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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塵埃落定 第六節 帝國新生(上帝) 文 / 老豬

    第六節帝國新生(上)

    朗誦完誓詞,紫川秀、明輝、林冰等重臣作為政府和軍方的代表上前為總長獻上國璽和權杖,單膝下跪宣誓效忠。然後,蕭平高聲宣佈,紫川寧受命於天,已經正式就任九代總長。全場掌聲雷動,儀式到此告一段落,不少賓客已經起身,準備去參加儀式後的國宴了。

    「請等一下。」一個清脆的女聲迴盪在大廳的上空:「我有點話,想和大家說。」

    說話的人,竟是剛剛就任的家族總長紫川寧。在儀式裡可沒有這一道程序的安排,賓客們都愣住了。好在蕭平議長機靈,立即打圓場:「諸位,請肅靜,回原位,恭聽殿下聖訓。」

    紫川寧對蕭平點頭,轉頭面向眾人:「諸位來賓,紫川家的官員和貴族們,感謝諸位的賞光來到此地,見證我就任家族總長,」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也拜託諸位,見證我今天卸任家族總長的職位。」

    「喔~」全場賓客倒吸一口冷氣,人們瞪大了眼睛,盯著紫川家的新任總長,嗡嗡的議論聲響起:「剛才殿下說什麼?」

    「她說她卸任!」

    「我沒聽錯吧?殿下說她不做總長了!」

    「肅靜!肅靜!」蕭平議長乾咳幾聲,臉色沉重。他是預先被打過招呼的人,並不顯得如何驚奇,只是神色頗為嚴肅。

    他低聲對紫川寧說:「殿下,再慎重考慮一下吧?」

    紫川秀搖頭,語氣卻是十分堅定:「謝謝爵爺,但我是經過認真考慮的。諸位,經過慎重考慮,我認為自己才德淺薄,對於擔當紫川家總長如此重要的職務。實在是力有不及。身為弱質女子,我並不具備領導國家的力量,也無法凝聚起民眾,難以擔當一個合格的領袖。

    「為了社稷的延續,為了家族的強大,為了億萬臣民地福祉,家族需要一個更堅定、更有力量的總長。現在,家族可以找到這樣一個人!

    「他赤誠愛國。堅韌不拔,具備為國奉獻的高尚情懷,更數次拯救家族於存亡危難之際。帝都城下敗流風西山,流血夜裡擒楊明華叛黨,收服遠東叛軍,為家族重奪遠東江山,巴丹城下大敗魔神皇,征服魔族王國於萬里之外。更不提此次平定帝林叛亂的偉功了。縱觀史冊,對國家建功之偉,未有甚於此者,如此彪炳功勳,足可光耀日月。

    「天下無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秀川閣下德、力兼備,正是應天命者。就在今日。我自願禪讓總長職位給秀川統領閣下,請諸位見證。」

    在座的高層人士哪個不是心思靈敏之輩,紫川寧說到一半時候,大家已經猜出了她的意思,無數目光都集中到了前排的紫川秀身上。人們雖然震驚,但卻是誰也不敢出聲。大家都是聰明人,總長繼承問題生死攸關,隨便說話站錯立場。那可是非同小可,不但自己要倒霉,甚至還要牽連家族禍害親人。所以,上千人聚集的大廳裡,竟是靜得如深山野林,寂靜無聲。遠東統領在椅子上坐得筆直,眉頭緊皺,雙手平膝。氣度沉穩。

    等紫川寧說完。他起身朗聲道:「總長殿下對微臣如此看重,實在令微臣感激涕零。粉身難保。但唯有紫川血脈者能任總長,此乃鐵律。至尊之位,實非人臣所能覬覦,微臣也萬萬沒有此種非份之念。殿下您是先總長地唯一血脈繼承,就任總長,此乃眾望所歸,萬民所盼。微臣及同僚們亦會感念家族厚恩,盡心竭力的輔助,以令殿下能成一代聖明君主。殿下剛剛所提的玩笑話,就莫要再說了。」

    紫川秀態度不明,誰都不敢發話。現在既然他出聲推辭了,大家也就敢跟著說話了。當然,這種附和也是小心翼翼的,西北統領明輝出聲說:「殿下有意要禪讓,不計名利權勢,此種寬廣胸懷實在令人欽佩。當然,我的意見是,秀川總統領閣下也是非常優秀的人,若他當總長,那我也絕對支持。但此事關係重大,馬上決定是不是過於倉促了?最好讓元老會和統領處的諸位大人仔細商議,然後再做決定如何?」

