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弦月勾 第七章 黑炎詛咒(修改版) 文 / 白髮三千
整個天幕彷彿掛上了一層厚重的黑色幕布,無數個閃電伴隨著驚雷重重的落在地面,時不時的給黑暗增添剎那間的光亮,卻更讓人感到莫明的恐懼。
不同於人間溫柔的細雨猶如在你耳邊呢喃的溫柔,魔界的雨常常是傾瀉而下,猶如拳頭一般大小的石頭,重重的砸起地面的塵土。就在這壓迫和塵土飛揚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修寒半跪在地面,一手扶在他面前的一棵樹上,他痛苦的喘息著。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摀住右半邊的臉,但是另一半扭曲的臉龐卻顯示出他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為什麼……這麼快又發作了?」
一道淒厲叫喊著的閃電落下,將修寒整個身軀曝露在強光之下。
如果有人看見男子此刻的模樣,馬上就會被嚇得腿腳發軟而爬不起來。
覆蓋在修寒右半邊臉上的黑色疤痕,此刻在緩慢的蠕動掙扎著,似乎想鑽入修寒的腦中。黑色的煙霧從那醜陋的傷疤裡蔓延出來,逐漸籠罩著修寒的全身。
「啊————」
修寒一聲淒慘的大叫,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大樹上,可憐被遷怒的足足要5個人才能合攏的古樹就這樣灰飛湮滅。
但是依然無法解脫痛苦的青年狠命的將自己的頭向斷了半截的樹幹上撞去,使得古樹整個粗壯的下半shen都戰慄一般搖晃了起來。
「喂——」
有人猛然抓住自殘的修寒,把他扯了過來。然而沉浸在痛苦中只想發洩的青年卻下意識一手向抓住自己的人砍去。
「修寒!」
熟悉的聲音讓修寒已經混亂不堪的心中驀然出現一點清明,他的手停在半空,他從模模糊糊的視線中隱約看見了剛才那個少年的輪廓。
頭部尖銳的痛楚令他根本看不清楚少年的樣子。
「你走……快滾!」修寒艱難的擠出幾個字,然後猛然一掙,毫不留情的將少年狠狠推開。而自己轉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跑。
他想離少年遠一點,他不想傷害他。
腦中突如其來再度傳來一陣鑽心般的痛苦,一聲慘叫,死死抱住自己頭的青年雙膝重重磕在地面,接著,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泥漿中,抱頭抽搐著。
黑色的煙霧逐漸的圍攏在他的週身形成了直徑好幾米左右。黑色煙霧所到之處,花謝,草枯,水涸,所有有生命的小動物在一聲淒厲的嚎叫之後化成了灰燼。
詛咒一切生命的黑霧使得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消失了,在這個突然變得荒涼之極的恐怖空間,只剩下煙霧中間的青年在昏迷中痛苦的掙扎。
「黑炎詛咒嗎?」
被黑色煙霧阻在外面的殘挑挑眉,雖然口氣有些詫異,但是平靜的表情顯示出他似乎並未受什麼影響。
「真是難得啊,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能看見這種上古詛咒……果然旅遊真是長見識啊。」
口中嘖嘖說著一些沒營養的話的少年正在思索著自己曾經在皇宮博物館的文獻上看見過的記載。
這種詛咒是龍族最惡毒最令人憎恨的詛咒。需要以一個高等龍族的生命為祭祀,將詛咒降臨在另外一個高等龍族身上。
最讓人覺得恐怖的是,接受詛咒的人並不會當場滅亡,而是被詛咒依附在身體上的某一處,每個星期總是會有一個晚上,詛咒就會發動,掙扎著想鑽入被害者的腦中,腦被侵佔的人從此就變成了無情無淚的傀儡,再也不會有自己的意識。
當然,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力可以防止自己被變成傀儡,但是在腦中進行侵略與反侵佔的過程,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艱難和痛苦,即使用生不如死來形容也絕不過分。
所以說,一旦中了這個詛咒的人都寧可選擇死亡。
(恩,解咒的方法是……啊啊,好像不太記得。)
冥思苦想了半天,殘突然一砸手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提腳就要闖到黑霧裡。
「站住!」
一聲怒喝,一隻胳膊突然伸出來狠狠勒住殘的脖子,也不管這樣會不會讓他窒息就這樣將正要邁出腳步的殘硬生生拖了回來。
將殘硬扯回來的月舞劈頭就一頓臭罵,「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種東西不可以輕易碰的!」
(你要死就死,別把我的命也陪上去!)
