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慾海沉浮 第09章 難念的經 文 / 葉啟塵
我回到公司,馬上安排申婷、劉偉等人停止一切公關活動,將精力投入到『來黑吧』的管理上去。而需要拿定主意的我,現在心中卻極度矛盾,以我做人的原則,低三下四的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如果選擇堂堂正正做人,我手裡的錢足夠自己風光一生,可是我的技術那麼辦?於斌教授的期望怎麼辦?造福人類的理想怎麼辦?只要我還想有所作為,政府這道坎是跳不去的。這時候我想到遊戲中自己的忍辱負重,自己的堅強自立,我更真切地體會到,遊戲與現實之間的差別有多麼巨大。
我曾經想到過逃避,不是那種徹底的放棄,而是另外選擇一個城市,換個環境從頭做起,可是這個想法很快便被我否定了。京都有個鄭啟明,離開這裡保不定還會有什麼王啟明、李啟明,以我現在的性格,心高氣傲,走到那個都免不了要得罪人,如果在另外一個城市再出現這種情況怎麼辦?繼續流竄嗎?這是肯定不行的。而且逃避就是向鄭啟明示弱,我是不甘心的。
一時難以決斷,乾脆不準備想了,我告訴自己,平靜幾天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一看是夏時節。
「田有糧,你傳來的協議樣本我看過了,覺得沒有問題,我們什麼時候簽字?」
我苦笑了一下,看來有必要把我目前的處境告訴她,怎麼說夏時節過去對我不錯,我沒有理由拉她一起淌這渾水。
「你現在有空嗎?」
「怎麼了?」
「如果有空,我們在『三友』咖啡廳見面吧,我有事情與你商量。」
十幾分鐘之後,我與夏時節便坐在了咖啡廳裡,我把自己遇到的煩惱告訴給她,讓夏時節自動退出。
「如果我不願意呢?」夏時節的態度是我沒有料想到的,她居然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夏時節,不是我不願意與你合作,而是我不願意你被扯進這場不必要的糾紛中來。」我再一次說明自己的立場。
「你為我好,這我明白。」夏時節望著我的眼神很特別,居然對我道:「不過我還是差一點被你的偽裝所蒙蔽,其實你根本沒有變。」
「什麼沒有變?」我很想知道。
「你的善良本質沒有變。」夏時節的臉上居然帶著笑意。
「我有嗎?」我輕輕搖頭。
「記得我們從前一起逛街的時候,你總是怕我花錢,一再聲明你不會對我的行為負責,你當時面紅耳赤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起來。」夏時節的話也讓我想起過去的那段時光,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挺搞笑的。
「現在你不同了,雖然表現得沒有那麼直接,似乎更含蓄一些,但是內在的東西沒有變。」夏時節還是她剛才的意思。
「我們不繞那麼遠了,還是說說你的想法吧,你真的不準備放棄?」我把扯遠的話題收了回來。
「剛才我已經講過了,我堅持我們的合作意向。當然,」夏時節無奈地道,「如果你畏懼了,準備退出,我出沒有辦法。」
「退出是不會的,不過一步怎麼辦我還沒想好。」我說了實話,「低頭去求那個畜生我是辦不到的。」
「我考慮不了你那麼遠,就說我們的合作吧。」夏時節品了口咖啡,道,「鄭啟明不是還沒有拿你的『來黑吧』怎麼樣嗎?那我們的合作基礎就還存在,對世傑律師事務所的宣傳效果也存在,我沒有理由撤出。」
我在心裡苦笑一下,暗自想道,夏時節果然看到的是眼前利益。體之不存,毛之焉附?如果我的科濃公司不能合法存在,『來黑吧』存在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我覺得,如果你準備與鄭啟明鬥下去,堅持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夏時節道。
「堅持?」我反問道,「我堅持什麼?」
「堅持你的公司、堅持你的技術、堅持你的追求,甚至是堅持你的申報程序。」
原來夏時節不放棄合作,是為了讓我不放棄努力。我驚喜地道:「你是說,讓科濃公司在社會上形成一定影響,從而給姓鄭的施加壓力?」
「對先進技術的打壓事實是拿不到檯面上來的,這樣做的關鍵在於你的技術過硬、自信心強。」夏時節對我分析道,「雖然現行社會強權的威力巨大無比,可是輿論的力量也不容小視。如果你能讓你的公司、你的產品被社會大眾所重視,被輿論媒體所關注,只要選擇一個恰當的時間,將你被到的打壓情況通報出去,那難受的不會是你。」
「高啊,實在是高!」我由衷地讚歎,「不愧是京都知名律師,見識與謀略就是不同尋常。」
「少給我戴高帽,剛才差一點被人炒了呢。」夏時節責怪地道。
「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現在已經知道錯了。」
「不過這是一條極為艱辛的路,田有糧你應該認真考慮一下,建議你不要輕率地做出決定。」
我平靜地道:「我生平最恨仗勢欺人的人,既然命運還留給我一個與鄭啟明較量的機會,我是不會向他低頭的。」
「那個人是願意輕易向人低頭的?許多情況都是被逼無耐。其實暫時的低頭能夠有效地避免自己受到傷害,等到自己的力量足夠與對方抗衡,再挺起自己的頭顱,也未免不是大丈夫所為。」
類似意思的話我已經聽到過了,而臥薪嘗膽的故事我也知道很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偏偏不喜歡這種妥協,這種方式,我就是要與鄭啟明在光天化日之下較量,看看誰強得過誰。
我將自己的想法與夏時節講了,夏時節卻向我講了另外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與鄭啟明作對,怕是還要得罪一個人,一個你不願意得罪的人。」
「誰?」我小心地問。
「你沒有看到嗎?那天誰與鄭啟明在一起。」
「秦玉情?!」我驚訝地道。
「不錯。」夏時節苦笑著道,「她與鄭啟明的關係很微妙,讓人有些看不懂,不過兩個人走得很近是事實。」
「這怎麼回事呢?」我心中暗道。玫瑰園的時候,我們與鄭啟明一起吃飯,秦玉情對他的態度雖然不得罪,卻也沒有巴結的意思,現在為什麼會這樣?難道走上社會秦玉情真的變了?
