷手,往前面走,覺得腳下輕飄飄的,生發出雲霧來,不見江昊跟上來,看江昊在門口處忙些什麼,問道:「江大哥,你在做什麼?」
江昊含糊應答了一聲,跟了上來。她和江昊像是走在雲朵上,什麼都看不清楚。四處張望,雲霧隱沒了石門,他們只能看到隱隱的山峰繚繞,如同在空中行走,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兩個人腳步虛浮,互相都不鬆手,生怕會跌落雲端。江昊的手指不小心觸到一處雲彩,發現和在地底村莊觸摸畫布的感覺一模一樣。
難道這些都是畫出來的,他腦海裡剛產生這個疑問,就有人說道:「這些都是畫出來的,走過來無妨。」
江昊忽然想通了問題,膽氣一壯說:「就算不是畫的,我該怎麼走還是怎麼走。」
他攜楚月兒從容向前,他一鎮定,楚月兒也就鎮定下來,漸漸有了主意,傳音於他說:「我們穩住形勢,只要能找到魔焱,我們就有離開的希望。」
在似真似幻的雲霧飄散中,他們慢慢摸索出路徑,向前走了十幾步,轉過個彎子,眼前一亮,雲霧中現出塊方圓數丈的空地,地面上空蕩蕩的完全是白紙的顏色,就好像有人在雲中剪了片圓形的宣紙。有了這一塊地方,江昊才能看出他們其實不過在間極大的大廳裡面,只不過有人以丹青妙筆把穹頂勾勒得如蔚藍的天空,把牆壁和地板畫成了雲朵。
空地的中央放著張几案,筆墨俱全,上面鋪著張畫紙,畫上一個未完成的女子形象。同樣的畫紙在几案旁還堆了一堆,能看到的每一張都是這女子形象。
几案前面當然還坐著一個人,看起來像個潦倒的窮困文人,青布長衫上全是作畫留下的墨痕,八百輩子都沒洗過,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就是幾綹鬍子還有點名士風範,可惜發育不良,好像被老鼠咬過一樣,稀稀落落。總的來講,這人的形象當明星肯定沒指望,但若是認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顧狂人的話,可能性還是不小。
江昊單刀直入道:「顧狂人?」
那人苦著臉說:「很久以前我是用過這個名字,你願意這麼叫我也可以。你們為什麼不聽話非走這扇門呢,這扇門是死路。」
江昊說道:「那你為什麼會知道在這裡等我們呢?」
那人說道:「因為本來就是我引你們進入地下的,你的每一舉一動,都沒逃脫出我的安排。」
江昊笑道:「你好像很喜歡在死路裡面等別人。」
那人說道:「因為我喜歡捉弄不聽話的人。」
江昊說道:「其實兩扇門都是通向同一個地方的,這也是在捉弄別人,是麼?畫師的心思,當真古怪得很。」
那人很吃驚被猜透,不住端詳江昊。楚月兒關心的則是另外一件事,她跑到几案前端詳畫紙,畫上的女子宮裝曳地,雲鬢高堆,偏生五官面龐一片空白。楚月兒問道:「這畫為什麼沒有畫完?」
顧狂人露出狂熱的神情說:「因為我總是畫不好。真正想畫出人的神韻,必須得和她朝夕相處,白首相對。她不願意見我很久了,我當然畫不好。」
江昊覺得他用詞莫名其妙,白首相對指人家夫妻間還差不多,也許是畫上的女子曾經拒絕過他,他對人家還癡心一片。不過他這副邋遢相,也實在難討得女孩子歡心。
顧狂人打量著楚月兒,咧開嘴露出黃牙道:「不過你來了就好。你是她女兒,長得雖不如她當年的美貌,也有六七分神似,畫你將就了。」
楚月兒失色道:「我一直不敢去認,原來那畫紙上……真的是我娘。」
顧狂人哼道:「當然是她了,她當年發過誓,永不下虛雲閣一步,我呢,自從修行了驅靈術,見不得天日,也沒法到地面上一步,天地相隔,我還以為這畫是沒有完成的機會了。你能來真是天意。」
