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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甲午?甲午! 一七一 老子愛國!(下) 文 / 世紀紅爵

    一七一老子愛國!(下)

    『噗通』一聲,一個人影倒地,隨即圍上來幾個人,或是用槍刺,或是舉起手中的腰刀,紛紛朝那人影招呼過去,隨著一聲慘叫,鮮血飆起幾尺來高,噴了週遭行兇之人滿臉滿身。

    校場之上,圍攏的人越來越多,一眾一個月前還是淮軍的士卒,茫然地看著老上司砍殺新上司,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一名管帶模樣打扮的人,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陰狠一笑,隨即分眾而出,站在一處箱子上,喊道:「弟兄們!做人不能忘本,咱們淮軍可是中堂一手帶出來的,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讓何紹明給吞了!」

    下面一片靜悄悄,除了時遠時近的槍聲,就是火把燃燒的辟啪聲。

    管帶正了正有些歪的帽子,又嚷嚷道:「弟兄們,老子是誰,爺們兒們都認識!我今兒站在這兒,不圖別的,就是來救大傢伙兒的!」

    下面除了幾個兵痞嚷嚷著附和,依舊沒人說話。

    管帶手指著東面,叫道:「老少爺們兒們,聽聽,大傢伙都聽聽!知道誰打過來了麼?小日本!關東軍不行了,一路讓小日本打了過來。如今這城內就那麼幾百關東軍,拿什麼跟好幾萬號小日本拚命?臨了還不得是咱們弟兄頂上去?」

    「大傢伙能吃幾碗乾飯都心裡有數,咱們要是能打過小日本,早在平壤就玩兒命了!葉軍門發話了,只要大夥兒跟著軍門跑……不對,是撤退到安東,這條命就保住了。」

    「是!留在關東軍是好,軍服漂亮,銀子給的多,好處不勝枚舉!老子告訴你們,好處再多也得有命享受!」

    下面嗡嗡聲漸起,眾人交頭接耳,頗有幾分動容。

    管帶嘴角帶了笑意,又添油加醋道:「大傢伙兒留在這兒,無非是念著關東軍能打勝仗。可你們支起耳朵聽聽,聽聽外頭的槍聲,好傢伙,沒準兒這會兒就破城了。弟兄們,關東軍現在已經指望不上了,只有跟著葉軍門才有條活路!」

    頓了頓,又道:「軍門可發話啦,只要跟著去了安東,一人五十兩銀子賞錢,另外再發半年雙餉,足額的,誰敢剋扣就去找葉軍門,一準兒砍了他!」

    「……銀子不銀子的不要緊,小命重要啊……」

    「我看還是再等等,萬一何帥回來了呢?江對面可還是有一萬多關東軍呢……」

    「姥姥!老子就一條命,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子死了誰給照顧?不說了,老子跟著葉軍門……」

    「……大人,咱們跟著您走!」

    六千餘士卒,早在平壤就被小鬼子打沒了心氣兒。即便是被改編進了關東軍,可不到一個月時間,無論是操練還是思想都沒轉過來,依舊是誰給的銀子多,就給誰賣命。老大的帝國,軍心如此,真是莫大的悲哀。只在不到半小時,這股淮軍就立刻又投入了葉志超等人的掌握之中。

    軍營轅門處,躲在陰影裡頭的葉志超、衛汝貴見得大事已成,當即再也不敢耽擱,生怕被日軍包了餃子,領著這六千人馬一路直奔西門而去。

    與此同時,西門外,一隊千多人的隊伍正魚貫而入,士卒都穿著五雲褂子,一個個玩兒命地朝城內跑著。領頭之人,卻是聶世成與馬玉昆二人。

    何紹明對這獨立抵擋日軍的二人分外敬仰,一直打算著感化二人,而後收為己用。雖說這兩人所剩殘兵加起來不過千多人,士兵素質以及二人戰術水平很可能都不如關東軍的一個營長,可是在大清國威望還是頗高的。何紹明就打算收了這二人給自己造勢,造一個眾望所歸的勢頭。

