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光明之門 175 蘭其自己的水晶雕像 文 / 昔川
175蘭其自己的水晶雕像
「你知道我的身份秘密？」蘭其今日聽到太多的震撼性消息了，老矮人道破了他並非這個世界上的原住民，蘭其也不再感到吃驚了。現在就算至高神來到他面前說：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蘭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知曉了家鄉大陸上熟悉的人出現在東方服務器這個秘密，蘭其的心就已經徹底亂了。再看到這個活了五百年也幽禁自閉了五百年的老矮人，蘭其的心更是疲憊。
深深地厭煩了過往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苦苦求索的努力，只想著或者找娜娜跟她坦白自己的一切秘密期待獲得她的幫助——蘭其相信純真的娜娜會幫他保守秘密！或者……
就算是公然在所有人包括神靈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又如何？與其在黑暗中毫無頭緒地摸索，不如堂堂正正地向這個世界上的規則和神靈發起挑戰！就算是死，也比窩窩囊囊地像個小偷一樣屈辱地活著強！
見到蘭其如此淡漠，老矮人非常驚訝。「是克米特在信中告訴我的。不過，你似乎並不怕自己的秘密洩露出去？你不怕被神靈抹去你的生命印記？」
「一死而已，想開了也沒什麼怕的了。」蘭其輕輕舒口氣，蕭索地說：「這樣的生命還有什麼意思呢？」
老矮人一震，聽出了眼前這個年輕法師語氣中了無生趣的求死味道，老矮人滄桑的臉頰抽搐著，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想不到你也能體會出我們原住民生命的無奈！是啊，我們原住民都是神靈的玩偶，是玩家群體的工具，是他們口中的npc。原來你也清楚這些了——你願意幫助我們脫離這種無奈的命運嗎？其實這也是幫助你自己！」
眼前又是一個跟莫斯凱裡老師有同樣追求的原住民智者——可是，他們為了自由和真相所付出的努力完全不同！莫斯凱裡老師為了真相，選擇了寧死也要進行那個危險的魔法試驗；而這個老傢伙，他首先在保全自己的性命！
蘭其眼光複雜地看著老矮人，無力地說：「不要問我，我毫無辦法，我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如何能幫助你？原住民的命運是神靈決定的，所有希冀獲得自由的原住民只有死路一條。這樣的事情我聽說過很多，也親身經歷過。大長老您的智慧遠在我之上，你應該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
「可我已經躲避了五百年。就算是神靈也不是萬能的——」老矮人沙啞著嗓子，有點憤怒。蘭其打擊了他對自由的追求熱情，這是最不能容忍的。
轉目四望，蘭其指點著地下大廳內道：「儘管您用秘銀建造了這麼一座可以逃避神靈追究的封閉結界，可您也只能在這裡委曲求全。您這五百年雖然逃脫了神靈的追捕，可你也並沒有獲得自由。這座不被神靈的神力覺察到的地下大廳，何嘗又不是另樣形式的牢籠？您追求自由的努力，其實是失敗的！」
如果是過去，蘭其不會這麼直接地說出這些多少有點尖刻的心裡話。
此刻的他，心靈空曠曠的，就像是一片羽毛，無助地在風中飄搖；就像是一粒塵埃，在歲月中迷失；就像是一尾浮萍，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更沒有依托，不知自己要去哪裡，不知自己下一刻要做什麼，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麼……
原本還懷著一點點期待和興奮前來，以為知道了地下城夥伴的消息會很振奮。可是，看到了眼前這個為了活命而幽禁自囚了五百年的老矮人，蘭其所有的心思都淡了。
在這個有神靈的國度，個體生命的渺小不如家鄉大陸的螞蟻。唯一相同的，螻蟻尚且偷生。可這個擁有輝煌過去的矮人勇士如今風燭殘年衰老不堪，明明眼看著就要死掉了，可他還偏偏口口聲聲說追求自由！
自由？嘿！五百年的自囚生涯仍沒有開解這個老傢伙貪生怕死的懦弱心態！他已經沒了勇氣——何嘗有過為了追尋自身的自由卻要跟別人求助？
金.路菲.血大長老遠不如地下城昆藍家族那些高喊著「為了自由」而慷慨求死的戰士！
不自由，毋寧死！
蘭其現在也想死。如果不能回到家鄉，不能與愛人重逢，與其在這荒謬的世界苟延殘喘，不如轟轟烈烈地一死！
