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數風流衙內還看今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幕後老闆 文 / 甘子清
第一百五十八章幕後老闆
美麗的秋，短暫如流星，一年一次在世間華麗的一閃而逝，留下的卻是永遠的唏噓！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這一句詩激起了多少熱血士子的雄心壯志！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一句詩又惹得多少閨中少女肝腸寸斷！
濮山詩會過去了許久，關於賈寶玉在詩會上大放異彩的故事卻依舊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深閨後院中流傳。想像著賈寶玉在濮山詩會上的風采，幾乎所有聽說了此事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有些心生嚮往。
賈寶玉在濮山詩會上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一夜之間傳為美談，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不過一段風流佳話，除了給賈寶玉帶來一些名聲外，表面上是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的，至於一些不可預見的好處，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大華朝，詩詞不作為取士考核內容，是以早已淪為玩笑取樂之用，好比歌舞一般，真正的大家族除了平時用於娛樂之外，子孫是不習詩詞的，如果小輩迷戀此道，甚至會被長輩訓斥，責罵他不務正業，比如以前的賈寶玉，其詩詞作的是極好的，但終究毫無用處，反而惹得賈政時常罵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淫』詞艷賦上，將道德文章反而丟了一邊去。
然而，終歸詩詞也是一技之長，總在合適的時間，合適得地點也會有大放異彩的時候，比如濮山詩會，如今的賈寶玉卻通過詩詞出盡了風頭，讓賈政卻也是再無話可說了。
在濮山詩會之上，康正帝龍顏大悅，本來是想再次賞賜賈寶玉些什麼的，但一來詩作的好並不是什麼大功，這才沒多久便連番賞賜，恐惹人非議，二來賈寶玉年紀尚幼，年少位高，恐也非好事，諸多考慮之下終究還是作罷。
雖然賈寶玉沒有得到封賞，可賈政卻是父以女貴，父以子貴，憑著賈元春、賈寶玉新得聖寵，賈政竟然陞官了，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升為了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正式加入了京城中高官的行列。賈政不是科第出身，康正帝念在榮國公舊日功勳，且賈政人品端正，風聲清肅，這才賞了一個官職。本來這種非科舉進入仕途的，在朝堂上是被人看不起的，處處遭人排擠，也根本不會得到聖上的重用，卻沒想到賈政倒成了一個例外。
像賈府這樣的人家，後輩子孫要當官是很容易的，賈蓉隨便花了些銀子就捐了個五品官職，甚至是榮國府管家賴大的兒子都依靠著賈家，放了一個七品縣令的實缺。但這樣得來的官，又有幾個人看得起？賈政或許正是因為不是科第出身，到處受人白眼，這才會那麼執著的要賈寶玉讀書，其實也是為了臉面，也是愛子心切，總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裡面。可憐天下父母心，其實哪裡真會有老子對兒子深惡痛絕的？
賈政陞官了，一向奢靡的賈府自然又要大擺筵席，好生慶祝一番。一時榮寧二府人來人往，歌舞昇平，又是好些日子的熱鬧。親朋好友，故交舊吏來了數不勝數，賈府一手幫襯起來的賈雨村自然少不了第一天就來祝賀。
賈雨村向賈政恭賀了一回，又請求見了見賈寶玉，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家。回到家後，賈雨村又喜又悲，一時唏噓不已。