    何紹明一直在前頭督促著關東軍與小日本交戰,一時間也沒工夫理這二位,只得將其放置在渡口佈防,連隊伍也沒收編。

    凌晨時分,聽著幾里外的義州城槍聲一陣緊過一陣,二人心道不好,不約而同地帶著手下兵丁,急急忙忙就朝城內趕來。只在渡口留下了百多人看守。

    義州城的重要性,二人心裡有數,一旦丟失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隨隨便便一支隊伍,只要奪下了義州,城內堆積如山的軍械物資,立刻就可以將此隊伍鳥槍換炮,整個換裝!二人一路疾馳,心裡頭始終鬧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攻擊義州城。按說這可是後方,最近的前線離這兒小三百里呢,況且日軍被何紹明的關東軍打得沒了脾氣,如今正龜縮在定州,哪兒來的這麼一支奇兵突襲?另一種可能,就是叛亂了。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兩位老將軍樂意見到的,相對來說,二人寧願城裡頭是淮軍叛亂,最多裹了軍隊跑過鴨綠江,與前頭呃戰局沒有太大影響。

    進了城,一路前行,沒走多久,就見迎面閃出一支幾千人的隊伍。

    二人這會兒可不知道情形到底如何,謹慎起見,急忙下令防禦。兩頭的人看見對方都是一楞,隨即都止步在原地,嘩啦啦拉動槍栓,槍口指著對方。

    葉志超心中咯登一下,以為對面的是日軍或者關東軍,精神崩潰之下,差點兒從馬上跌落。好容易穩住心神,待瞧見對方是淮軍打扮,當即大喜,排眾而出道:「在下北洋葉志超,敢問對面統兵的是哪位將軍?」

    聶世成與馬玉昆二人對視一眼,均以為城內如今的情形,完全是葉志超在作亂。當即氣不打一出來,馬玉昆脾氣暴躁,策馬前行,叫罵道:「葉軍門、葉大人、葉志超!你這個卑鄙小人,趁著何帥不在,居然玩兒起兵變了!你姓葉的還有沒有半點兒良心?別忘了,你的命還是人家救的!……左右,給老子打!」

    「且慢!」葉志超慌忙叫道,身子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人叢中,這才道:「誒喲,馬老哥,您看清楚了,聽清楚了!不是我葉志超反覆,是小日本打過來了,我只是順著弟兄們,給大傢伙謀條生路罷了。」

    「小日本……胡說,小日本怎麼會出現在義州?」

    「誒喲,馬老哥,兄弟要是騙你,出門讓馬車撞死,下雨天讓雷劈死,喝涼水自個兒噎死……天地良心,你自個兒聽聽,聽見沒,小日本從東面來的,眼瞅著城就要破了……馬軍門、聶軍門,聽我一句勸,趕緊跟著兄弟走吧,誰留這兒誰就得送命,朝鮮保不住啦!」

    衛汝貴也從旁勸說道:「……你倆就別指望何紹明瞭,他個黃毛孩子即便渾身是鐵,能碾幾根釘?北洋楊大人給葉軍門來了封密信,只要咱們把隊伍帶回國,不但沒罪,還有功。至於戰事,一切都有中堂去談和,到時候一切都好說……」

    「放屁!放屁!」馬玉昆、聶世成二人怒不可遏,值此國難之際,有如此小人當道,大清如何不敗?

    聶世成鐵青著臉色,顫抖著身子指著那二人道:「葉曙青,你自己要逃跑,咱們不攔著!要走,把隊伍留下,義州地處要害,不能丟!」

    葉志超苦著臉,繼續勸道:「聶軍門、馬軍門,咱們可都是北洋出來的,做人可不能忘本!咱們一敗再敗,偏偏就何紹明那小子打勝仗。還明目張膽地要把中堂二十年苦心練就的隊伍給吞了。中堂憑什麼能在漫天風雨中毅力二十年?還不是靠了這支軍隊?大傢伙想想,這軍隊一去,中堂還能落得好?一準兒被朝廷當了替罪羊!列位,中堂可待大傢伙不薄啊!這時候可不能忘恩負義,投了何紹明那個新主子……」

    「葉志超!你個小人!大清就是敗在你們這幫小人手裡頭了!」

    「我聶某人要是跟著你走了,能對得起戰死的幾千弟兄?能對得起國家?能對得起祖宗?呸!葉志超--國賊!」

    「殺國賊葉志超!」「殺國賊葉志超!」

    聶世成、馬玉昆二人一番義正言辭,辯駁得葉志超灰頭土臉,一時間啞口無言。二人身旁的千多名士兵,也紛紛吶喊起來。

    葉志超臉色蒼白,瞥了身旁的衛汝貴一眼,低聲詢問道:「達三,現在……怎麼辦?」

    衛汝貴一咬牙,恨恨道:「軍門,事到如今,咱們只有硬闖了!不然大傢伙兒都得留在這兒陪葬!」低聲說吧,旋即朝前方喊道:「聶世成、馬玉昆,別他媽把自個兒當大瓣兒蒜!哦,就衝你倆三言兩語的,咱們六千弟兄就得留在這兒陪葬?門兒都沒有!弟兄們,咱們人多,要是敢攔咱們,就打他娘的!」