    「該死的滑頭蛋!」眾人在心裡痛罵一聲。明輝這個拖延還是在袒護紫川寧,但他明著也沒有得罪紫川秀,兩面逢源到這種地步,明輝地油滑真到了至高境界。

    雖然心中痛罵,但大伙還是得附和他:「明輝閣下言之有理,大家仔細商議再說,莫要急切。」大家雖然想拖延,但紫川寧卻不肯。她搖頭道:「不必再加商議了。我意已決,辭去總長之位。秀川殿下,剩下的事,就拜託您了。」

    她走下台來,將權杖和國璽遞給紫川秀,後者卻不肯收,沉聲說:「殿下,微臣萬萬不敢收下。」但紫川寧卻固執而堅決的要遞給他,將東西遞到了他面前,低聲說:「阿秀哥,我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當初出兵時,我就曾對您說過,紫川家必有回報。那時,我已發誓,您能擊敗帝林為我叔叔報仇,我便將總長之位交託於您。阿秀哥,這是你應得的,請你收下。」

    有這樣的事嗎?紫川秀一陣悵然,恍惚中,他依稀記得,在出兵那個清晨,美麗地女孩子在晨光下認真的臉,至於當時她說了什麼,自己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難以想像,那時的她,已經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啊。

    「阿寧,禰這樣做,將來怎麼跟禰叔叔交代?又怎麼跟家族地先祖交代?禰這麼任性,將來會後悔的。」

    「我就任九代總長,已經完成叔叔的囑托。然後,我將總長之位傳承給你,你也是姓紫川的,那也不算違背家族的規矩。」紫川寧笑笑:「此事我考慮已久,絕不會後悔。因為。我確實也不是做總長的料……我為家族選擇了最好地領袖,為國家做出了最好的選擇,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

    她抓過紫川秀地手,將權杖和玉璽硬塞到了他手上:「秀川殿下,在遠東那邊,我聽說他們都稱你為『帶來光明的王』。希望您能將光明、和平和仁慈同樣帶給家族的億萬子民,他們一樣是您的子民。請善待他們。家族,就拜託您了。」

    深深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在上千人的睽睽注視之下,紫川家地卸任總長輕盈的轉身,沿著鮮紅地地毯慢慢地往外走。就如她走進來一般,她離開得依然是那麼從容、優雅、儀態華麗,就像一隻潔白的蝴蝶翩翩飛過窗前,動人心弦。令人讚歎。

    直到她地身影消失在議事廳門口的拱門花盤拐角後,人們依然久久不能釋懷,感歎於那一瞬間少女的勇氣和決斷,還有那驚人地美麗。

    直到大伙將目光轉回大廳中,看到那個手捧著國璽和權杖的二十七歲將軍那挺拔的身影。還有將軍臉上茫然若失的神情。

    這時候,人們才意識到,一件驚人的、足以撼動歷史地事實已在自己面前發生:統治大陸近三百年的紫川家政權,已在今日正式結束了他們的傳承。取而代之的新政權。將是來自遠東地強大軍閥集團。

    雖然當權者依然有著紫川的姓氏,但與以往充斥了陳舊腐朽世家氣息的割據舊政權截然不同,新政權的是一個擁有著青春朝氣、如旭日東昇的鐵血軍事集團,它的領土從西北邊防戰線直到極東地區東大荒草原的萬里遼闊疆土,從西南的旦雅直到黑海波濤拍岸地北方海岸,疆土之盛,遠邁人類世上的任何朝代和王國;而為這個政權效忠的武裝部隊,更是幾乎囊括了大陸的所有強兵:半獸人重步兵。蛇族的弓箭兵,龍人族的鬥士,塞內亞的步兵,蒙族的騎兵,哥昂族地戰兵,人類地東南兵、帝都軍、西北軍、秀字營、監察廳憲兵。

