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甲午?甲午! 二二七 東方式議和(三) 文 / 世紀紅爵
二二七東方式議和(三)
一**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馬關,春帆樓。
春帆樓就位於馬關紅石山下安德天皇祠旁。前文已經提及了,會談地點選在春帆樓這個河豚料理店,完全是出於伊籐博文的個人趣味。此刻,經過漏夜的準備,春帆樓從正廳到二樓的樓梯鋪上了華麗的地毯。門口插著清日兩國國旗,只是也不知日本是不是故意的,左側的旭日旗明顯要高出半截,彷彿彰顯自己是勝利者一般。
春帆樓左近幾條街,已經被封鎖了起來。到處站著荷槍實彈的日本兵,還有三三兩兩遊蕩著,手持警棍的日本警察。這些傢伙一個個將頭挺得老高,就差鼻孔朝天了。這會兒日本還在實行著**,所有的報紙都在鼓吹著『前所未有的勝利』『帝國的春天』云云。至於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打成什麼樣,國內民眾大多都不甚了了。只是信奉著報紙上的胡說八道,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爆炸式的狂熱之中。
可熟悉內情的大本營眾人,早已經是一腦門子的官司,愁眉不展了。就在昨日,關東軍集結了兩百門大炮,發起了對蓋平的總攻。悲觀的第二軍司令官大山巖伯爵閣下斷言,蓋平不可守,連續的失敗,讓整個第二軍軍心士氣大損,部隊上下瀰漫著一股子消極怠戰的情緒。且糧草、軍械補給嚴重不足。如今蓋平城內把所有的大炮集中在一起,甚至算上一些極其落後的青銅火炮,也不過二十餘門。面對關東軍十倍餘的火力打擊,第二軍支撐必不能久。
接近著提出了兩條建議,要麼就是抽調山東半島的兵力,支援遼南。以圖勉力維持現在的局面,一直到和談結束;要麼,第二軍也就只能邊戰邊退,收縮回旅大,而後依靠著旅大的山地、炮台組,進行防禦作戰。
大山巖閣下說出的這兩條,偏偏都是大本營無法辦到的。且說第一條,從山東抽調兵力,那山東兵力必然空虛。沒有做出繼續進攻的事態,絕對會給清國以喘息之機。倘若清國人發現了這點,乾脆也不和談了,趁機抽調全國兵力,跟日本拚個魚死網破。這可就麻煩大了。第二條也是如此,戰場上的退縮,勢必會演變成談判桌上的退縮。如果談判之後,帝國連最基本的利益點都沒拿到,不能彌補國內的損失,那就是賠本買賣。到時候整個日本政府就得垮台,保不齊國內就得發生動亂。
話說這會兒在廣島的宇品港還集結著不老少的北海道屯田兵,也是此刻日本最後的預備隊。可誰都知道,這些在北海道種了好多年糧食的傢伙,真要送到遼南,只會徒增關東軍的戰績而已。況且,這預備隊還有著更大的用處。大本營連夜開會,討論來討論去,也只有唯一的一個辦法,盡快達成議和。
這會兒的日本,上層建築一個個愁眉不展、悲憤欲絕,下層的百姓卻大多是振奮無比、眉開眼笑,還真應了那句話,無知最幸福。
這種悲觀而急切的心情,迅速地蔓延開來,甚至連一向穩如泰山的日本首相伊籐博文都有些坐不住了。本來約定談判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整,可這會兒伊籐足足早到了半個來小時。首相如此,其他參與會談的人等就更不用說了,比伊籐還要早,外相陸奧宗光早就在二樓等著了。
瞧著猶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陸奧,伊籐一皺眉,剛想要開口斥責,可是瞧著鐘頭,自己也早來了半個多小時,當即生生將斥責的話語嚥了下去。隨即就是自嘲地一笑。
「伊籐閣下,您在笑什麼?」
「沒什麼……想起了清國的一句古話:五十步笑百步。」伊籐轉了身子,踱步到窗子之前,拉開窗簾,望著窗外的港口。良久,沉吟一聲:「陸奧君……我們真的是太急躁了。」
