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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 暾出東方 第320章 推衍仙傳 文 / 風斯在下

    龐入霄拳勁剛猛,元力充沛,一路『乾元拳』使開,如同狂風巨浪,步步緊逼,拳風過處草木應手而枯,土地遍佈焦痕。

    楚煌素習『赤鳳炎氣』、『百煉金砂』的法門,對火炙之力絲毫也不陌生,若是換了功法相異的對上這路『乾元拳』,多半不敢輕攖其鋒,一步受挫便再無勝算,即便伏蓉那樣的修為也只能採取守勢,徐圖進擊之策。

    楚煌渾身靈竅久經金砂淬煉,再加『北溟接引術』和『青陽鬱火功』這兩門調和道息的上乘法門,在『乾元拳』疾雷破山般的攻勢下卻似如水得魚,絲毫也不顯窘迫。

    楚煌謹守門戶,渾身靈竅如封似閉,將流風溢氣盡數收攏。龐入霄自被伏蓉所擒,又在臨雲塔中困了數日,功力不免大打折扣,因那『青陽鬱火功』堪稱天下獨步,伏蓉施下的禁制和天元正宗的法門可謂是格格不入,龐入霄這幾日調整道息,自謂禁制已經解除,誰知激鬥之下,體內反而多了一道若有若無的靈力,不時阻滯經脈,攪得他頗有內顧之憂。

    三十合過後,楚煌仍是見招拆招,不緊不慢。龐入霄卻不免焦躁起來,一來他是道門名宿,自恃身份,數十合拿不下一個後輩少年,已使他面上無光。再加上『鬱火真氣』不時在體內反覆,也讓他應變乏術。他卻不知『鬱火真氣』固然難以化解,以他的精湛修為原本也不足為患,偏生楚煌從伏蓉習得『青陽鬱火功』的法門,和龐入霄體內的『鬱火真氣』同質同源,交手之下,元氣交撞,原本蟄伏的『鬱火真氣』被青陽功吸引,便也不甘雌伏,龐入霄不懂這其中緣由,只覺道息運轉越劇,那股真氣便愈形壯大,他生怕遭受反噬,拳上的真勁不知不覺便收斂了幾分。

    『青陽功』極擅溝流自然之力,兩人再鬥數合,楚煌便察覺到他體內有同質真氣,心念一轉,便即瞭然。掌心炎氣倏發將來拳掃開,同時默運神識,『地裂矛』坼地而出,楚煌掣矛在手,反身疾刺。龐入霄猛吃一驚,這幾式兔起鶻落,讓人目不暇接。他本就分神壓制體內鬱火真氣,楚煌處處防守,龐入霄只當他技止此矣,何曾料到有此一手。百忙中變拳入抓,探手將矛頭拿住。

    楚煌的『青陽功』只是薄有根基,要想調動對方體內真氣本無可能。但『地裂矛』是靈識之兵,和楚煌心意相通,龐入霄拿住矛頭,體內鬱火真氣倏然一疾,楚煌體內同質真氣又籍著矛柄疾衝而至。

    龐入霄『哎呀』一聲,額上冷汗直冒,體內道息紊亂,全然不聽掌控。楚煌冷冷一笑,他只需將矛鋒輕輕一遞便可取這位大高手的性命,不過此老雖然蠻橫,尚不失為正人君子,他也不願和龍城鳳都結仇,手上蛇矛一震,龐入霄跌退數步,趺坐在地,盯了他一眼,緩緩闔起雙目,收束體內紊亂的道息。

    楚煌一言不發,轉身抓起陳魚的手臂,低聲道:「咱們走。」

    「你沒事吧?」陳魚關切地問。

    「沒事。」

    「他呢?」

    「死不了。」

    陳魚聽楚煌如此說,知他留有分寸,便不再問。楚煌心知經此一戰,龐入霄即便不肯死心,短時間內也不敢貿然追來。他既然答應要傳授陳魚一些修道的法門,便不能將她整天裝在箱裡,但她一弱質女子,實在艱於跋涉,楚煌只好告聲罪,讓她伏在背上,連夜趕出數十里,直到天色矓明,才找了一處平曠之地,坐下休息。

    ……

    「世間道法千奇萬狀,包羅萬有。總在於調和陰陽,延年益壽。有生之物莫不有死,天地萬類概莫能外。人為天地之中,萬物之靈長,代毛、羽、鱗三族而統御天地,老君曰,上善若水,至柔者至強,比之毛、羽、鱗、介,人亦可謂柔矣。」

    兩人一覺醒來,楚煌便依約為陳魚講授法門,楚煌找一平滑大石坐下,陳魚趺坐一側,頭梳道髻,身穿皂衣,也頗像仙家弟子。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楚煌雖以所知有限,也不願單傳殺伐之術,使人誤入歧途。是以開談明示,不免說一些天道循環、萬物之理。陳魚支頤而聽,眼眸中神采變幻,有時綻唇微笑,有時若有所思,倒讓楚煌心中納罕。