喜的是自己的大靠山如今越發尊貴了，自己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之前賈雨村的靠山是賈家和王家，王子騰因秋圍之事倒台了，賈雨村便只能緊緊抱住賈府這條大腿，隨著賈府的尊榮，倒是可以稍許彌補因王家倒台而給他帶來的不利影響。
悲的是自己的身世，不是名門貴族之家，雖然身居三品高官，但卻如無根浮萍一般，沒有家族的勢力可以依靠，在官場上只能任人宰割，仰人鼻息。賈雨村曾高中進士，是進入仕途最為體面的一個出身，也得到了聖上重用，初為官就是順天府尹這樣的封疆大吏，然而正當他要一展拳腳之時，卻是得罪了名門貴族之家，聖上把他革了，幾乎都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如果不是後來攀上了賈府這樣的人家，賈雨村恐怕時至今日也只能靠教書過活了。賈雨村後來升任京兆尹，可謂位高權重了，但卻不得不對只是五品員外郎的賈政卑躬屈膝，甚至是他的兒子賈寶玉，他也要死命的巴結，如果不是經過官場上的幾度沉浮，心高氣傲的賈雨村又怎能受得了？
官場是個大染缸，無論賈雨村高中進士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無論他初入官場時是多麼的胸懷大志，多麼想為百姓做事，造福一方，多麼想做一個為官清廉，剛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爺，可只要在這染缸裡久了，他就同其他官員一樣了，把做官的初衷都給丟在了腦後，滿腦子就只剩下如何巴結權貴，如何向上爬了，甚至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為非作歹，魚肉百姓。
如今賈政高昇，賈雨村更加要死命的巴結了，尤其是將來有希望繼承賈府衣缽的賈寶玉，賈雨村更是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牢牢抓緊了。
荷花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入冬了，早晨朝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余秋的殘風把僅存的熱量吹散，那熱量在飄渺的空中時有時無，賈寶玉走在大街上，冷得直縮脖子。
濮山詩會之後，賈寶玉的名氣越來越大，加上賈府又日漸興盛，京城中有適齡女兒尚未出閣的，無不來賈府上門提親，只差把門檻都要踏破了，賈寶玉窮於應付，若不是賈母認為年齡太小成親不好，恐怕他可逃不了早婚的命運。不光是賈寶玉，其實上門來為賈府的小姐們提親的也數不勝數，幸虧也都被賈母推脫了，要不然賈寶玉可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日子，賈寶玉隔幾日就會輪一次進宮當差，在不當差的日子，他便去找冷二郎習武，如今他的身子骨越發強壯了，身手也越發敏捷了，雖然相貌依舊俊朗非凡，卻再不似以前那個賈寶玉一般，像娘娘腔一樣。
賈寶玉曾今吩咐賈芸四處去尋名醫為林妹妹看病，倒真尋到過幾個醫術高明的神醫，只可惜都對林黛玉的病束手無策。賈寶玉曾想過許多辦法，要讓林妹妹同自己一起鍛煉，可林妹妹一個大家閨秀，怎會同一個男子一樣蹦蹦跳跳的？那不是有失體統，叫人看了笑話去？林妹妹時常笑著搖頭道：「我可不和你一塊兒瘋。」
賈寶玉這個無奈啊，根本就沒辦法說服林妹妹同自己一起鍛煉，況且他也不能確定鍛煉就一定能治好林妹妹的病，最後也就只能作罷了。如此以來，林妹妹的病卻一日勝似一日了，這可把賈寶玉愁死了。
今日不用進宮當差，也沒有多少應酬，賈寶玉難得清閒一日，在冷二郎院子裡練了一會兒武，便領著冷二郎和錢二茗煙等小廝，在大街上逛逛，散散悶。