伊籐這話語帶雙關,也不知他說的是不應該這麼早到春帆樓,還是不應該這麼早發動這場戰爭。二樓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與之相反,清國的全權談判代表李鴻章,這會兒卻悠哉得很,好像根本就沒考慮到急切求和的日本人的心情,更沒有考慮到同樣求和的朝廷一般。
為了方便,伊籐住在春帆樓附近的梅坊,陸奧住大吉樓。而就將李鴻章安置在裝飾一新的引接寺。引接寺離春帆樓不過那麼點兒距離,就算是散步,盞茶的工夫也就到了。
會談時間定在兩點,可李鴻章直到兩點半,才晃悠著出了門。而後坐著轎子,慢慢悠悠朝春帆樓行去。到了地方,李中堂愣是在樓下磨蹭著休息了三刻鐘,這才上了二樓。
這會兒,老李心裡也是有著別樣的心思。戰事是他頂在前頭,打輸了,還得他了結。俗話說的好,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他實在不願意日本被國人戳著脊樑骨罵成『賣國賊』,而且打心眼裡,他不想效忠了一輩子,也裱糊了一輩子的大清,就這麼窩囊地倒下。就算是為了日後子孫後代著想。割地賠款,能少點兒還是少點的好。
而且就在他出門之前,電報員送上了一封來自遼南何紹明的電報。
電文裡,何紹明石破天驚地道出了此刻的天下大勢,放言,這會兒日本比大清還要著急議和。
「日本國小,資源有限,此前發行的國債已經用光。而新的國債卻無人問津……斷絕了正常的貿易活動,就如同沒了新鮮的血液支撐,現在的日本已經無力為繼……打下去大清固然無法取勝,然日本亦無勝之理。拖延談和,勢必於我等有利……」
「日本人的背後是英國人,是以英國人不可信,列強不可信……可信者,唯美利堅,中堂針對彼之與倭之齷齪,善加利用……」
「電至之時,某已號令全軍,發起蓋平之攻勢……倘若時日尚多,何某立誓,必將橫掃遼南,將倭人徹底擊潰……」
「中堂談中堂的,何某不好干涉……何某打何某的,中堂亦無法插手……何某相信,遼南越熱鬧,桌面上對中堂越有利……且不論何某與中堂理念天差地別,單論這良心,何某自問不輸於中堂……」
這通篇誠懇至極的白話文,一句廢話沒有,將何紹明對當前形勢的認知說了個一清二楚。更有甚者,乾脆就攤牌,說何紹明自己走的跟老李絕對不是一個路子。可他本心,也是想著這國家富強。至於這國家說的是大清,還是中華,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到上台階的工夫,李鴻章依舊是一臉的沉思。反覆咀嚼著何紹明的電文。
「父親……您還在想著那封電文?」一直攙扶著李鴻章的李經方,悄聲問道。
李鴻章不置可否:「……我李鴻章生不逢時啊,若是換個時候,沒有列強環繞,憑著自個兒的才智,我自認不輸於古之賢相……」隨即搖頭苦笑:「幾千年的官兒都是這麼當下來的……都是這麼走路的,如今我算走到頭了。放眼國朝上下,張之洞、劉坤一,都在走這條道,既然我不行,他們就更不可能走出個花樣來。瞧著吧,這何紹明走的跟咱們的道兒不同,且看他能走出個什麼樣。老頭子如今能做的,就是對得起祖宗,對得起良心,對得起朝廷罷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邁步上了最後一階台階。迎面,便是早已等候多時的伊籐、陸奧等日本談判代表。一**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中日馬關談判正式開始。
遼南,蓋平。
晴空萬里,冬日裡難得的一個暖洋洋的天氣,這萬里雪域,本應該是一片靜謐之時。而此刻,隆隆的炮聲響做一片,巨大的衝擊波即便離得老遠,也震得人耳膜劇痛。催得人或是捂緊了耳朵,或是長大了嘴巴。
炮兵陣地之上,近百門75mm野戰炮不停歇地傾瀉著炮彈。彈藥手打得性起,早就光了膀子,抬著炮彈不住地往返。退彈殼,上炮彈,關好後閂,而後炮手也不瞄準,狠命地一拉火繩。碩大的炮口猛地朝後一震,噴吐出火焰與濃煙,炮彈隨即拖著白色的軌跡,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直接撞向蓋平。
