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關東軍 第八十六章 私情 文 / 世紀紅爵
第八十六章私情
秦俊生將手槍收起來,望著滿臉掛淚的楊紫英笑了起來:「放了你?老子吃飽了撐的,放你去繼續禍害人?再者說了,你是朝廷的要犯,走脫了,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楊紫英跪在地上,只是不起身,哽咽道:「軍爺,小女子不是貪生怕死,小女子實在不忍心看父親一錯再錯下去。若是軍爺放了小女子,小女子必定回父親身旁,勸說一二,斷不可再造殺孽。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恨的是洋人、官府、蒙古王公,與尋常百姓沒有半分關係。求你網開一面,放了小女子,待勸說完父親,小女子必定自縛,來軍爺面前領罪。」說罷,連連叩首。
秦俊生哪能讓一個姑娘家給自己磕頭?急忙上前一步,作勢欲拉起楊紫英。誰知,楊紫英竟借勢倒在了秦俊生的懷裡。雙手緊緊環住秦俊生的腰,勒得死死的。
秦俊生一個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從沒接觸過女性,哪兒受得了這個?當即面紅耳赤,掙脫著要推開楊紫英。「你這是做什麼?快鬆手!」
「就不放!倘若你不答應,小女子就這麼一直抱下去,讓所有人都瞧見,你這個什麼參謀長是如何欺辱小女子的。」楊紫英臉貼在秦俊生胸口,就是不鬆手。
秦俊生急忙招呼幾個正不知所措的衛兵,費了好半天的工夫,這才將楊紫英拉開。
雙手被拉住的楊紫英,使盡全身力氣,身子向前傾斜著:「當官兒的,你連小女子的身子都碰了,還想怎麼樣?想讓小女子陪你睡麼?只要你放了我,小女子樂意奉陪。」
「拉下去!拉下去!」秦俊生怒聲吩咐道。隨即,楊紫英被幾名衛兵拉走了。秦俊生站在原地,平復著狂跳的心跳,身後,猶自傳來楊紫英的呼喊聲。
良久,待聲音遠去,秦俊生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搖搖頭,抖落身上的積雪,隨即朝村尾走去。只是,年輕的參謀長心中,種下了一片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朦朧的漣漪。
晚飯後,秦俊生正躺在帳篷裡的行軍床上寫著日記。
一名士兵喊了聲報告,得到允許後走進了帳篷,道:「報告參謀長,那女俘虜開始絕食抗議,揚言要是不放她走,就自己餓死渴死。」
秦俊生皺著眉停了筆,起身穿上外套,去往關押楊紫英的帳篷。
進了帳篷一瞧,只見楊紫英正嘟著嘴坐在桌子旁,身後站著兩名衛兵,桌上擺放著已經沒了熱氣的食物。楊紫英見秦俊生來了,眼睛一翻,白了秦俊生一眼,扭頭作勢不理。
秦俊生輕蔑地一笑,拉過一把凳子,坐在桌子前,戲謔道:「怎麼著?你們邪教殘害百姓還有理了?絕食抗議,你從哪兒學來的招數?」說著,聞了聞兩盤菜餚,滿臉陶醉道:「豬肉酸菜燉粉條,土豆燉牛肉,真香啊。」
「哼!」楊紫英瞟了一眼,隨即再次扭過頭去。
「我們關東軍的伙食,那是沒得說,一般尋常的小地主,怕是也不能經常這麼吃。我勸還是吃了吧,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回頭把你往京城一送,齊活兒。你好我好大家好,對不對?」
見楊紫英不理,秦俊生歎了口氣道:「要是你不配合,非得要餓自己個好歹,那咱們也有辦法。回頭我叫人敲開你的牙關,就是往裡面灌,也不能讓你把自個兒餓死。何苦呢?一定要逼我用強麼?」
楊紫英冷笑一聲道:「當官兒的,你可以試一試。您若是硬往裡灌,小女子就隨吃隨吐。您肯定想幫主我的手腳,小女子旁的本事沒有,卻也跟父親學了兩手,即便不用摳嗓子,也是能吐得出來,不信咱就試試。」
秦俊生一皺眉,心裡琢磨,這邪教倒是有些奇怪的招數,有的可以催眠,有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這楊紫英所說,沒準兒是真的。萬一她給自己催眠,什麼東西都吃不進去,可不好跟大帥交代。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隨口道:「來人,別浪費了,去把吃的給我熱一熱,正好我晚上沒吃飽。」
楊紫英噗嗤一笑,道:「當官兒的,小女子要是饞嘴,早就自個兒動了筷子了,還用得著您在我面前表演麼?別費事兒了。」
「呵呵,我是真餓了,另外也想看看,姑娘到底有多大忍耐力。往後但凡是用餐,我就在你面前用。老子還不信了,治不了你個饞嘴的丫頭。」
片刻後,熱氣騰騰的菜餚重新端了上來。秦俊生故作食指大動,迫不及待的一手抓個饅頭,一唧著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嗯,香!這菜肯定是旅部老王做的,地道!」秦俊生邊吃,邊瞧著楊紫英的臉色。
片刻之後,只見楊紫英喉頭動了一下,吞了口口水。秦俊生當即心中暗喜,有門!