    好久,紫川秀從沉思中甦醒,他緩緩搖頭。快步走出了大廳。遠東將官們跟在他身後退場。不知是否錯覺,官員和貴族們都覺得。軍官們走的時候,下巴昂得比來時要高得多了,在他們身上,湧動著激動地昂揚氣勢,黑亮的高筒軍靴踏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砰、砰、砰」有節奏的沉重腳步聲迴盪在莊嚴的大廳裡。望著他們意氣風發的背影,達官貴族們眼中充滿了敬畏:這是一群即將掌控天下的人。

    人們交頭接耳,無數的竊竊私語彙成一個聲音,低沉地共鳴在議事大廳高聳的穹幕下:「新的帝國,已經誕生了!」

    眾人無不神色凝重:軍力強盛,疆土遼闊,確實唯有「帝國」二字,方可形容這個新誕生的強大政權。

    「大人,大人!」

    紫川秀剛走出大廳,遠遠的聽到有人在叫。他轉頭望去,見到杜亞風用力的從圍觀的人群中擠過來,沖紫川秀揚著手上的紙,神色焦急。

    「亞風,出什麼事了?這麼狼狽!」

    杜亞風喘著粗氣,顯然是一路急促跑步過來的:「大人,我們剛剛接到德昆托軍情局飛鴿傳回的消息:兩天前,帝林閣下的軍隊在西南旦雅省界遭到大群匪幫突然襲擊。雖然德昆盡力救援,但匪幫強悍,帝林大人受了重傷,生命垂危。」

    「什麼!」紫川秀眼前一黑,他搶過信,粗粗一看,咬牙切齒的問:「西南地界裡,哪裡來的大股匪幫,連軍隊都敢偷襲?德昆是飯桶嗎?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混帳!」

    軍官們噤若寒蟬,因為紫川秀正在火頭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大伙誰都不敢勸解。只有白川是瞭解事情始末的,她臉色凝重:「大人,德昆是下官推薦的。他出了漏子,下官責無旁貸,請大人責罰。」

    紫川秀喊道:「責罰責罰,有用嗎!如果這樣能救回大哥,我早就……」他住了口。憤怒的將手上的信箋捏成一團,卻是氣得在原地裡直跺腳,渾身哆嗦。

    白川卻是不屈不撓的說:「大人,請允許我帶秀字營火速過去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或許還有補救的機會?」

    「好!」紫川秀張口說出,然後立即改變了主意:「不行,蕭林,備馬。我這就出發去旦雅!」

    部下們同時嚷起來:「這怎麼行?」

    「大人,這是要緊時候,寧殿下禪讓了,帝都無主,您得坐鎮留守啊!」

    「大人,讓下官代您去吧!」

    對眾人地勸說恍若不聞,紫川秀一個勁的催衛隊長蕭林:「快,給我找匹馬來!」

    恰在這時。一隊騎馬的禁衛軍儀仗隊經過,紫川秀眼前一亮,衝過去拉住一個騎兵將他扯下來:「借你的馬用用!」

    那騎兵被扯倒下馬,險些摔了跟頭,正要喝罵。忽然發覺對方竟是一名高級軍官,連忙把罵聲又塞回了肚子裡:「請問是哪位大人?借用在下坐騎可要打個條子……」

    他話沒說完,紫川秀已經飛身一躍上馬,狂鞭著策馬而去。望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高級軍官們站在原地發呆。良久,才有人喃喃的出聲:「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南旦雅行省,荒廢的野村。傍晚時分,雨雪慢慢的停了,只是滿天地陰雲還沒消散,黑壓壓的沉在村莊上空。

    帝林悠悠醒來時。監察廳的巨頭都在。見到帝林醒來時,大家面上都露出了喜色。哥普拉俯身探上前:「大人,大人?您可覺得好些了?」

    帝林衝他笑笑,臟腑內卻覺得針刺火灼一般的疼,每吸一口氣像是吸火似的:「我沒事……」聲音虛弱得有如游絲:「這,是在哪?」

    「大人,我們還是在旦雅。您放心,我們如今很安全。」

    「為什麼……為什麼不繼續走?」

    哥普拉猶豫了下。看他的神色。帝林已經知道就裡了:「是為了……照顧我吧?」

    「那晚打了一仗,不少弟兄都受了傷。大家也很累。就在這休息了三天。大人,您不必太過勞神,安心修養就是。」

    帝林閉上了眼睛:自己竟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請過……醫生來看過了吧……怎麼說?」

