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王都奇遇 49 花心大蘿蔔 文 / 懶獅子
49花心大蘿蔔
隨著落日的最後一縷光輝從地平線上消散，戰錘火山也迎來一日的終結。麒麟和修德，再加上從月舟殘骸裡救出來的野妖精少女可雅，三人退回到雪線以下的泰坦遺跡，在蜿蜓曲折的火山通道內找了處比較隱蔽的場所過夜休息。
燃燒的篝火在背後石壁上投射出三人搖晃的側影，偶爾會響起燃燒材火的辟啪聲，除此外便再無聲息。
猶自沉浸在對逝去族人的哀傷中的野妖精少女自不必說，就算是號稱湊到一起就無法無天的某兩人，今天也受了太多的驚嚇——回想起來，從途中遇到空賊襲擊開始，到運輸艇突然遭遇莫名炮擊而驚險墜落泰坦遺跡，再到在遺跡廣場上目睹炎巨人屠殺科羅多巨蜥的驚恐場景，再到炎巨人以泰坦巨炮轟沉精靈月舟的衝擊性一幕，最後還有眼前這位野妖精遺跡探索隊的唯一倖存者，每一件都可以說是驚心動魄的事件。
對於冒險者來說，這些體驗完全可以當成回去後向同行大肆吹噓的貴重談資，但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他們還仍然沒有擺脫危險。更嚴重的是，若是無法改變這樣的狀況，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反過來淪為別人閒談用的材料。諸如「未成英雄的哀歌，菜鳥冒險者葬身火山遺跡！」、「艾爾莎公主的訪談錄，『我早知道哥哥會走上這條不歸路』」等等，此類的不名譽標題，搞不好就會在幾天後登上林格伊爾週報的頭條。
只要一想到自己將淪為這種三流報道的主角，兩人的心情便不由得郁悴了下去，蹲在各自的角落裡，一個是愁眉苦臉，一個是哀聲歎氣。
當然，估且不論這類報道將來出現的可能性，就目前的現實情況來分析，他們的處境也是充滿了不利。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那名炎巨人是他們前所未遇的強敵，其強悍用「壓倒性」來形容，不會有任何誇張。
和深淵多頭蜥並稱為「災厄化身」的科羅多巨蜥，被炎巨人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宰了一大堆，只要一想到血流成河的廣場，兩人的背後都會忍不住冒出冷汗。根據麒麟的說法，就算是大荒村的長老級人物出馬挑戰炎巨人，勝負也只是五五波之間，而至於還是修煉武者的他，不用提也罷。
炎巨人擁有完全超越常識的強悍，這點毋庸置疑，然而更可怕的是，他還是泰坦文明的繼承者。由巨人族所創造的泰坦文明，早在遙遠的太古就去到了人類所望塵莫及的高度，炎巨人所展現的不過是冰山的一角，但已足以讓普通人嚇到呆掉。
兩人從可雅的口裡得知，炎巨人用來轟沉精靈月舟的泰坦巨炮名叫「火山炮」，是泰坦文明的遺產，其威力如同麒麟等人所見，足以橫掃地上界的任何魔物。原本拉爾夫部族就是看中這座遺跡內沉睡的泰坦神兵，所以才派出探索隊潛入遺跡，意圖伺機奪取炎巨人看守的遺產，但不幸被遺跡的主人察覺，最後才慘遭近乎全殲的命運。
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那不知真假的阿蒙庇護，運輸艇上的眾人本來還會比野妖精們先走一步——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就連兩個向來不敬神明的傢伙也不禁仰頭望天，向那遠在天空的安產守護神掬了一把感動的眼淚。雖說阿蒙的庇護讓他們一度倖免於難，但從野妖精們的遭遇來看，運輸艇升空後再次遭遇火山炮攻擊的可能性極大，而兩人誰也不敢把性命賭在不知道還有多大可能出現的幸運上。
既然從天走是如此危險，那乾脆放棄運輸艇，轉而走陸路撤退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樣的話，等待著他們的就是拉維利斯王國境內最大的無法地帶。戰錘火山周圍的廣袤森林裡活躍著從史萊姆到牛頭怪在內的諸多魔物，除了擁有非人武力的麒麟可能安全通過以外，其它人的生存機率微乎其微。
走空路會被火山炮轟沉，走陸路又被無法地帶阻斷，換句話說，麒麟一行人等於是被困在了這座泰坦遺跡裡面，不但寸步難行，還面臨著隨時可能被巨人發現，進而慘遭殲滅的危險。
如果說在這樣深沉的絕望中還有一線光明存在的話，那可雅提供的情報無疑是眾人最後的希望所在。根據野妖精們先前偵查的結果，泰坦遺跡裡似乎並沒發現第二個炎巨人的活動跡像。換句話說，先前他們遭遇的那名炎巨人就是這座遺跡唯一的守護者。而且更重要的事實是，那名炎巨人很少在夜間活動，野妖精們先前正是趁著炎巨人晚上休憩的空檔，駕駛精靈月舟潛入遺跡，可惜最後還是被炎巨人發現，不然她們完全可以趁夜離開……