隨即放緩了速度,又叫人熱了雞湯,吧唧著嘴,大嚼起來。
楊紫英吞口水的頻率越來越高,肚子更是咕嚕嚕地叫了起來。秦俊生一看差不多了,打著飽嗝,挪動凳子,靠近了楊紫英。將幾樣菜品推過去,道:「吃罷,別繃著了。要不,吃完這頓你再絕食?」
楊紫英垂著頭,挑眼看了看秦俊生,又看了看食物,猶豫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秦俊生大喜,當即吩咐衛兵將繩索解開。
楊紫英活動著淤血的雙手,眉頭緊鎖,似乎還在猶豫著該不該吃。
秦俊生索性搬了凳子,坐在她身側,遞上一雙乾淨筷子,勸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來,拿著,趕緊吃吧?」
楊紫英臉色潮紅,有些尷尬,慢騰騰地伸出手,接了筷子。正在秦俊生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天旋地轉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秦俊生猛然感覺嘴唇一痛,身體被推了一下,隨即向後仰倒。
「哈,當官兒的,如今你親也親了,摸也摸了,小女子可算是你的人了。難不成,您還忍心將小女子押送京城嗎?」楊紫英笑了起來,不理會衝上來重新綁縛自己的衛兵,只是盯著仰倒在地上的秦俊生得意地笑著。
疼痛,鹹腥的血液,又酸又疼,這就是接吻的感覺麼?
錯愕半晌,秦俊生隨即惱休,站起身道:「關起來!她要絕食就罷,忿忿地轉身離去。
「當官兒的還真狠心,這麼快就忘了方纔的曖昧,小女子這前胸可是痛的緊呢。哈哈……」
秦俊生在帳篷外頓了頓,心中認定楊紫英已經瘋了,當即不再停留,快步離去。
三日後,當秦俊生再次得到報告,見到楊紫英的時候,原本活蹦亂跳的楊紫英已經形同枯槁。
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嘴唇乾裂著,一雙往日裡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也沒了生氣。
「參謀長,這女俘虜不但絕食,連水都不沾一口,再這麼下去……」
秦俊生揮手讓出言的衛兵退下。走到桌子前,倒了半杯溫水,又回到行軍床前。心中百味雜陳。
如果說,將引發愛情的元兇歸罪於荷爾蒙的話,那麼,幾番刺激之下,秦俊生所分泌的荷爾蒙,足夠愛上幾次了。只是,眼前的女子身份特殊,不但是邪教首腦的女兒,更是朝廷的欽犯。秦俊生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敢去愛這個女子。
三日來,年輕的參謀長總會做著亂七八糟的夢。無一例外,女主角便是眼前的女子。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女子,只好避而不見。如今,得了女子將要絕食而死的消息,他再也不能躲了。於公於私,他都要救這個女子,讓其活下去。哪怕她將來還是要面對無情的一刀。
想到這兒,秦俊生歎息一聲,敲開牙關,將杯中的溫水緩緩倒入。
「咳~咳……」女子被嗆醒了。瞇著眼望了望,擠出一抹笑容,虛弱地道:「還道是到了陰間,哪知,睜眼便瞧見了你這個當官兒的雛兒,看來還沒死啊。」
秦俊生皺著眉,傾斜杯子,又要喂女子水。女子偏開了頭,歎息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是罪有應得的囚犯,死了便是死了,反正將來也是要死的。」
「來人!去熬一碗粥過來!」
「是!」
楊紫英苦笑道:「你這當官兒的難不成是屬牛的?這般執拗,你便是救了我又如何?」
秦俊生聞聽此言,心中泛酸,努力繃著臉,一本正經道:「你死了,可要連累我。這也就罷了,恐怕還得連累大帥。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死了。」
楊紫英努力抬起頭,凝視半晌,直到秦俊生躲開她的目光。隨即柔媚地笑了起來:「當官兒的心眼兒好,就是嘴上不說罷了。怎麼,心疼小女子了?」
秦俊生臉色微紅,卻裝作不屑一顧地嘲笑道:「是啊,你死了老子這輩子就得打光棍兒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還咬了我一口,害的老子三天沒吃好飯,這賬怎麼也得算完了才能讓你死。」
她努力探出手,摸向秦俊生。秦俊生向後縮了一下,但見她滿臉懇求之色,心一軟,便叫她拉住了自己的手。
「當官兒的還嘴硬?小女子瞧得出來,你其實心軟得緊。」溫柔一笑:「成,就衝你還有良心,小女子就不為難你了,總不能自個兒死了又害了個好官兒吧?拿粥過來吧。」
「馬上就來!」秦俊生盡量掩飾住喜色,急匆匆奔出去,不片刻,又端著粥回來了。