    「大人,醫生說,您體魄強健,一點小傷無關重要。只要好好修養幾天,便會痊癒了。」

    「今西,你撒謊。」帝林笑笑,笑容蒼白如紙:「說真話吧。還有很多事要安排的——告訴我實情。」他的聲音低沉,但卻帶有一股不容置疑地力量。這就是強者的威嚴,即使在生命力最衰弱的時候,它依然讓人無從抗拒。

    「……醫生說,頂多還有三兩天了。不過,那些鄉村野醫,醫術粗陋,說話豈能作準?我們已派人去旦雅了,出重金找最好的名醫回來,一定能把您治好!」

    帝林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淡淡說:「哦,這樣啊……」

    今西本來還存有最後一絲希望,盼望醫生說得不准。但現在,看到帝林臉色慘白,昔日神采奕奕地雙目,此刻已充滿了黯淡的死灰,他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掉,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東西,再也說不出話來。

    軍官們都低著頭,誰也不說話,眼圈發紅。呼呼地寒風從破碎的窗戶裡灌進來,豆大的昏黃燈火苗在風中搖搖欲滅。

    「那晚襲擊我們的人,是什麼來路?」

    白廈微微欠身:「還沒有查出。但我們估計,與林家脫不掉關係。只是林家為什麼要攻擊我們,下官等都猜不出。」

    帝林虛弱的說:「不是林家,是馬維,我能感覺到……是他。」

    雖然衰弱,但帝林的靈台卻反倒是格外清醒。冥冥中,他直覺的想到了一個名字,於是脫口而出。

    眾將敬畏的望著帝林。傳說中,垂死者處於凡世與幽冥之間,他們地目光能穿透凡世的霧靄,洞察真相。他們齊齊起立:「大人。馬維竟敢暗算我們,我們一定報仇。不管這廝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過我們的追殺,請您放心!」

    「不必了……阿秀會為我報仇地。你們……趕緊走吧……到瓦林行省去,那邊有個維珊港……咳……咳……咳……」隨著強烈的咳嗽,殷紅的血不住的從帝林口中溢出,眾人連忙撲上去,為他撫胸捶背。

    帝林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陣。繼續說:「在維珊港,家族有一路水師在……你們奪船,出海,然後找個島歇著,實在不行就當海盜,弄點補給,也順便練兵。等一年半載後,摸清了海上地路子。該怎麼走……你們就自己看著辦了……」

    軍官們默默無語,帝林地話裡,已有交代後事的味道了,他們都是聽得心頭發酸。今西強笑道:「大人,這些都不是急事。現在要緊地是您把身體養好。有您領著我們,什麼樣的困難我們都有信心渡過。」

    帝林緩緩搖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哥普拉……」

    「是,下官在。」

    「你跟我的時間最長。對我也忠心。但是,你不能接我的班。你……不是做頭的料……還有白廈,你想得太多……要做一位合格的領袖,你們兩個都不行。」

    兩位軍官一齊點頭,都是眼圈發紅。

    帝林轉頭望向今西,把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今西連忙雙手握住,感覺昔日這雙叱吒風雲的手此刻卻是那麼柔弱無力。

    望著他,帝林認真地說:「拜託了。今西。」

    看見帝林柔弱而溫和的眼神,今西心頭一陣陣的難過。他鞠躬道:「謝大人栽培。大人,您放心吧。遇到事情,我會和大家商量著辦。」

    順利安排好了這件大事,帝林顯得也輕鬆了很多,他微微抬高了聲量:「紫川、流風、林氏,都是統兵數十萬的大國,你們是鬥不過的。而在海外。你們可以殺出一片天地。爭得一塊安身立命地地盤……我不擔心你們鬥不贏那些海盜,我只擔心你們不夠團結……定要團結!團結起來。你們就能戰無不勝。

    一個團隊裡只能有一個領袖。哥普拉,白廈,以後,今西就是你們的領袖了。你們要支持他,跟著他走。不要爭吵,不要內訌,像對我一樣對他。這個,你們能辦到嗎?」

    白廈立即表態:「大人,您放心。我會堅決支持今西大人的。」

    哥普拉卻不出聲,良久,他才說:「大人,我跟隨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您。我很佩服今西,他聰明,對我們也好。但,我不可能像對您那麼對他地……無論誰都不行,我唯一跟隨的只有您。」