    「……打他娘的!」

    「……不給老子活路,老子就拉你當陪葬!」

    「……讓路!讓路!」

    雙方就在這一條並不寬闊的路面上對峙起來,彼此將槍口對準了對方,嘴裡兀自叫罵著,一時間劍拔弩張,時刻都有走火的可能。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東門外的槍聲一陣緊過一陣,步槍、馬克沁,還有各種爆炸聲充斥於耳。並且,南門外也隱約傳來零星的槍聲。

    良久,老將軍聶世成長歎一聲,喝道:「讓……讓路,讓他們走!」

    旁邊,馬玉昆聞言一把拉住聶世成的衣襟,怒目道:「功亭,你犯什麼糊塗?怎麼能放這個國賊走?就算走也得留下隊伍,不然咱們拿什麼抵抗小日本?」

    聶世成頹然搖頭:「馬老哥,你瞧瞧這一個個的,為了逃命能跟自己人拚命,就是不敢跟小日本拚命,這樣的即便留下來又有什麼用?罷罷罷,讓他們走吧……再耽誤下去,義州就陷落了。」

    馬玉昆左思右想一番,恨恨地一摔手,仰天長歎:「誒!讓他們走!」

    聞言,身後的千多名士兵,不甘心地放低了槍口,緩緩退到兩邊,讓出了一條道路。對面,葉志超與衛汝貴二人長出了口氣,他們倆也怕真打起來。聶世成、馬玉昆二人的悍勇那是出了名的,況且,萬一起了內訌,被小日本漁利,到時候誰也討不了好。

    眼見著道路讓開了,二人不敢再耽擱,慌忙領著六千兵丁急急奔去。道路兩邊,一千多名士兵分列兩側,一個個抱著步槍,冷著眼瞧著這六千人匆匆而過。偶爾有潰兵觸及到道路兩旁那些冰冷的目光,心裡都不免顫抖。

    「懦夫!」

    「膽小鬼!」

    「賣國賊!」

    「這場國戰要是敗了,你們就是秦檜,漢奸!」

    ……

    一番冷嘲熱諷之中,存著保命心思的人,根本就不管不顧,悶著頭趕路,只當聽不見;稍微有些良心的,面對著一千雙即將赴死的目光,羞愧得面紅耳赤,只得垂著頭。

    終於有人怒吼了一聲:「他媽的,當官兒的怕死,老子逃夠了,爺們兒今兒就把這一百多斤交代在這兒了!」

    「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小鬼子也是人,憑什麼關東軍就能打得過,老子就不行?」

    「老子也不逃了,留條命回去讓人戳脊樑骨罵,老子不當沒卵子的閹貨!」

    隨著一聲聲怒吼,一個個人影脫離了逃跑的隊伍,往旁邊一擠,就站在兩側,一個個昂首挺胸,用比身後士兵更冷的眼神瞧著潰逃的眾人。一會兒的功夫,待潰兵過去,足足留下了六百來號漢子。

    馬背之上,老將軍聶世成與馬玉昆本是冰冷的心,就如同注入了一股暖流一般,漸漸融化。軍心尚可用!倘若全軍如此,何愁日寇不滅?何愁泱泱大國受一個彈丸小國的欺負?二人心中均歎道:「中堂,您睜眼瞧瞧,這就是您苦心練了二十年的兵,十個人裡頭,就一個敢在關鍵口上站出來的!中堂,您這條道走不通啦!」

    二人對視一眼,聶世成臉色漲紅,怒吼道:「好!留下的都是條漢子!是個爺們兒!大傢伙留下來捨生忘死,不圖別的,為的就是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國家,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大傢伙兒站在這兒,就是因為愛國!不能眼瞅著諾大的國家就這麼被小日本欺負了!大傢伙知道小日本怎麼罵咱們麼?沒膽子的清國奴!」

    「狗日的小日本!」

    「幹他娘,老子不殺幾個小日本就白生養這二十年了!」

    「拼了拼了!」

    馬玉昆也上前道:「弟兄們,旁的就甭說了。老子這就帶著你們,用槍子兒告訴小日本,咱們大清除了關東軍,還有爺們兒!」頓了頓,彷彿醞釀情感一樣,馬玉昆臉色迅速潮紅,而後吼叫出一嗓子石破天驚的怒吼:「殺鬼子啊!」

    「殺鬼子啊!」

    群情激奮,一千七百多熱血男兒,為了胸中一口氣,操著各色武器,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奔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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