夏時節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對我道:「很多東西都在變化,又有很多情況外人是想像不到的,現在秦玉情與鄭啟明的關係我想她並不願意,可是她也許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我驚道,「她怎麼了?」
「不是她怎麼了,而是她的家庭出事了。」夏時節又為我們每人要了一杯咖啡,看意思她還想再聊下去。
「這幾年由於國家房地產政策的調整,對整個房地產業影響很大,秦家控制的馨雨集團由於對政策的理解有誤,陷入極為不利的環境中,目前他們極需一種力量,將他們由泥潭中拉出來的力量。」
「這就是秦玉情與鄭啟明接觸的原因?」我不解地問。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夏時節搖頭道,「眼下馨語集團幾處樓盤得不到銀行的支持,再加上材料上漲、成品樓降價,他們的維持已經十分艱難了。」
「鄭啟明會讓這種形勢改變嗎?」
「根據可靠消息,目前京都市政府有一個規模很大的辦公樓改造方案,這個方案的具體負責人就是鄭市長,鄭啟明的父親。」
原來是這樣,我總算搞明白了。
「那現在秦玉情與鄭啟明的接觸屬於什麼性質?是談朋友?還是拉關係?」對這件事我的觀念又模糊起來,我最不願意聽到性賄賂這個詞,那樣將是一個形象在我心中的崩潰。
「我剛才講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微妙,不只是你我,很多瞭解內情的人也講不清楚。不過我考慮玉情不是隨便的人,而鄭啟明也不是剩油的燈,他不得到些什麼是不會把好處拱手讓給秦家的。」
那樣秦玉情就很難兩全了,我對秦玉情的命運擔心起來。多好的一個女孩,如果因為家庭的利益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那是多麼讓人傷心的一件事情。
「不說人家了,自己的麻煩都解決不了,你說對吧?」夏時節的臉上又眨起剛才那種無奈與憔悴。
「是啊,我們都是麻煩纏身了,你應該過得還算不錯吧?」我試探著問。
「想知道我身上的故事嗎?」夏時節迷著眼睛向我問道。
「我無意打探別人的陰私,如果人家願意告訴我,我也很樂意做一名稱職的聽眾。」
夏時節將面前的咖啡推開,拉我起身道:「我們換一個地方。」
這次我們來到一個酒吧,夏時節為我們要了一瓶法國產的紅葡萄酒,我借口喝不慣,為自己換了瓶啤酒。
夏時節向我舉了舉手中的酒杯,道:「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就煩惱纏身,沒少把心裡話向它傾訴。來,我們先乾一杯。」
一杯紅酒很輕鬆地被夏時節喝了下去,她的樣子著實讓我嚇了一跳。
「不用管我,我沒事的。」夏時節似乎看到了我眼裡的擔憂,反過來安慰我道。
「酒喝得太快對身體不好,要不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我勸慰她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嗎?沒有這東西似乎不行。」夏時節的臉上已經泛起一層紅潤。
又是一杯酒下肚,夏時節突然向我問道:「田有糧,如果我告訴你,夏時節是一個毒梟的女兒,你會怎麼想?」
我沒想到夏時節這麼直率,一上來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臉上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我半天才道:「我會認為你是在和我開玩笑。」
「不,不是玩笑,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夏時節的臉上滿是痛苦。
「如果這是事實,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不是你自己想知道嗎?」夏時節吃驚地道,她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對她。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告訴我,因為我是你的朋友?」
這次夏時節的目光是認真的,輕輕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是這樣認為的,那我作為朋友對你講講我的看法。」我平靜地道。「首先我要表明,我對吸毒深惡痛絕,我認為所有犯毒的人都應該受到法律的懲罰。」
「你也是這樣說。」夏時節失望地低下頭,把杯子裡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又為自己倒滿一杯。
「但是,我並不認為你做為一個毒梟的女兒會有什麼錯,當然前提是你沒有參與其中。」
夏時節重新抬起頭來,用一又美麗的眼睛望著我,目光中似乎有一絲感動。