江昊聽得觸目驚心,不但因為顧狂人的話語裡透露出他和楚戀衣當年似乎有一段情怨糾葛,而且因為顧狂人最後一句驅靈術的說法。他猜到關鍵,緩緩說道:「當年的一代畫聖,現在做了幽冥谷的掌門人,當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楚月兒說道:「原來顧狂人就是關太婆,關太婆就是顧狂人。為什麼娘從來沒有告訴過麼?」
顧狂人也不怎麼吃驚,說道:「你就是那個江昊吧,難怪明浩和一缺都說你難纏,果然是挺精明。不過你沒法阻止我做什麼,我把小姑娘留下來畫畫,也算是對得起楚戀衣當年帶給我的一切。唉,把她做成蠟像,雖然她是不能動了,總比整天想著逃跑要好。」
楚月兒頭皮發炸說:「什麼蠟像!」
顧狂人微笑說道:「就是把你全身用非常薄的蠟封住,這樣你音容笑貌都跟活著的時候沒什麼分別,我可以天天把你擺在這兒畫像了。」
楚月兒顫聲道:「幹嗎要這麼對我?」
顧狂人咬著手裡的畫筆,他這只畫筆筆桿上面全是牙印,難怪他的牙齒這麼黃筆桿這麼禿。他每咬一口,臉上的肌肉就扭曲一下,說道:「誰叫這個臭女人當年不要我,非要那個雕石像的臭瘋子。我一代丹青大師,風流倜儻,有哪點配不上他,她憑什麼這麼對我!她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就要把她女兒變成蠟像!」
他說到最後拚命撕几案上的畫紙,狀若瘋狂,誰都看得出這瘋狂的恨意,毫無理智可言。
江昊可以確定,石瘋子,顧狂人和楚戀衣之間,必然有段如同八點檔電視劇一樣曲折的故事。雖然他也很感興趣這段故事,但最感興趣的還是怎麼對付眼前這個精神偏執狂。
楚月兒一個女孩兒家,對這種恐嚇最為害怕,緊張地說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小視了虛雲閣的修行。」
顧狂人笑道:「你娘若不是靠著一顆震海明珠的力量,當年也早被我給上了,何況你一個小丫頭,你等著乖乖做蠟像好了。」
楚月兒聽得他言語中辱及母親,頓時忘了恐懼,伸手一招周圍的雲霧,本來在畫紙上散發出的霧氣,頓時在她手心凝聚成一隻獵犬的形狀,最難得的是雲霧獵犬還吠叫著,向顧狂人猛撲過去。
這樣的法術不論功效如何,單論賞心悅目就叫人讚歎。江昊正想誇獎一下,讓楚月兒開心,顧狂人已經狂笑道:「大師面前弄法,不亦可笑乎?」
手中畫筆一圈,在雲犬身上點了點,雲犬立刻膨脹,化作一頭獅子向楚月兒反撲過來!
楚月兒花容失色,江昊搶上來冰髓一封,本是雲霧的獅子凝成片片雪花,緩緩飄落於地。顧狂人嘖嘖道:「小子不錯,有點真功夫,怎麼樣,跟我干吧,虧待不了你。」
江昊雖然化解了他的雲獅,但感覺到剛才對方暗勁湧流,讓人渾身不舒服,他問道:「你用的是什麼畫筆?」
顧狂人說道:「你果然是識貨的人,這就是東勝神州九大神兵之一的丹青引,『丹青一筆,神鬼魂驚』說的就是它了,就算是明浩這廝的火翼匕首號稱犀利天下第一,也休想在我的丹青引前面佔得上風。」
江昊知道他這句吹牛的可能不大,心情沉重,表面盡量放輕鬆說:「你的丹青引,未必能佔到我的上風。」
顧狂人嘿嘿笑道:「這倒是真的,明浩說跟你只打了個平手,我也不過略強他一分,對付你的確沒有十成把握。但你太年輕,你知道人人都懼怕幽冥谷的原因是什麼嗎?是因為我幽冥谷的驅靈術。驅靈術發揮到極至,我谷中的所有生靈都是毒蛇猛獸,你一個人縱然能勝得了我,勝得過這我這成百上千的兒郎們麼?」
江昊知他所言非虛,如果幽冥谷不是有懼怕陽光的弱點的話,恐怕真要橫行天下。他頭上有了冷汗,不動聲色說道:「我打不過可以逃。」
顧狂人笑得更開心了:「還有些話都該講給你聽聽。你逃不出去的,你以為循來時路回去就成了?我告訴你,幽冥谷是個很奇特的地方,它會整個在地下深處游移,你來的地方,未必就是你能回去的地方,根本沒人能找得到出谷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