    帝林凝視著他,輕聲問:「若我不在了呢?你怎麼辦?」

    哥普拉茫然失措。三十多歲的漢子,此刻卻跟迷路的小孩一般無助,他淚水汪汪的喊道:「大人……你不要我了嗎?」

    一時間,屋子裡的空氣都凝固在一片深沉的肅靜裡。

    良久,帝林歎氣道:「算了。今西,以後……這群混蛋要你受累操心了。」他在枕頭上轉過頭去,不讓部下們看見他眼中的淚水。

    今西也是眼眶發酸。他強忍著淚水,笑說:「大人說地什麼話,弟兄們都是很棒的。大人,您領著我們繼續在海外殺出一片天地,讓海盜們見識下我們鐵血憲兵的厲害!」

    這時,遠處遙遙傳來了一陣喧囂,那聲音,像是無數人在高聲歡呼和鼓掌,那低沉的呼聲震得地面嗡嗡晃動,而且,這喧囂是越來越大聲了。

    幾個軍官對視一眼,白廈起身說:「我出去看看。」

    沒有兩分鐘,他很快的回來了,稟報道:「大人,是那路半獸人在吵鬧。不知為什麼,他們都湧出了營中,在外面歡呼和鼓噪,還有人放鞭炮。」

    今西皺眉說:「不能跟他們帶隊的說說嗎?大人需要休息,這麼吵法,成什麼樣。」

    「我已經派人找他們帶隊的德昆交涉了。請他約束部下。」

    這時,閉目養神的帝林輕聲說:「請那邊帶隊地人過來吧。我想,可能是有什麼事。」

    白廈親自過去請,德昆倒也爽快,立即就屁顛屁顛跟著過來。對待帝林,他地態度很客氣,見面就躬身行禮:「俺是遠東軍德昆,參見帝林大人。」

    「免禮吧。德昆閣下。」帝林躺在床上,虛弱的說:「我這個叛匪頭子,不是紫川家官員,也當不起大人地稱呼了。」

    帝林客氣,德昆卻不敢放肆。在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他感受到了無聲的壓力,淡淡的威嚴籠罩著這個垂死的病人,那是真正名將的威嚴和氣度。他們習慣立於萬人之巔、睥睨天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不容折辱的高貴氣質,哪怕死亡都不能將其剝奪。

    「帝林大人,在不在紫川家當官,您都是條好漢。俺們遠東人。最重地是豪傑。帝林大人,您跟當年的斯特林、魔神皇一樣,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俺說不出來。反正覺得,你們這種人,就跟天上的星辰掉地上一般,讓人瞧著就敬重!」

    半獸人翹起了大拇指,讚歎道:「何況,誰不知道您是當世名將,敢殺皇帝造反,鬧騰出了這麼大的聲勢。輸也罷贏也罷,這份氣概有誰不服?真英雄識豪傑,光明王殿下也不會結交孬種,他老人家那麼看重您,那您準是了不起的豪傑!」

    對半獸人的讚譽,帝林只是淡淡一笑。

    「一路上,有勞將軍一直護衛照顧著我們,昨晚還伸出援手。我代弟兄們感謝閣下。日後,還望閣下多多照顧他們。」

    「大人。您別說了,再說俺德昆羞得要鑽地了!」半獸人連連擺手:「光明王殿下派俺來保護您,可大人您一路兵貴神速,將俺撇得趕都趕不上。前晚終於追上了,卻是遲了一步,讓那群王八蛋傷了您,我回去真不知怎麼跟殿下交代好。看在俺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大人您可得幫俺求求情啊,殿下地軍棍打起人來可是很疼的,俺承受不起啊……」

    帝林開心的笑著,微微點頭:「好,我會幫你求情的……只要我還能再見到阿秀的話。」

    監察廳軍官們黯然神傷,德昆卻是聽不出帝林話中地深意,興奮的一拍大腿:「嘿嘿,那俺就多謝大人您了,呵呵。對了,聽說前晚大人您受了傷,沒事吧?」

    「有勞牽掛了,我並無大礙。」

    「那就好!俺說了,帝林大人您是什麼人啊,您能跟俺們光明王對打,一夥匪幫怎能奈何得了您!大人,您放心好了,俺會幫你追查那夥人,到時候一定把他們抓住!殿下要保護的人也敢動,真是找死!」

