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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三千里河山 一三九 五百貂錦喪胡塵6 文 / 世紀紅爵

    一三九五百貂錦喪胡塵6

    漢城,大院君府邸。

    川上操六不屑地看了眼場中幾人,低語道:「樸君,你們與大院君是老朋友了,鄙人相信你們會有很多話要談,所以……」說著,川上解開腰間的槍套,將一把烏黑的左輪手槍遞給了樸泳孝,而後輕蔑一笑,走到一旁。正當此時,遠處的一聲巨響傳來,所有人身子一震,不約而同地扭頭朝王宮方向望去,雖然隔著高高的院牆,但依舊可以看到景福宮門前騰起的巨大黑雲。

    川上操六哈哈一笑,拍了拍樸泳孝的肩膀道:「樸君,帝國的軍隊已經攻入王宮,日韓親善,共榮之期不遠矣!」

    樸泳孝弓著身子,只是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倒是周圍開化黨人,阿玉奉承不絕於耳。

    須臾,川上操六帶著一干日軍出了院子,只留下領命日本兵留在此應變。王宮已經控制,之後脅迫朝王,一封訃告,日本就有了與清開戰的借口。至於大院君這個親清派的頭子,是死是活,還是轉投日本,這都不重要了。戰事過後,朝鮮就是日本的後花園。開化黨組成的親日傀儡政權,不過是面子上的擺設而已。

    這一點,流亡日本十餘年的樸泳孝知道,他對面臉色蒼白的大院君也知道。今日之局,二黨沒有一個勝利者!是以,二人神色低沉著,情緒低落。兩黨相爭,到如今反倒是被日本人給一鍋端了,真是莫大的諷刺。

    週遭的開化黨人卻懵懂不知,一個個神色雀躍,口中罵罵咧咧,歷數著大院君的殘暴。

    「大院君,壬午年你殘害我黨多少仁人志士?」

    「還有甲申!你這個劊子手,弱清的走狗!」

    「血債血償!今日不殺你,不足以告慰諸位在天的英靈!」

    ……

    眾人群情激奮,有人率先忍不住都了手,其他人等有樣學樣,片刻間便將大院君打翻在地,拳打腳踢不休。而大院君卻如木偶一般,任憑打罵,神色淒涼地看著在一旁佇立的樸泳孝,雙眼之中滿是絕望。

    「夠了!」良久,樸泳孝一聲暴喝,止住了眾人。他上前幾步,分開眾人,一把拉起已經鼻青臉腫的大院君,「你們在此等候,我與大院君還有些私事要談。」說罷,拉起大院君走向一旁的屋子。

    進了屋內,樸泳孝將大院君扶到椅子上,而後長揖一禮,道:「讓大院君受苦了……我們多年黨爭,為的是權利沒錯,可也想的是為朝鮮找一條出路。只是如今……如今之勢事成水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倘若一個不小心,朝鮮就有亡國滅種之禍!大院君執政朝鮮多年,可有教我?」樸泳孝滿臉懇求,眼巴巴地看著大院君。

    大院君苦澀一笑:「樸大人,老夫早就說過,日人不可信。朝鮮身為大清宗藩,雖然每年要納貢上禮,可人家大清也給咱們回禮啊。是,大清如今也不好過。可再怎麼著,也是家底深厚。大清駐兵朝鮮,就是想保留朝鮮這個藩屬,圖個面子。日本人不一樣,咱們這個鄰居,打從幾百年前就一直打咱們的主意。誒,你們不聽老夫之言,如今……如今哪兒還有什麼辦法。」大院君搖頭連連。