「就是這個！」修德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什麼就是這個啊？」麒麟皺眉看著他。
「我們也可以趁夜離開啊！如果順利的話，運輸艇明天就能修好，我們就在明晚偷偷離開！」
「……唔，也是呢，可以的話，我也不太想和炎巨人發生衝突。」
麒麟點頭表示同意，但他的態度卻引起了修德的懷疑。
「喂喂，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挺遺憾似的？」
「遺憾？沒這回事，我才不會因為沒有機會有炎巨人交手而覺得遺憾呢。」麒麟欲蓋彌彰的強調著，而修德眼中的懷疑神色則越來越明顯。
「我先說清楚啊，你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隨便你，但不要把我們這群善良的小市民牽連進去哦？」修德事先提出警告。
「什麼話，你該不會是想就這樣夾著尾巴溜回去吧？」麒麟不滿的反問著。
「溜回去？那當然，不然你還想做什麼不成？」
「我說啊，如果伊利問起我們在這邊做了什麼，你要怎麼回答？」
「……咦？」修德愣了一下。
「比如說呢，『是啊，我們稍微到火山逛了一圈，遇到一頭炎巨人就回來了。獵物？啊呀，炎巨人太厲害，我們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就這樣回答麼？這種既不符合冒險者美學，又完全沒有男人浪漫的回答，你說得出口麼？」
「唔唔唔，話是這樣說……」修德露出嚴重掙扎的表情，而麒麟則趁機補上最後一擊。
「而且，要是被諾茵知道，我們因為害怕炎巨人而放著現成的獵物逃回來，那可是男人一生的恥辱啊！你想一輩子都在諾茵面前抬不起頭來嗎？」
「呃呃呃……」修德的肩膀猛烈顫抖著，從喉嚨裡冒出古怪的聲響，好一陣後重重的垂下頭，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這樣說來，你是打算把那幾頭爬蟲類搬回去？」
「當然，這本來這就是我們的目的，而且要是沒抓到獵物，我們拿什麼付運輸艇的租金啊？」麒麟終於道出了本意。
「原來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麼……」修德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總而言之，就這樣決定吧！明晚天黑後我們就動身，先到廣場把那幾頭爬蟲類裝上船，如果動作快的話，完全能趕在天亮前偷偷離開。」麒麟如此結論著。
「會這樣順利麼……」修德苦著臉，對麒麟的樂觀表示異議。
就在這時候，旁邊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在篝火的映射下，野妖精少女的臉紅成了蘋果，困窘的挪動著身子，低著頭，把臉藏進了秀髮的陰影裡。
「啊！說起來，我的肚子也餓了呢！」修德恍然大悟似的捶了捶手，很誇張的說著。
「……給你。」麒麟沒有理他，而是從旅行袋裡取出自己的乾糧，分了一半給可雅，然後才拿著自己的一半啃了起來。至於遲了一步的修德，則看了看剛拿出來的乾糧，然後對麒麟投以怨念的視線。
需要說明的是，從節約經費的大義出發，麒麟他們準備的乾糧是自古以來就在冒險者中風行不衰的美食，肉乾是也。肉乾有著儲藏和攜帶上的便利性，但口感卻相當勉強，不過由於兩人的味覺都是偏向粗獷的一類，所以也不會對這種廉價的乾糧有什麼意見，但對野妖精少女來說卻不是這麼回事了。
「……」可雅拿著肉乾聞了聞，然後皺起眉頭，似乎對這種粗獷風格的乾糧相當抵抗，但因為她的行李已經隨著精靈月舟被火山炮燒成了灰，所以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只見小妖精瞪著手裡的肉乾，纖細的鼻樑間刻出幾道深刻的皺紋，然後非常努力的把它們嚥了下去，不過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吞嚥過程對她似乎相當痛苦。
「咳……咳咳！」大概是不習慣肉乾的味道，可雅在吞下第二塊肉乾時被嗆到，一張臉憋得通紅，麒麟則趕緊把水壺遞了過去。
「慢點吞，不要急，沒人跟你搶。」麒麟拍著野妖精少女的背，幫她順氣，而這樣的動作落到旁觀者的眼中，修德露出相當複雜的表情。
「你還真是……」修德欲言又止。
「什麼啊？」麒麟回望著修德。