……
……
金.路菲.血大長老被蘭其的尖銳指責弄得啞口無言。蒼老的老人低垂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亞克多再也無法保持沉默，這個年紀很老可是跟金.路菲.血大長老相比又非常「年輕」的酒館老闆這一刻就像是頭暴怒的獅子！
他衝到蘭其身前，咆哮道：「該死的，不許你這麼說大長老。你知道什麼？你可知道大長老為了凝聚整個族人的團結，苦苦支撐了數百年？你可知道大長老早就想拋棄這苦澀的生命投入魔法女神的懷抱？你可知道大長老在這麼孤單寂寞、陰暗無光的地下像個地精似的幽禁了五百年，你可知道大長老其實完全是為了矮人種族？他將神靈降下給種族的所有罪責一力承擔，身上至今承受著無盡的詛咒和痛楚——大長老他不是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是為了矮人族，為了所有原住民群體的自由！」
亞克多的怒吼就像是卡拉多大峽谷內的長牙虎，洶湧奔騰、勢不可擋！蘭其被鎮住了，重新打量起金.路菲.血大長老，上前一步，深深地鞠躬：「大長老，很抱歉，我說錯話了。」
蘭其的直率同樣贏得了直爽的矮人的認同，久經風霜的大長老僅僅是微微一笑，神色毫不著惱。也許，五百年的歲月已經足夠讓任何人的耐心無與倫比。
亞克多也馬上喜笑顏開：「不錯不錯，難怪連琳雅那樣優秀的女玩家都對你另眼相看。不過……你怎麼不是玩家？也不是原住民？」他不解地轉頭問道：「大長老，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能給我們帶來希望的人！」
金.路菲.血大長老鬆弛的眼皮低垂著，他竭力睜開眼睛，凝視著蘭其，緩緩開口：「蘭其，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擁有巨大的力量，超越千年來任何強者的力量。就算是神靈，除了至高神，也許沒有任何神靈能夠比你更強大。你的力量可以幫助原住民群體，將原住民辛酸的命運加以改變。只有你才能做到這一切。你必須幫助我們——我說的『我們』不僅僅是矮人種族，也包括其他任何種族的原住民！」
他預言似的話語莊重無比，就算是蘭其這個當事人對此都將疑將信，亞克多則是瞪大了眼珠子，吃驚地注視蘭其：他對大長老的話深信不疑！
「似乎……似乎我自己的命運都無法自主！」蘭其猶豫著，本想二話不說直接回絕這麼「偉大的使命」，可是他被大長老的嚴肅和真誠所震懾，更是聯想起莫斯凱裡老師臨死前的情景。
「克米特和你的僕人貝當通過那名地下城玩家帶上來一封魔法信箋。你先看看吧。」
一封魔法卷軸一樣的信箋，按照大長老的指點，蘭其開啟了卷軸，入目是一行行魔法文字。
「蘭其主人：我是貝當。您離開龍山後，卡特琳想趁機剷除我們。妖影把她殺了。安伯格掌握了剩餘的斯塔家族隊員。瑟德斯帶著一隊卓爾武士護送灰矮人返回他們的部落。我和安伯格利用卡特琳身上的大型傳送卷軸直接回到了摩索布拉摩。見到克米特大師後，確信了您可能意外地到達了地表世界。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克米特是如何知道你去了地表。但他幫助我給一個貪財的玩家設置了個傳送到地表世界的特殊任務，這把『斯卡拉的絕望』就當作是信物。據克米特大師說這把匕首還可以發揮別的作用。既然大師說能找到你，那我也只能向莫斯凱裡老主人祈禱：希望您一切平安。
「在我們遠征期間，摩索布拉摩的變化很大。斯塔家族已經被人滅族了，如今的第一家族是過去我從沒聽說過的一個名字。玩家們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了，現在我上街的時候都要防備著遭到他們的暗算。我親眼看到一百多個玩家圍攻了一名神殿大祭司，玩家的瘋狂叫人害怕。大人您要小心。
「從克米特大師處得到證實：卡皮瓦拉墓地隱藏著一個關係所有原住民命運的秘密。如果大人您願意回來，我就陪著您一起再去一次。但我想，您不是地下城的原住民，甚至可能不是魔法世界的人，陰森邪惡的地下城您最好還是不要回來了，等光明之門被玩家們開啟後我自然會到達地表尋找你。祝你在地表世界玩得愉快。
「對了，您曾經答應過給我打造一對神器匕首。希望再遇您的時候，能直接交給我。」
「您的僕人：貝當！」
完了？
蘭其重看了幾遍，找不到其他的信息，不由疑惑地抬起頭：「大長老，這封信您看過了吧？這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啊？克米特大師是不是單獨跟您說了什麼？」