    帝林道了謝,隨後問起:「我聽到剛才你們那邊有些吵鬧,可是有什麼事嗎?」

    「倒是忘記向大人您說了:剛才帝都的信鴿飛到旦雅,帶來了消息:殿下他老人家準備要做皇帝了!原來紫川寧總長覺得自己做不來,要讓位置給俺們殿下做!想到殿下就要當皇帝了,小伙子們太高興,沒想到驚動了大人您休息,俺這就回去管教他們!大人,您安心歇息就是。」送走了德昆,帝林神色平靜,對紫川秀即位地消息並不感到驚奇:「我本來還想讓德昆轉告阿秀一些話的,現在看來,卻是多餘了。紫川寧比我們想像的要聰明得多。現在她自己退下來,還可以保全社稷宗廟,到時候被人趕下來,那就不知道是什麼下場了。」

    眾人議論了一番,帝林只是閉著眼睛養神,良久,他擺擺手,部下們都會意的退了下去。

    第二天的時間很平靜的過去了。天上一直在密集的下著小雪。哥普拉和今西進去幾次探望,帝林都在昏睡中,臉色白得厲害,氣息微弱。大家都沒出聲,但心裡都明白,這位睥睨天下的梟雄,只怕是時日無多了。

    黃昏時候。帝林又自己醒了過來。軍官們都過去問候請安,卻見帝林半躺在床上,神色比起白天裡好了很多,說話中氣也很足。軍官們都歡喜,說大人地身體好轉了不少,很快就能痊癒了。

    帝林笑笑,笑容裡有一種透切的蒼涼:「剛才,我夢到了斯特林。他跟我說,時候差不多到了。」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截斷了,屋子裡靜得驚人。軍人們佇立無聲,他們以冷峻的臉將心中的劇痛深深地隱藏。

    「帶我出去,讓我見大家最後一面吧……」

    這是一個寒冷地冬日,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發出無力的白光,寒風掠過蒼翠地西南原野。捲起了無數地雪霧。濛濛的雪霧中,殘餘地憲兵在院落間排成整齊的隊列,接受領袖最後地檢閱。他們憔悴、飢餓,乾瘦,黑色制服被泥漿和血污弄得骯髒不堪。但在他們眼中。卻依然有著強烈的火焰在燃燒著,那是永不屈服的精神,即使身陷困窘,他們依然有著沖天殺氣。嘹亮的口令迴盪在荒村的上空:「憲兵團一大隊接受檢閱!」

    「立正!」

    「敬禮!」

    「憲兵團二大隊接收檢閱!」

    「立正!」

    「敬禮!」

    「憲兵團三大隊接受檢閱!」

    「立正!」

    「敬禮!」

    帝林裹在厚厚的棉被裡。哥普拉、今西和白廈三人扛著他,一步一步的檢閱著隊列。在帝林經過的時候,士卒們用力地行禮,把腰桿挺得筆直,昂首挺胸的站著,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們低頭。帝林沒辦法舉手回禮,他只能用溫和鼓勵的目光來向士兵們回禮,專注的望著他們。看著那些年輕而憔悴的臉,那些單純而忠誠地男子。

    沒有人說明,但所有人都在心中明白,這一面將是訣別。隊列裡偶爾也會響起低沉的哭泣聲,但很快會被軍官的呵斥阻止。士兵們無聲的流著淚,任憑滾燙地熱淚在臉頰上流淌著,他們用熱切的目光望著自己的領袖,望著他那蒼白的臉。還有臉上那平靜的微笑。很多人將一輩子銘記著這個笑容。他們親眼目睹了,真正的勇者是怎樣面對死亡的。

    今西大聲喝道:「肅靜!大人有令!」

    茫茫的雨雪中。士兵們挺拔地身形如同一排排凝固的雕塑。莊嚴的沉寂中,一個虛弱的聲音傳入了他們耳中:「士兵們……我……來給你們……頒布……最後的……軍令……」

    士兵們全體立正,只聽「啪」的一聲皮靴並腳齊響,隨後,整個村莊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深沉的寂靜中,人們只聽得到雪花落地的輕微聲音,也聽得到帝林粗粗地喘息聲。在這一刻,帝林抬起了頭,目光在士兵們身上游離著。他地胸口急速的起伏著,像是要積蓄說話地力氣。最後,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光輝的笑容,掙扎著說:「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新生的帝國……需要男子……一個時代……已經來……臨。」