當然月舞只敢在心底想想,卻不敢把這種話說出來。
同樣跟來的欣淡淡看了殘一眼,視線又落到了那黑色的煙霧上,沉呤了稍許,一雙柳眉緊緊皺在了一起。
「好強的黑暗氣息,連我都看不出它的類型。這樣強烈詛咒都會在受咒人週身產生一個扭曲的空間。殘,你是進不去的。」
說完話的欣抓住殘的手腕,「我們走。」
冰冷的紅眸緊緊盯著不說話的殘,很明顯如果殘不走的話,欣會使用強制手段帶他走。
殘沒有回答,他只是無言的看著月舞和欣,明亮的眼中有著某種堅持。
他說,「放手。」
沒有說多餘的話,殘直截了當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小子……)月舞皺起眉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滿心以為欣會無視殘的話強行帶他走,可是在下一秒,她卻看見明顯帶著遲疑神色的欣依照少年的話鬆開了手。
得到自由的少年轉身走到黑霧的旁邊,停了一下,殘回頭看著她們兩人微笑起來。
「別擔心我。」
殘抬起雙臂,淡淡的銀色光芒從他的手逐漸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我可以進去,黑色煙霧傷不了我。」
他將泛著光芒的手伸到了黑霧中,很明顯霧氣在遇見光芒之後躲開了,彷彿懼怕它惶恐的躲避開來。
「我的力量不強大,可是它能超越一切力量之上。」
「你有毛病啊!誰不知道驅除詛咒是要冒很大的奉風險的,尤其是這種強大的黑暗詛咒,說不定連你自己的命都要搭進去。」不死心的月舞還是在試圖挽回殘的決心。
殘揚了揚眉笑了一下,他抬手撩了一下額頭被雨淋濕的銀髮,一面擋住自己的視線。
「我必須去找他。」
殘轉回頭,他的目光定定然凝視著翻騰的霧氣,彷彿能穿透它看見裡面的那個青年一般的銳利,「他是我的人。他的性命是為我而存在。」
冰雹一般的暴雨狠狠的砸在三個人的身上,輕輕攤開兩臂的少年週身光芒閃耀,在黑暗中顯得如此耀眼。
「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認為……但是我卻有一種感覺,若我現在救不了他,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他在微笑,從來都是那麼平靜微笑著的少年走進翻騰的黑霧,「我從來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月舞看著少年的身影消融在那寂靜的黑暗。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有說不出口。她清楚自己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再阻止殘。
她回頭,帶著責備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著的欣。
「為什麼放手?」月舞如此責備道,「你應該很清楚,他若有什麼危險,你和我都不會好過。」
月舞憤怒的抱怨起來,「好大的麻煩!」
彷彿沒聽見月舞的責備,欣微微歎了口氣,仰頭看著天空中無邊無際的暴雨狂風。
「我沒辦法拒絕。」
欣回想起殘說放手時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純粹得沒有絲毫雜質的眼睛,清澈得彷彿能倒影出一切的眼睛,清傲得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睛。
那時候,殘的聲音與其說是請求,倒更像是命令。
不容質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違背的命令。
就是在那樣的命令中,欣下意識鬆開了手,因為那是理所當然。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她感覺遵循眼前這個少年的命令是一件如呼吸一樣理所當然的事情。
欣低低的回答月舞,「我不想放手,可是我拒絕不了……沒有人可以拒絕他,誰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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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寒,快逃,快點逃離這裡!」
一個滿臉慌忙的女孩子衝進一個房間,急沖沖的抓住正在看書的青年的手,「快走,修寒!」
青年抬頭,淡淡回答,「娜夜,什麼事這麼急?我們的訂婚儀式不是在下個星期嘛?」
「別管那些了!」娜夜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走!快點,父王他要來殺你!」
男子猛然一震,「你胡說什麼!」
低沉的笑聲響起,一身黑衣的老人走了進來,頭頂的王冠象徵他龍王的身份,沙啞的聲音從他蒼老的白髮中傳出,「娜夜並沒有說錯,修寒,我是不想這麼做。可是你違反了那個人,所以你必須以死謝罪。」
畫面在這裡中斷了。
修寒在黑暗中努力想睜開了眼睛,腦海中的畫面還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剛才的片段,重複著這件在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試圖睜開沉重的眼皮,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了。
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他唯一所知道的就是痛。整個身體、整個心,都彷彿在血海中煎熬的痛苦。痛得讓他快瘋了。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這樣。
他不知道為什麼龍王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變成了龍族叛徒?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指控殺了龍王的女兒,被指控殺了娜夜?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曾經的族人們追殺得走投無路而逃入魔界?
他甚至不知道為何要強迫自己忍受這痛苦的詛咒活下去!
他只是依稀還記得,那個陪伴自己長大的少女,在那龍王毀滅性的力量下,擋在了自己身前,倒在了自己懷中。
他還記得,血泊中少女的微笑像極了被鮮血灌溉的薔薇,徒勞的展示著凋謝前最後的美麗。
他還記得,她說:修寒,我知道你從不曾愛過我。可是我愛你,愛了你好久好久,久到即使忽略你的心情,也要強迫你娶我……或者這就是我的報應。
他還記得,少女撫著自己臉的手重重的垂落在地的那一刻,她最後的一句話。
她說:修寒,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然後修寒終於記起來了,他是因為這句話才強迫自己活下去。
即使背負著叛徒的罪名,即使忍受著詛咒穿腦的痛苦,也掙扎著活了下去。
因為娜夜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活下去……
可是現在修寒卻覺得很疲累了,僅僅是十幾天的時間,卻像是過了千萬年。
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遊蕩著,修寒沒來由的突然覺得寂寞起來。可是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再痛苦,也不會有人來幫助自己。
因為他是一個人。
一個人,是沒有朋友的。
修寒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忍受多久。或許他已經撐不過這一次的發作。他甚至希望自己乾脆就在這一次化成傀儡……如果放棄,就會變得很輕鬆。如果死了,就什麼都不用再忍受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累了,掙扎得很累了。如果想活下去就得繼續掙扎的話,可是,他已經沒有掙扎的力量了。
修寒的意識有些模糊,模糊到甚至感覺不到腦中鑽心的痛楚,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
如果就這樣…乾脆的放棄……
翻騰的黑暗霧氣中,驀然掀起一道光芒,是如此的明亮,使得修寒原本漸漸黯淡的眼底再度閃過了光芒。
修寒閉上了眼,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他只在想一個問題。
(那道溫暖的光芒,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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