    楚煌輕咳一聲,詢問道:「我方才講的,夫人可聽的明白嗎?」

    陳魚微微一怔,放下手臂平展了衣袍,直起身子道:「師傅是說天道至大,天、地、神、人、鬼莫不在此一循環當中,是以道門術法雖可略延壽命,切不可妄自尊大,毀道無法,傷人害命。」

    楚煌點頭道:「自天地未辟,萬物未生,混沌太極便孕育此陰陽兩氣,前此四靈皆習於用陽而拙於用陰,盈滿則虧,盛極必衰,古人所謂不窺牖而知天道,豈非此種道理麼?」

    「自漢時西王母援引佛陀大敗七聖,兩教劃天地而治,天道日隆,地道日卑,雖仙道有成也不得不受此牢籠矣。前此宗法未廢,學在王官,道者也皆從闡截兩教傳下,師徒授受,便如炎漢之察舉制。相傳劉向撰《列仙傳》,東晉葛洪又撰《神仙傳》以繼之,搜羅傳聞才得百數十人,其時修道之途未廣亦可知也。」

    「神仙之術,本有服食、煉氣兩途,服食又有所謂金丹大道,乃取黃金不滅不壞之義,古來帝王多有熱衷此道,亦不聞有成仙者。相傳只有美猴王偷吃老君仙丹,又經八卦爐煉了四十九日,終成金剛不壞之軀。蓋此法無所授受,莫可究詰,昔日淮南王飛昇,遺下一書名《枕中鴻寶苑秘》,此書被劉向所得,自幼習熟,自謂能煉就金丹,帝責之不驗,下獄幾死。自張天師道教興盛,此法已成專門之業,查狐怪之書,純一以金丹得道,俗世已甚難聞見。」

    「又有靈果、仙花、龍液、幽泉,服食得當,也多能返老還童,身輕體健,然此也不過拋絕世俗者為之。況天地靈物,不多可得,此法也非人人可期。」

    「今日俗世昌然大盛者,則為煉氣一途。自玉帝重光天庭,神仙分途,聰明正直為神,譬如俗世之官吏,逍遙物外為仙,譬如凡間之德隱,是以神之權重,仙之望尊。神者,多以功德修成,又有陽世考核之法。此則神仙一道變化之微跡也。」

    陳魚笑道:「弟子昔時也頗看過些神鬼之書,自《山海經》、《搜神記》以下,至於《聊齋》《閱微》也曾翻閱數四,只道是諧趣之談,不足憑信。子亦不語怪、力、亂、神,是以子貢曾言,夫子之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如師傅此等妙論,真是聞所未聞。」

    楚煌微喟道:「夫子不言,亦是植本固源之法,夫子作《春秋》,是非二百四十年之間。有所見世,有所聞世,有所傳聞之世。概乎言之,皆有魯史可本也。至於神怪之事,若有若無,又何以取信於人人?況夫子之世,禮崩而樂壞,世間雜作且搖蕩生民之情性,無所底止。是以夫子先正名,亦是汲頹流,正本源之法。『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則夫子之誠可以證之於鬼神,行之於萬世。豈似碌碌俗子,目眩於鬼神之有無,以取媚於利祿乎?」

    「夫子,聖之時則也。孟子揚性善,荀卿道性惡,豈孟子不知性之有惡,荀子不見性之四端乎?蓋時有所不同也。董仲舒即援引陰陽之說,大倡天人合一。自美猴王大鬧天宮,玉帝延請西方教主平定妖族七聖之亂。佛教東來,值五胡三百年之亂流,納懦民於佛法之中,為說淨土,為說天國,為說六道輪迴,為說眾生皆苦。此正夫子之不言,而愚民之易染也。」

    「昔陳勝已以三事糾集徒眾,曰魚腹藏書,曰假籍妖狐,曰買卜問卦。此皆真假莫辨而脅民以懼者也。後有黃巾,假南華授書之說,傳三十六方弟子,託言黃天,震盪天下。我中夏廣土眾民,黎民之所染所信有不可致詰者,清平之時尚得相安,然而被邪說破產毀家,妻離子喪者亦復不少,亂世梟傑資以亂天下者更所在多有。自張角太平道以來,方臘之景教,元末之白蓮教,清末之拜上帝、義和團,使邪教宰天下,真生民之大不幸也。」

    「此輩皆有亂世之力,無總成之功,陳勝雖造妖言,漢帝終入長安;張角氣焰雖盛,魏武韜謀為深;紅巾雖雲先起,洪武實成其功。此三人皆知從政治上用力,是以漢、明開創平世,魏武尚譎詐,遂有司馬氏之患。至於方臘擾亂,金兵乘勢南下,李闖入京,滿清隨而入關,此又生民之大劫,人道存亡之機也。」

    「魏晉之清談,宋明之理學心學,無不標榜情性,昌言天道,皆因佛教東來,彼輩勝言性與天道,百姓耳濡目染,儒者志在化民成俗,欲閉口不言亦不可得矣。」

    「敢問師傅,煉氣之法應以何者為先?」陳魚抿嘴笑問。

    楚煌微一沉默,「我有『五禽戲』一術,相傳是漢末神醫華元化所創,此術陰陽兩濟,有剛有柔,勝過趺坐吐納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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