一路上賈寶玉和他們閒聊著，問起了錢二和茗煙關於香水銷售方面的事情。如今香水不能靠傳銷來銷售了，只能依靠店面銷售，賈寶玉本來以為香水名氣已經打響，銷售量應該不會下降很多的，卻不料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自從您吩咐只能在店舖裡賣香水，來買的人可就少了很多了，如今一個月賣出去的還不如之前一個星期賣出去的呢。」錢二和茗煙兩個是負責香水銷售這個環節的，對於傳銷的方式銷售香水的好處他們可比誰都清楚，但就是不知二爺為何突然就不准那麼做了，他們想不明白，也不敢多問，只得依令行事。
賈寶玉想了想，香水的顧客群有一大部分都是關在閨中後院的小姐夫人們，之前還可以通過顧客傳遞的方式銷售，如今不能那麼做了，那些閨中小姐夫人們要買香水就不是那麼方便，銷量減少也就正常了，也可能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只有一家店面實在太少了些，恐怕有些顧客還不知應該去哪裡才買得到吧？
「無甚大礙，你們再去多找些店舖盤下來吧，以後漸漸多開些分店就是。」既然一家店面不夠，賈寶玉便吩咐錢二茗煙多開些店舖就是，甚至以後搞個什麼連鎖加盟之類的，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聊，只有冷二郎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跟在賈寶玉的身後，賈寶玉有時候就想：冷二郎這個性子，當真不會覺得無趣嗎？看來要早點撮合他和尤三姐了，他這樣一個孤零零冷酷的樣子，他雖不覺得沒什麼不妥，可看著著實讓人覺得可憐。
賈寶玉逛了半日，看了些街上的新鮮玩意兒，見到好玩兒的，買了一些，準備帶回去哄哄寶姐姐、林妹妹還有他的那些俏丫鬟們。正要轉身回府，賈寶玉忽然想起一事來，問道：「前面不遠好像是咱們製造香水精油的作坊吧？」
錢二、茗煙忙點頭答道：「二爺好記性，就在不遠便是。」
這可是自己的工廠啊，它可為自己賺了不少銀子呢，竟然只去過幾次而已，就當了甩手掌櫃了，賈寶玉自嘲的搖了搖頭，暗歎自己這個大老闆可真不敬業啊。
來到香水精油的作坊，錢二、茗煙忙進去將付瀟夢付管事叫了出來。付管事年老穩重，曾在染坊裡做過管事，相關經驗豐富，也深知行內的規矩，人亦老實本分，賈寶玉對他是十分放心的。
再說，香水從製造到銷售，是分了很多個程序的，各層有各層的分工，互不干涉，也不怕他洩露什麼秘密出去。香水最初的原料香水精油由付管事負責提煉，但是光提煉出香水精油是沒有用處的，真正製造出香水的關鍵環節卻只有惠香知道，惠香的忠誠是絕對可以信任的。香水的銷售又是歸錢二和茗煙管理的，惠香其實起了個銜接關聯的作用。當付管事提煉出香水精油之後，交付給惠香，惠香製作出香水，又交付給錢二茗煙，在交付的工程中，只要互相對一下賬目數量就行了，三個程序分開，互不干涉，又可以互相監督，除非他們三方串謀，否則根本就沒什麼好擔心的，賈寶玉自然就可以做起甩手掌櫃了。
付管事也只見過賈寶玉這個幕後老闆幾次，突見他來，還有些忐忑，以為自己哪裡工作不到位呢，忙過來請安道：「少東家來了，是不是要查賬目，我這就進去拿。」賈寶玉實在年紀太小了，付管事自然不相信他就是幕後老闆，他還以為是某個財主家的公子，被老爺派出來歷練的。
賈寶玉笑著搖手道：「付管事我是最放心的，查什麼帳啊，不過閒得無聊，過來耍會子。」付管事的賬目都是要和惠香對過的，只要惠香不和他合謀，他就是想貪污卻也不能，自己又有什麼不放心。
付管事不知道這些，只當少東家來視察了，誠惶誠恐的跟在後面，一邊引著賈寶玉在作坊裡轉悠，一邊嘴巴裡不停的介紹著作坊的工作流程。賈寶玉被人簇擁著，倒真有種領導下到基層視察工作的感覺。
賈寶玉被付管事鄭重的表情感染，不由學起上世電視中領導視察工廠作業時候的姿態來，仔細傾聽付管事的介紹，偶爾問幾個問題，學得似模似樣，還真有些領導的感覺，付管事心裡暗歎不已：「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一定是學他家長輩的吧，這氣勢，以後一定能獨當一面。」
賈寶玉在作坊停留了一段時間，過足了領導癮，最後勉勵了付管事幾句，這才領著冷二郎、錢二等離開了。
錢二、茗煙見二爺興致很好，便提議道：「惠香姐姐的宅子就在前面，二爺要不要去看看？」
自從把惠香從賈府放出來後，賈寶玉可是好久都沒再去看過她了，人家可是拚死拚活為自己賺錢啊，不去看一下也太過意不去了。
「好吧，就去看看惠香。」