    「還請大院君摒棄往日恩怨,為朝鮮……為陛下,再出謀劃策一番吧。」樸泳孝再次神色恭謹地一俯身。

    這時候的大院君,更如看破了生死一般,只是在皺眉苦思著。良久,這才道:「唯今之計,不外乎平衡二字。」

    「平衡?」

    大院君招了招手,隨即一臉狐疑的樸泳孝猶豫著,還是附耳過去。

    裡頭說什麼,川上操六並不十分關心。如今大局已定,朝鮮人就算再不樂意,還能翻上天去?開化黨就如同日本豢養的一條看門狗,什麼時候見過主人要看一條狗的臉色了?是以,這會兒川上操六將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未來的戰局之上。帝國大軍開赴朝鮮,水陸並進,兵力遠遠超過了清國,只待戰事一起,便會摧枯拉朽將弱清趕出朝鮮。海上決戰,只要打掉了北洋艦隊,到時候依靠著海軍優勢,便可保不敗之局。最次,也是佔了朝鮮。至於清國的反攻,川上根本就沒放在眼裡。種種情報顯示,清國的軍隊**已久,早就不堪一戰,這樣的軍隊也敢反攻?

    若是局勢順利,帝國大軍攻入弱清腹地,說不得,日本多年的大陸夢想一朝得以實現。到時候割地賠款,逼著弱清皇帝來個城下之盟,日本振興,追趕列強之期指日可待!唯一可慮者,就是清國實在太大了,而日本多年積攢的國力,只夠維持一年的戰事,倘若弱清不降,戰事拖拉,那可就糟糕了。只是,想到戰事迫在眉睫,而清國上下還在忙活著那位太后的壽典,川上隨即放心了,這樣的政府會有骨氣?川上嘲弄了笑了笑。

    還有一絲擔心,就是那支神秘莫測的關東軍。主官崛起如同火箭一般躥升,不過幾年間,便練就了一隻西式軍隊。可惜的是,帝國關於這支軍隊的情報實在少的可憐,更多的是種種推測。這讓川上操六上了心,隱約間覺得關東軍很有可能就是帝國稱霸大陸的最大障礙。

    正當此時,本已漸漸平息的槍聲又響了起來。這讓川上操六有些奇怪,心道,莫非是守城之兵回援王宮?思索間,連續幾聲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川上舉目望去,只見景福宮方向煙火沖天。槍聲響成一片,密集的聽不出個數。

    川上心理咯登一下:出問題了!側頭道:「杉村君,速去聯絡天祐俠團在漢城的勢力,趕往景福宮。」

    愕然中的杉村睿猛然驚醒,也不說話,扭頭朝外便奔去。

    這會兒川上操六也顧不得許多,留下幾名日本兵守衛,囑咐看住大院君,在自己回來前不得殺大院君,隨即領著人急急地就朝景福宮趕了過去。

    還沒到景福宮,遠遠便瞧見景福宮兩側的牆壁被炸得支離破碎,透過縫隙,隱約間看到身穿黑色軍服的日本兵正與一身墨綠色裝束的士兵拚殺在一起。

    「關東軍!」這三個字兒躍然心頭。這會兒川上操六也顧不得想關東軍是如何到了漢城,他想的更多的是眼前的局勢。如今這漢城之內,各國調停的公使可還沒走,日本的行動根本就瞞不過去。倘若事成也就罷了,頂多是俄國人與清國跳出來指手畫腳,自然有日本的主子英國人接下來;一旦事敗,這挑起戰爭的全部罪名,可就落在日本上了,若真如此,日本必然在國際輿論上陷入不利的境地。

    心思電轉,川上操六狠狠地一咬牙,此次行動,斷然不可失敗!當即抽出指揮刀,催著百多名日軍朝景福宮攻了過去。

    這會兒,景福宮內大局已定。三百餘日軍肝膽具喪之下,失了氣勢,抵抗愈發無力。關東軍佔盡了優勢,兩三個人逼迫一名日軍,到了牆角退無可退之下,一起突刺,便將日本兵釘死在了牆上。雙方混雜在一起,幾挺馬克沁早就歇了火,閒極無聊的機槍手揮舞著通條也衝上去助陣。不過二十多分鐘,地上到處都是日本兵的屍體,殘存的五十來人也被分割包圍,瑟瑟發抖地端著步槍,一時間手足無措。而圍著他們的關東軍,反倒是不著急了,前面刺刀逼著,後面自然有袍澤拉槍栓上子彈,如同打靶一般一個個地日本兵放倒。