再看蓋平週遭,早就被一片濃密的硝煙所籠罩。往往是一個煙柱剛剛成型,在其旁邊立刻就騰起了一片煙柱,而後衝擊波將其衝散又聚合。
望遠鏡裡,只能依稀地看到蓋平那低矮的輪廓。二百門75mm野炮,更多的各型迫擊炮,已經將其徹底籠罩在滾滾煙塵之中。日軍可憐的那幾門火炮,只略微抵抗了一下,便被淹沒。
前一天的戰鬥,已經徹底將第二軍的外圍陣地打掉。此刻,日軍只草草地在蓋平外圍用沙包、石塊壘了一條防線。可能逐漸明瞭關東軍作戰風格的大山巖也明白,在絕對炮火優勢打擊之下,縮在城裡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如此,還莫不如拓展一下防禦縱深,增加防禦的層次感。
可就是這條防線,這會兒已經在炮火打擊下變得支離破碎。欺負人的關東軍,甚至將多管榴彈發射器推上了前沿,不迭地拋射著榴彈。在這麼密集的炮火打擊下,守軍已經瀕臨了崩潰的邊緣。
正如同何紹明所想的一樣,日軍學習關東軍開始挖戰壕,可只是學到了表面,內裡的東西一點兒沒學到。戰壕講究的就是個犬牙交錯般的鋸齒形,有深度,更要有層次感,還有突出火力點。進攻之敵遭到的不止是正面的打擊,最要命的是來自側翼的射擊。之所以戰壕成鋸齒形,那是為了防彈。一顆炮彈落在戰壕裡,如果戰壕是筆直的,衝擊波沿著戰壕朝兩側而去,那週遭的士兵都得遭殃。反之,鋸齒形就沒這個問題。
何紹明挖空了腦袋,將關東軍的裝備、戰術等生生地提高了一個檔次,既然有自己獨到的,就得有破解的。否則來日被人學去,倒霉的還是自個兒。到時候大家都別進攻,一邊挖一條戰壕,然後就等著誰家底最先消耗一空,投降了事。散彈鎗、手榴彈、迫擊炮,這些武器可都是專門為應付戰壕而專門研究出來的。現如今,也就是關東軍配備著,絕對的蠍子粑粑獨一份。
這些在已經使用這些武器好些年的關東軍士兵眼裡,早就習以為常。而第一次見識這樣戰爭形勢的美國少校摩爾,卻驚訝得已經合不上了嘴巴。
旁邊兒,第一師師長張成良絲毫不顧人家老美有沒有在聽,面有得色,拔高了聲調東一句西一嘴地說著:「我們是第一師,什麼叫第一師?就是什麼都得第一!……看看這炮火覆蓋,過癮啊……回頭我就打報告,建議第一師配屬一個炮兵旅,有了炮兵旅,用不著其他部隊,我們第一師自己就能掃平遼南的小日本……」
就在他自吹自擂的同時,在陣地最前沿,何紹明的頭號親兵頭子凱泰,已經操著一桿散彈鎗,招呼著一眾士兵,貓著腰衝上了戰場。正如何紹明所說的那樣,這小子是典型的返祖現象,八旗祖先的那麼點兒血勇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這會兒,加入戰場的凱泰臉上竟然還掛著一抹貪婪的微笑。
隨著凱泰的身先士卒,一條散兵線如同滾滾黑雲一般壓了過去。
與此同時,秦俊生放下了望遠鏡:「凱泰這小子……第一波試探攻擊就上去了,還真是嗜殺啊……大帥,小日本士氣已經降入了谷底,再有幾次這樣的進攻,估計就得崩潰。看來,我們應該開始佈置追擊部隊了……大帥?」
這會兒,何紹明又走神了。待秦俊生招呼了兩聲,這才回過了神。
「您在想什麼呢?」
戴著墨鏡的何紹明撇了撇嘴:「會談已經開始了吧……也是時候給小日本加加料了。電告朝鮮袁世凱,接到電報之後即日展開進攻。」
秦俊生疑惑道:「第四、第五師剛剛組建,眼下根本就沒用戰鬥力……」
還沒說完,便被打斷。「我知道。」說著,何紹明摘了墨鏡,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可別忘了,朝鮮的小日本也同樣沒什麼戰鬥力。我沒指望袁世凱能打成什麼樣,只要做出進攻姿態就好。咱們要做的,就是讓小日本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