我繼續道:「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就像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一樣,對她個人的評價,應該與她的父母區別開來。」
「很多人都是這樣講的,可是真正做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兒。」夏時節的目光暗淡下來。
「你為什麼如此在意他們對你的看法?」我試圖將夏時節帶出一個誤區。
「因為我每天生活在這樣的一群人中,要看他們那種異樣的目光,聽他們講那種故作神秘的語言,我已經受夠了,卻又無法放擺脫。」眼前的夏時節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瘋狂地喊叫道。
「你知道這樣的日子過起來會有多麼的痛苦嗎?」夏時節不住地搖著自己的頭,「你知道我作為一個律師,突然被衝出來的吸毒者抱住我的腿,哀求我送他們一點時的心情嗎?」我發現由夏時節的面頰上流下兩行淚水,她的痛苦可想而知了。
我等夏時節平靜了一些,才又道:「你為什麼不選擇離開?離開這個地方,不讓別人知道你的過去,只讓他們看到你的現在,不是很好嗎?」
夏時節又喝了口酒,苦笑道:「還來勸我,你不是也不準備離開嗎?」
突然間我明白理解是一種什麼東西,原來我們是相同性格的人,相同的性格往往會選擇相同的道路。我覺得與對面這個女孩的距離突然間很近很近。
「那你就去面對吧,就像我一樣!」我堅定地道。
「我會的,我已經在這樣做了。我在公眾場合顯得很堅強,可是我也需要向人傾訴,需要有人知道我的痛苦、我的努力,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為什麼我要是一個女人。」夏時節的話講得有些模糊,我這才發覺她面前的一瓶紅酒已經所剩不多,似乎她已經有些過量了。
「夏時節,你不要再喝了,我們聊點輕鬆的話題吧。」我按住夏時節拿杯的手,並希望一些輕鬆的話題能讓她快樂起來。
「好啊,你還想聽誰的故事?楚箐還是沐雨?」夏時節將一雙帶著醉意的眼睛望向我,似乎很在意我的回答。
「難得你又提起她們兩個來,你不說我都要忘了。」我故作輕鬆地道,「那你就說說她們兩個的情況吧。」
「她們現在都是穿官服的人了。」夏時節擺動著那只拿著酒杯的手,醉意越發地重了。「楚姐博士畢業後進了軍隊的科研機構,去實現她科技強國的夢想了;沐雨則去做了警察,專抓我這樣的壞人。」
夏時節真是喝多了,我無奈地搖頭,並招手叫了服務員,準備離開這裡,送她回家。
「田有糧你知道嗎?沐雨到神話上學完全是因為我,為了跟蹤我,哈哈,她整整陪我在神話待了四年。」夏時節現在已經不在乎我是不是在聽,她的話象決堤的河水一樣,擋也擋不住了。
就在我與服務員結帳的時候,由一邊跑過來一個男人,一把扶住搖晃著起身的夏時節,心急地道:「夏夏,你怎麼又喝多了?」
我本想把那人拉著夏時節的手甩開,這時候他轉過了臉,一張充滿了敵意的臉,我猛然間認出了他,林名宇。雖然三年前匆匆會過一面,可是我對他記憶深刻。
「林名宇,你不要來煩我好不好?」夏時節在用力掙脫著林名宇的控制,可是她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對不起,她不想要你來照顧。」我利用這個理由,扶住了夏時節搖晃的身體。
林名宇尷尬地退到了一邊,對我苦笑道:「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我也笑道:「我也沒想到還會見到你。」
這時候身邊的夏時節不安分起來,一個勁地催促我:「我們走,離開這裡,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
我只好對林名宇道:「對不起,我要先把時節送回家去,你有事明天找她好嗎?」
在林名宇的注視下,我扶著一搖一晃的夏時節走出酒吧,向我們停車的地方走去。在路上我才想到,我根本不知道夏時節住哪兒,甚至不知道她任何一位同事的電話,試著撥了邢燕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夏時節,你住在哪兒啊?我送你回去。」我只好問她本人。
「我不要回家!」夏時節揮動著一隻手臂,「我不要回家。」她居然伏在我的肩頭痛哭起來。
「她醉得太厲害了。」我覺得心裡十分內疚。本來是想讓她避免煩惱的,沒想到反而勾起她這麼多的傷心事。夏時節今天的醉全要怪我,她一開始把酒喝得太急,我本以為她一向如此,其實早勸她幾句就不會是這樣了。
正要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伏在我肩頭的夏時節狂吐起來,這一變化來得太突然了,我沒有一點防備,讓她把我們兩個吐得全身都是。
這下慘了,剛才的一對帥男亮女馬上成為一對叫花子乞丐一樣。可惜我的身上連張紙都找不到,我只能翻開夏時節手裡的小包,找了塊手帕出來,為我們兩個胡亂擦著。
「田有糧,不要離開我!」這是夏時節朦朧中對我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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