「小姐，禎公子還在外面，若是小姐不見他一面，他說他就不走了。」
惠香掌管著香水製作過程中最重要的一道工序，自然待遇就不一樣了，賈寶玉為她置辦了宅子，請了丫鬟僕人。
「你出去跟他說，我是不會見他的。」惠香秀氣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憔悴，眼中透著愁思。
當付管事提煉出香水精油後便會送來惠香的宅子，這座宅子就相當於惠香的工作室，惠香是足不出戶就能在屋子裡完成香水配置過程的，但是隨著銷售量的增多，惠香一個人忙不過來，她手下的丫鬟便成了她的助手，並不告訴她們詳情，只是讓吩咐她們做事，如果不是非常精靈的丫頭，是根本猜不透這其中奧妙的。起初惠香為了不辜負二爺的信任，她事事親為，怎麼也不肯讓手下丫鬟插手，但賈寶玉實在怕她累著，這才強令她讓丫鬟幫忙，惠香不敢忤逆二爺，又因實在一個人忙不過來，在聽二爺分析過這樣做不會有影響之後，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後來，香水的銷售量越來越大，賈寶玉又分幾次給她加了許多丫頭，到如今惠香宅子裡卻是有十幾個幫閒丫頭了，反倒比賈寶玉自己的丫頭還多。
雖然丫頭多了，可惠香反而越來越憔悴了，原因無他，只因賈寶玉還久都沒來看自己了。
「二爺可是好久沒來了。」惠香根本不關注外面那個什麼禎公子，思緒早不知飄向了何方，喃喃自語起來。
惠香平時只在宅子裡配置香水，不常出去，只是偶爾要和付管事，以及錢二茗煙交接賬目時接觸一下，偏偏湊巧了，那日惠香去了一趟香水店，正好被買香水的禎公子瞧見，從此便念念不忘，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打聽到了惠香的住處，自此便每日都來求見，只是惠香總不肯見他。
「惠香姑娘，禎某並無惡意，不過是想求姑娘一見，有大生意想同姑娘商議。」
禎家是京城中屬一屬二的巨賈，據說和京城中許多權貴都有往來，勢力非常大，這在大華朝這種重農輕商，商人地位極低的時代，也算一個奇跡了。禎家當家的是禎豹御，兒子禎齊鳴，也就是在惠香院子門外叫喚的這位。他是禎家獨子，自小被父母愛若珍寶，嬌生慣養一如世家貴族，也可以說是一名紈褲了。
禎齊鳴也有些小聰明，知道泡妞也要講究技巧，也不一味傻乎乎的直來直去，便找出一個要來洽談生意的幌子，自認為惠香既是商賈，上鉤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誰知人家惠香根本理也不理，只派出一個潑辣的丫鬟來，攔在門前道：「禎公子請回吧，我們小姐不認識你，是不會見你的。」
禎公子也不氣餒，笑著道：「一回生，二回熟嘛，麻煩小姑娘多在小姐面前美言幾句，我有大生意要和你們家小姐商議，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了。」
那潑辣的丫鬟見禎公子只是死纏爛打，不肯離去，怎麼說也不聽，不由就有些惱了，嗔道：「好沒臉沒皮，都說了我們家小姐不會見你了，怎麼還賴著不走？」
這話還沒惹惱禎齊鳴，卻把他身邊的狗腿子們惹怒了，立馬大聲喝斥起來：「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這般和我們公子說話，你是不是活膩了？」這幫禎家的家奴，仗著禎家的勢力橫行霸道慣了的，禎齊鳴平時豈是個好說話講道理的？今日若不是要給惠香一個面子，他還不早發作起來？
禎家這幫家奴發了怒，便不管不顧了，就想仗勢衝進去，就是強來，也要如了自家公子爺的願，今日非得見上一見這院裡的小姐不可。
禎公子見好言相求行不通，也沒了耐心了，看這院子也不怎麼樣，他認為惠香肯定只是個普通的商賈人家，自然不用懼她，便想放任自己的家奴衝進去，好給這一家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知道他禎家少爺可不是好惹的。
卻在此時，後面響起一陣大喝聲：「你們做什麼，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在惠香姐姐家門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