    說到最後一句時,帝林的意志已經支持不住了,聲音微弱得幾乎無法聽聞。他的頭顱猛然的垂下,歪在哥普拉的胸口。哥普拉緊緊的擁住他,彷彿要用身體替他擋住死神的腳步。

    誰都沒有說話。沉寂中,紛紛的雪花落在帝林蒼白的臉上,卻已不再融化。

    「大人,我們來生再見!」

    今西的眼中飽含著熱淚,向著哥普拉懷中的人深深的鞠躬。

    茫茫雨雪中,八千追隨者同時深深的鞠躬,他們的淚水和夾帶著雨滴的雪片一起,潤濕了西南肥沃的大地。八千熱血男兒哽咽的呼聲匯成了滾滾的春雷,迴盪在西南蒼翠的原野上。

    「大人,我們來生再見!」

    這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

    七八七年二月七日,帝林亡於西南旦雅行省的荒村,時年三十三歲。

    而一年前,斯特林死於與帝都近郊的望都嶺,時年三十一歲。

    帝林的衛隊長,監察廳高級將官哥普拉,於帝林靈前自刎。時年三十五歲。

    帝林死後,按照他的遺命,在今西帶領下,監察廳殘部向德昆率領的半獸人部隊投降。然後,今西在房間裡服毒自盡,是年二十九歲。

    英雄和英雄地傳說,如落葉一般飄零。紫川家最鮮艷的花朵,都凋零在最燦爛的歲月裡。

    七八七年二月九日。帝林死後兩天,日夜兼程的紫川秀這才趕到。得知帝林的死訊,勞累過度的紫川秀當場吐血,昏厥在地。好在後續趕來的白川、林冰等人主持了大局,安撫了叛軍士卒,也主持了帝林的葬禮。

    一個星期後,帝都關於總長位置地爭論終於塵埃落定。因為紫川寧辭職的態度十分堅決,她搬離了總長府。回到了自己的舊莊園居住,閉門不見來客,元老會終於也死心,默認了紫川寧離職的事實。

    紫川寧離職,但還有幾位公爵同樣擁有紫川家血脈的。按照舊例,在正統嫡系斷絕的情況下,可以從旁系中選擇繼承人。但公爵們也不是傻瓜,現在的總長位置實在燙手。連紫川寧都坐不穩這個位置,他們若敢碰一下,只怕是毀家滅門的慘禍。所以,不等元老會問,他們立即就表態:「秀川總統領人品貴重,德才兼備,當為至尊!」

    現在地形勢,誰都明白紫川秀的崛起已是不可阻擋。既然連紫川家的繼承人都認輸了。元老會也沒愚忠到要螳臂擋車的地步。

    二月二十五日,帝都元老會的三十七次全體會議上,元老會以多數票通過,原家族總統領紫川秀閣下繼任為紫川家第十代總長。這次會議紫川秀並不在場,他也一再聲稱自己沒有當總長地想法,不過,這並不妨礙元老們照樣通過了這個決議——自古以來,有哪個篡位者會承認自己想做皇帝的?皇帝的位置比洗茅廁的民工慘多了。他們實在是為了天下蒼生迫不得已才坐上去地啊!

    元老會任紫川秀為總長的消息傳出。當天,帝都城居民能聽到城外半獸人士兵熱烈而狂野的歡呼:「呼~卓~拉~」呼聲像低沉的雷聲一般從城市上空滾滾湧過。於是帝都城內的貴族、平民和文武官員都跟元老會保持了高度一致,紛紛表示擁戴紫川秀閣下為王是唯一正確而光榮的道路。

    然後,國內的軍方勢力也迅速表明了支持態度。以明輝統領為首的西北軍官集團發表了熱情洋溢地講話:「秀川殿下不但是當代最高尚、最傑出、最偉大的將軍,更是對國家有著最巨大貢獻的偉人。能與這樣了不起的當代偉人共事、並肩戰鬥,是家族當代軍人的最大驕傲。西北軍全體將士對秀川殿下懷有最最真切的崇敬之心,更為能以最高度的信任票贊成他就任家族總長而表達我們最衷心的歡愉!」

    各地總督和省長因為參加紫川寧地就職儀式,大多也聚在帝都。他們也紛紛發表聲明,說他們早就看出了,秀川殿下有真龍之相,天命所歸,早就該當總長了!