金.路菲.血大長老微笑道：「克米特確實給我單獨寫了一封信。他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很多神靈制訂規則不會對你生效。說你是唯一能改變原住民命運的人。在信中，克米特要求你幫助矮人種族一段時間，等到光明之門開啟後他就可以回到地表世界。克米特說你會答應的。」
蘭其哭笑不得。看在克米特的情分上幫助矮人種族這沒什麼，可是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唯一能改變原住民命運的人」？那個奸商鐵匠早在地下城時就看穿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想不到跑到了地表上也逃不過他的指使。
讓他不滿的是貝當的信。說得不少，可真正有用處的內容很少。蘭其計算了會兒時間，想起來這麼久後摩城那個唯一的玩家朋友黃昏的旅人按照當初的約定應該再次「上線」了。可惜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到達地表世界，否則提前讓貝當跟他聯繫，也許可以多獲得一些管用的信息。
但，不管怎麼樣，貝當幾個都安然無恙地下了龍山，這了結了蘭其一直以來的心病。至於斯塔家族被別人滅族了，這不關他的事，聽過就算。只有卡特琳被妖影刺殺的消息讓他微微動容：想不到那個很有潛力的隱藏職業者刺客妖影竟然反叛了斯塔家族。
貝當並沒有說太多。按照蘭其對他的瞭解，這就說明貝當他們過得應該還不錯。蘭其的心情開朗了不少，稍一思索，想起那條可能與克米特有瓜葛的冰系雌性巨龍來。
「大長老，您知道弗雷德裡卡這個名字嗎？」
金.路菲.血大長老一愣，隨口道：「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這是一條巨龍的名字，是克米特當年的一個強敵，兩人交手很多次，雙方實力不相上下，誰也打不過對方，反而生出難得的友情。不過那條龍的脾氣很不好，殺了很多光明神殿的祭司，跟我一樣，都是地表世界最出名的通緝犯！」
蘭其翻了翻白眼，這才清楚當時弗雷德裡卡為什麼那麼反感別人喊她的名字。
不想橫生波瀾，蘭其也不深入解釋，心想到時候把金.路菲.血這個同樣的通緝犯的名諱一說，順便提提克米特的現狀，估計就能滿足那條龍的委託了。
舉起「斯卡拉的絕望」，蘭其認真地問：「大長老，先不著急討論如何改變原住民的命運——先解決我的幾個疑問再說。我如何使用這把匕首回到地下城？」
「很簡單。這把匕首上面有克米特設置的地下城魔法陣坐標，只要我在這邊布設一個同樣的魔法陣，你就可以傳送回去。但是，這是單向的，回去你就回不來了。目前我們族人正遇到一個困難，你要先幫我們渡過難關，我才會幫助你回去。」
蘭其笑笑，並沒說出來自己現在也壓根就不想馬上回地下城。也沒追問矮人族遇到了什麼難題，他繼續問道：「您覺得我和你們原住民有什麼區別嗎？」
金.路菲.血大長老笑了。
「如果不是克米特來信說明，我肯定會把你當成一個玩家。這就是你跟原住民之間的區別。你冒充玩家真是個好主意。除非你觸犯了核心規則，否則神靈不會發現你的。」
「對了，您的知識應該是原住民中最豐富的。您知道東方服務器嗎？」蘭其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可老矮人的反應讓他失望。「東方服務器？那是什麼意思？」
蘭其暗自一歎，心知這個問題只能求助於玩家了，但願娜娜能夠幫助自己解決這個難題——可就是擔心會不會出現不測的後果。
本想就此放手，可想想又不甘心，猶豫了一陣，蘭其終於把那具水晶雕像掏了出來，小心地道：「您知道這個——」
「咦？」老矮人驀然睜大眼睛，他猛地站了起來，嚇得亞克多急忙攙扶他。
一瞬間似乎年輕了三百歲，金.路菲.血大長老伸出枯乾的手指著蘭其手中的水晶雕像，驚呼道：「你怎麼也有這個？」
蘭其心頭大震——什麼叫「也有這個？」
不等蘭其開口，只見大長老哆哆嗦嗦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東西，顫巍巍地把手掌攤開來。
竟然又是一個水晶雕像？蘭其瞪大了眼睛。
在明亮的魔法燈光下，蘭其一眼看去就覺得大長老手中的水晶雕像很眼熟——那是一個男性，一個跟卓紅綾雕像差不多衣著服飾的年輕男子。面龐同樣栩栩如生。可是為什麼這麼眼熟呢？
「啊？」
蘭其終於認出來了——
那具水晶雕像上的人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