「明明上次被那樣對待，現在又做這種事情……我說啊，你難道一點怨恨都沒有嗎？」修德意有所指的說著。
要知道，可雅出身於野妖精部族拉爾夫，而她的姐姐彼蘿蒂絲正是拉爾夫部族的族長。上次兩人在探索空騎墓場時曾和彼蘿蒂絲遭遇，並且被她陷害，結果差點就成了深淵多頭蜥的餐點——就算從最善意的角度來看，麒麟和彼蘿蒂絲間也絕對稱不上有什麼交情，按照普通人的想法來看，就算麒麟對可雅實施任何報復也不奇怪。
但是，麒麟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報復的**，倒不如說，他的態度簡直就像把野妖精少女當成自己的小妹般予以愛護。
當然，修德並不認為麒麟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爛好人，以前徒手鎮壓空賊的事情也好，當街轟飛肇事馬車的壯舉也好，擊殺「蝰蛇」的刺客也好，他的表現都足以用「殺伐果敢」來描述。既然如此，那眼前溫柔對待小妖精的行為，是否可以看成，上次空騎墓場的事件根本就沒被麒麟放在心上呢？若是這樣的話，修德便不得不承認，麒麟的器量在他預料之上，而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
「喂，到底怎麼樣？」修德收起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目光注視著黑髮的同伴。
「當然有怨恨啊。」在他的注視下，麒麟老實的回答著。「不過那是我和惡婆……呃，和彼蘿蒂絲之間的事情，和可雅又沒什麼關係。」
「和姐姐？」正低頭喝水的野妖精少女，尖尖的耳朵動了兩下，抬頭看著麒麟。「你和姐姐之間有什麼事情嗎？」
「呃，這個嘛，說來話長……」看到那雙翠玉般的眼眸中浮現出的疑惑光影，麒麟的額頭不禁冒出微微的冷汗。本來野妖精就不是和人類親近的種族，這裡要是沒有回答好的話，彼此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賴關係恐怕會當場崩壞也說不定。
「嗯，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就在麒麟為如何解釋而絞盡腦汁的時候，某人輕佻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簡單來說，這傢伙迷上了你的姐姐，但同時又和另一個女人糾纏不清，彼蘿蒂絲嫌他朝三暮四，於是乾脆的把他甩掉，所以我才問他對你姐姐有沒有怨恨。」
修德在替麒麟解圍的同時，也把他推到了另一個火坑裡。只見小妖精一瞬間瞪大眼睛，看著麒麟的表情充滿震驚。像這種類似青春小說般的狗血劇情對少女們都有著極其強大的殺傷力，可雅根本沒有一點懷疑，「花心大蘿蔔」的帽子已經牢牢扣在了麒麟的頭上。
「麒麟，你追求過姐姐啊？」
「……咦？」太過驚愕的事實剝奪了麒麟的思考能力，愣了幾秒後，他當場對胡說八道的某人投以凶暴的視線。「喂！你在鬼扯什麼啊！」
「難道不是這樣嗎？」修德搖動著那條看不見的尾巴，笑得極其『淫』蕩。「還是說，你有別的解釋？」
「呃……」麒麟強忍著一把將他捏死的衝動，咬牙掙扎了半天後，漲紅著臉作出最小艱度的回答。「……反正我沒有被甩。」
「看到了吧？他到現在都還對你姐姐念念不忘呢。」修德湊到小妖精的耳邊，非常賤格的用誰也能聽到的提醒著她。「要小心點哦，小妹妹，現在他對你這麼好，說不定就指望著將來你幫忙撮合他和你姐姐呢？」
「嗯，我會幫忙的！」可雅明快的回應著修德，同時以敬佩的目光望著麒麟。「麒麒，姐姐可是部族裡最強的戰士，而且還有魔具操縱者的資格，上次和其它部族爭戰時，她一人殺退對方三十多個一流戰士，所以部族裡的男人看到姐姐都會怕得渾身發抖，而你還敢追求她，真是勇敢呢！」
「你姐姐原來這麼厲害啊？」修德驚訝的眨眨眼睛，然後突然想起來似的問著：「等等，我記得，妖精族確實是母系社會吧？」
「是啊？」可雅以無邪的聲音回答著。
「原來如此，所以野妖精的戰士才都是女的啊……唔唔，還真是一道讓人流口水的美景呢……」想像著一位位身材秀美的野妖精，排成隊伍接受女族長檢閱的光景，修德禁不住流出了口水，他拍拍麒麟的肩膀，用充滿同情的口吻安慰道：「麒麟啊，看來你將來翻身的希望很渺芒呢？雖然敗北是注定的結果，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還是會祈禱你奮戰到最後一刻，就算會被踢下床……」
「你給我去死！」麒麟終於忍不住釋放了心裡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