    人們第一次發現,紫川秀聲譽竟是這般良好,不但國內堅決擁戴,國際上也是反響熱烈。在得知帝都變動地第一時間,藍城的獨立軍閥流風霜公主就發表了講話,表示若是紫川秀任總長地話,她有意向與紫川家進行「廣泛而深入的交流和合作,消除隔閡,增進友誼,為促進大陸統一與和平做出積極努力」。

    林氏家族的族長林睿也通過駐帝都辦事處發表祝賀聲明,稱與秀川殿下有著多年來深厚的交情,若是秀川殿下就任總長的話,林氏家族將堅決支持紫川家的新政府,和平解決與紫川家的西南領土爭端問題,繼續發揚與紫川家的傳統友誼。

    對林氏家族的賀信,紫川秀的反應很不友好:「友誼?搶奪我西南六省、在旦雅襲擊我國的監察總長,來而不往非禮也,下個月我就帶三十萬半獸人兵到河丘去做友好訪問,流風霜殿下也有一點舊帳和林家要談的,你通知林睿等著好好接待我們吧。」

    聽到這飽含著火藥味的答覆,林家的長老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新生的紫川帝國,幅員萬里,強兵何止百萬。當年帝林的二十萬兵馬就把林家鬧得天翻地覆,若是紫川秀和流風霜聯手過來的話,林氏真的要亡國滅種了。

    河丘的林睿宗家親自跑來帝都緩和關係。當他抵達時,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低沉而壓抑的戰爭稠雲中。紫川家英武的新任總長已經放出風來:懲戒林氏家族的戰爭勢在必行。

    在剛剛結束的討逆戰爭中,遠東軍的傷亡大大低於預期,反倒增加了十幾萬強兵。現在,紫川秀麾下善戰強兵六十萬,無論軍中還是民間,統一天下的呼聲日益高漲。軍中求戰的氣氛濃厚,尤其是以白廈為首的帝林舊部最為積極,他們寫血書求戰,說只要打林家,他們願當敢死隊為大軍前驅,以血洗罪。而遠東的少壯派軍官們,更是把林氏家族當做獲取功名的最後機會。

    為討好新總長,也是對自己在討逆戰爭中無所事事的彌補,西北和西南各地的貴族也都雀躍請纓,西北統領明輝更是親自跑來向紫川秀請戰,表示願率西北軍為前鋒,徹底剷平林氏家族。他清楚,在流風霜和紫川家和解的形勢下,西北防線在國家戰略中的重要性正在日益下降。自己若不能積極表現給新總長看的話,西北軍和自己都逃不掉被裁軍和削減的命運。

    更令林睿擔憂的是,紫川秀聯合流風霜的恫嚇並非空口白話。鎮守藍城的流風霜軍團確實與紫川家新任總長關係密切。河丘駐帝都辦事處注意到,流風霜的高級使者英木蘭頻繁地進出紫川家總長府,還經常跑去與紫川秀手下的首席統領白川大將秘密會面。

    兩國的高級將領頻繁秘密會晤,這當然不是為了談情說愛和替上司遞送情書——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政治家都不會這麼想。在這些跡象裡,林睿聞到了戰爭逼近的味道。他頻頻活動,求見紫川家的高官們——林冰統領,明羽統領、白川統領,甚至連剛剛從王國帶著一群酋長風塵僕僕趕過來恭賀紫川秀就任的極東統領羅傑,林睿都送上一份厚重的賀禮,期望能緩和關係。

    統領們直言不諱地告訴林睿:「林家這次闖禍了。雖然我們並不贊同連續開戰,但若是陛下要打林家,我們也會率部出陣。一切全憑陛下聖意。」

    尤其是跟著羅傑過來的那群面目猙獰的魔族酋長,他們一邊望著林睿,一邊低聲嘀咕著:「就是這個人惹了咱們的血眼陛下啊!」

    「聽說林家很有錢的,牛羊滿坡,遍地牛奶,到處是肥沃的牧場。」

    「陛下到底什麼時候下達總攻令呢?我們雷族也想報名參加遠征。」

    「雷豹你還是留著跟野蠻人玩吧,陛下最寵信我們韃塔族,準會調我們的兵!」

    酋長們注視林睿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慄,他有一種肥肉置身狼群的錯覺,冷汗夾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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