楊紫英虛弱地笑著,開口道:「當官兒的,我話還沒說完呢。要我吃東西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得把那倆衛兵弄走,還得聽我說話。」
聞言,秦俊生皺了下眉。見狀,楊紫英繼續道:「餓了兩天半,你看我還有力氣起壞心思麼?」
秦俊生一想也是,隨即叫兩名衛兵出去等候。端過熱氣騰騰的米粥,怕虛弱的楊紫英沒有力氣拿動勺子,便攪拌著,撈起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而後送到她的嘴邊。
楊紫英一口吞下,媚笑道:「當官兒的很貼心啊,誰要是嫁了你可算是有福氣了。」
秦俊生沒應聲,只是一勺接一勺地餵著。而楊紫英則一邊吃,一邊說著自己的故事。
「自打懂事兒起,小女子眼裡的爹爹,便是那麼神秘。爹爹會給人看病,十里八鄉的,但凡有了急症,都不尋郎中,大半夜的,坐著折騰到我們家。爹爹很本事,畫了符,化在水裡,給那人喝下去,沒一會兒就好了。」
「爹爹還會捉鬼。哪家的宅子不乾淨,都要請爹爹過去。做上一番法式,此後就太平無事了。」
「就靠著爹爹的本事,我們家越來越富了。本來擁擠狹小的小土屋,換成了高大的瓦房,又換成了大宅院。」
「然後,爹爹又娶了幾個姨娘。母親說,男人家有本事,都會娶幾房姨太太,傳宗接代。」
「後來,爹爹在百姓心裡的威望越來越高,信徒也越來越多。於是,爹爹開始收弟子,又打發弟子四處開壇。」
「爹爹說,這麼做是為了造福百姓。有蒙古韃子欺負咱們信徒,爹爹便帶著人,半夜悄悄進了那人的宅子,蒙著頭將那人毒打一頓。有洋鬼子教堂欺負咱們信徒,爹爹便招呼手下弟子,與洋鬼子抗爭。爹爹說,這叫以牙還牙。」
「今年三月,在理教的一位叔叔被洋人給打死了。爹爹說時候到了。咱們再也不用忍受蒙古人、官府、洋鬼子教堂的欺負了,吩咐手下弟子,去發動信徒,要起來抗爭,給那些欺負咱們人一點兒顏色看看。」
「爹爹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只要咱們敢拚命,就算是朝廷也要害怕幾分。果然,附近的官兵見到咱們,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離著老遠掉頭就跑……」
秦俊生打斷道:「你爹是挺能蒙人的。要不是親眼所見,老子還真以為你爹爹是帶領受欺壓的百姓起來反抗呢。那幫子綠營兵?笑話,要是當初你們就碰上我們關東軍,怕是還沒等起來就得嚇尿褲子咯。甭廢話了,趕緊吃吧。」
楊紫英置若罔聞,吃了口粥,繼續道:「十月,爹爹帶著人滅了敖漢貝子府。爹爹說,滿清已過了氣數,早該亡了。於是戴上了五色帽,建了開國府,分封手下,說只要大伙肯拚命,不出三年這天就得變了顏色。」
「就憑你爹?嘿,要是換成我們關東軍還有可能,我們……」秦俊生一時失言,差點兒說漏了嘴,當即調好粥,又遞給楊紫英。
「是啊,爹爹太樂觀了,也被勝利沖昏了頭。攻打朝陽之後,我隨著母親一起到了朝陽。心中奇怪,為何朝陽街頭人如此少的可憐,詢問爹爹,爹爹卻說,那是蒙古韃子殘害百姓,百姓不是逃了便是被殺了。我竟然信了。」
楊紫英苦笑一聲,繼續道:「這次押運糧草,也途徑三日前的那個小村落。當時王增領著後軍正屯集在那裡。我見他將所有百姓都關了起來,上前詢問,他卻說,是害怕走漏消息,保證待大軍開拔,便放了那些百姓。小女子竟然又信了,可誰知……」
「別說了,好好休息吧。」秦俊生能體會到楊紫英的心思。這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雖然行為潑辣。女孩心中,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個大英雄,而且言出必信。她也一直接受著自己父親的洗腦,對邪教宣揚的那些言論,深信不疑。然而,就在三天前,在目睹了幾百口人的慘死後,她的信念崩潰了。
移情換位思考下,秦俊生能體會到楊紫英的落寞與悲傷。
「當官兒的,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信麼?」
「我信。」
「那我說我要回去勸說爹爹少作孽,你信麼?」
秦俊生迎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頓了一下,道:「我信。」
楊紫英隨即問道:「既然你信,你能放我走麼?」
秦俊生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楊紫英苦澀地笑了下,道:「算了,小女子就不難為你了。只盼著爹爹能少作孽,免得日後到了地府,受那刀山油鍋之禍。」
「好好休息吧。」秦俊生皺著眉說罷,放下了枕頭,服侍楊紫英躺下,又蓋好了被子,隨即拿起空碗躊躇著慢慢踱向門口。
手碰在門的一剎那,秦俊生猛然轉回身,肅容道:「姑娘,若是我真的把你放了,你不會出爾反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