    正當此時,一陣排槍從身後傳來,幾名關東軍士兵身子一挺,便載到在地。場中,本已絕望的日本兵,如同迴光返照一般,幾里哇啦喊了幾嗓子,吃了興奮劑一般又與關東軍士兵戰做一團。其餘關東軍士兵抽冷子朝後一瞧,卻見一百多號日本兵正魚貫而入。

    幾輪排槍之後,這些新來的日軍便上了刺刀,嘶吼著衝了上來。

    思政殿,何紹明與凱泰等人正朝裡面走著,就聽後頭聲音不對,二人對視一眼,凱泰隨即皺了眉頭道:「大帥,弁下帶人過去看看。」說著一揮手,帶著幾十名士兵又朝會返去。

    何紹明身邊,只留下了兩名衛兵,還有方才從後面追上來的袁世凱。話說何紹明等人畢竟晚來一步,日軍已經攻入了景福宮,望壞了想,應該早就控制了朝鮮王室。萬一攜裹了朝王遁走,這擅啟戰端的罪名可就落在他何紹明身上了。是以眾人當即也不多言,一門心思要找到朝鮮王。凱泰一走,袁世凱便引著何紹明,急匆匆朝交泰殿趕去。

    交泰殿內,朝王與閔妃就那麼端坐在蒲團之上,兩名日軍端著步槍,雪亮的刺刀指著二人,只要稍有異動,便會刺將上去。外頭殺聲震天,兩名日本兵心裡面也是七上八下,混不知道外頭情形究竟如何。領頭的公使大鳥圭介更是一去不返,這讓二人更是心裡沒底,神色也有些緊張。

    正當此時,猛然聽到外頭腳步聲響動,一名日軍心中暗舒了一口氣,以為是大鳥等人回來了,正要開門,卻被一旁的日軍攔住。那日軍搖了搖頭,比劃了幾下,隨即輕聲問道:「是誰在外面?」說話間,將金鉤步槍對準了外頭。

    腳步聲頓了頓,隨即又響了起來,一聲日語傳來:「朝王與閔妃還好麼?清國人攻進王宮了,我們接到命令要轉移朝王與閔妃。」

    熟悉的日語傳來,讓兩名日本兵放鬆一直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手中的步槍也垂低了。「一切都好,大鳥公使怎麼沒跟過來?」

    「大鳥公使……」說話間,拉門拉開,露出一張陌生的面孔,一身墨綠色的軍裝,嘴角掛著戲謔的笑,手中一把奇怪的手槍,槍口黑洞洞地指向兩名日本兵,來者,正是何紹明。趁兩名日本兵錯愕的瞬間,何紹明連扣扳機,「砰砰砰」連續幾槍,將二人打翻在地。「……黃泉路上你們會見到他的。」何紹明收槍,了出來。

    拉門徹底拉開,兩名士兵與袁世凱紛紛進了房間之內。

    袁世凱頗為驚奇地讚了一句:「何帥學究天人,居然懂得倭人之語。」何紹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隨後,袁世凱這才打量屋內的朝王閔妃二人,對何紹明肯定的一點頭,隨後上前行禮。

    「大王,王妃,我們救駕來遲了。」側身一步,指著何紹明道:「這位是大清關東軍提督何帥,此番救援,全仰仗何帥出兵,這才擊破了日人的陰謀。」

    閔妃神色沒有波瀾,就那麼死死地盯住袁世凱不放。而高宗李熙則似長出了一口氣一般,身子萎頓,再也沒有方才淡定的樣子。好半天才喘過氣來,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嚇死本王了……日本倒行逆施,竟然意圖攻打王宮,脅迫本王與上國絕交。還請袁大人、上國提督大人做主啊……」

    何紹明眼睛一翻,差點兒沒笑出來。這棒子王就這德行,也難怪朝鮮會淪落到如今的局面了。倒是他身旁的閔妃,神色淡定,頗為沉著,這個女人怕是不簡單。

    宮內如何說話且不提,單說外頭。

    關東軍星夜急行,又是久戰之下,身子早就疲乏的不行。冷不丁被百多名日軍一衝,差點兒就亂了陣腳。還好凱泰領著人趕來的及時,匆忙一掃,凱泰一邊叫機槍手重新就位,一邊帶著幾十名士兵加入了戰團。這會兒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機槍、步槍早就失去了作用,場中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白刃戰。

    這幾十人甫一加入戰團,局面立時傾倒。關東軍警衛營,畢竟是從中俄邊境的屍山火海總爬出來的,戰鬥經驗可不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日軍能比的。

    凱泰身先士卒之下,剛剛湧進來的日軍,生生被逼出了宮門之外。

    「馬克沁給老子架起來!」凱泰一腳踢倒一名日本兵,補上一刀,趁機打量了下形勢,隨即吩咐道。

    後邊兒,早就準備就緒的機槍手搬弄著馬克沁,匆匆將其掉頭,瞄準了外頭。

    凱泰一聲令下,關東軍士兵如潮水一般退了回來。

    川上操六正納悶兒呢,疑惑著要不要追,就聽『坑坑坑坑』,沉悶的馬克沁槍聲響了起來。剛剛進入景福宮門口的十幾名日軍哼都沒哼一下,便被打成了篩子。

    川上操六神色驟變:「撤退!撤回來!」川上操六心下淒然,這次行動徹底失敗了。兵力比自個兒有優勢,更有這種奇怪的連發槍,這景福宮,已經是關東軍的囊中之物了。歎息一聲,正要帶著殘餘的日軍撤退,就見身後湧過來大批的日本浪人。

    穿著和服,或是揮舞著武士刀,或是拿著步槍,正嚷嚷著朝這邊趕來。這夥人前面,正是前去搬兵的杉村睿。

    「川上君,情況如何?」離得老遠,杉村睿便急吼吼地問道。

    川上操六隻是無言地搖了搖頭。「杉村君,我們失敗了。快些撤退,遲一會兒……」

    正說話間,餘光瞥見幾名關東軍士兵抬著馬克沁,架在了景福宮殘垣之上,彈鏈依然上好。川上猛地向前一撲,撲到了剛剛近身的杉村睿。

    『坑坑坑坑』之聲不絕於耳,子彈擦著川上的頭皮飛過。週遭,數不清的日軍與剛趕過來的日本浪人,如同割麥子一般被放倒在地。

    「杉村君,快走,退回公使館。遲了大家都要交代在這兒!」川上待子彈掃過,爬起身,拉起還在愣神的杉村睿扭頭便跑。

    無論是殘餘的日軍,還是增援過來的日本浪人,都被馬克沁洶湧的活力震住了。再怎麼樣的瘋子,面對這種毫不講理的打法,也得考慮考慮自個兒的小命。日本人瞬間便往回潰退。也不知扔下了多少屍體,這才逃離了馬克沁射擊範圍之內。

    杉村睿踉蹌著步子,滿臉塵土,頗為狼狽,這會兒才緩過神來,問道:「川上君,大鳥閣下?」

    川上點了點頭:「大鳥閣下已經成神了……」旋即回望著依舊煙火沖天的景福宮,川上操六狠狠地握緊了拳頭。關東軍戰力果然不凡,恐怕,未來的日清戰爭中,會成為帝國最為麻煩的對手。歎息一番,隨即神色一振:「走,退回公使館。我們手上還有大院君,這一次,並不算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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