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燃燒的黃龍旗 二七三 變法啦!(八) 文 / 世紀紅爵
二七三變法啦!(八)
瀏陽會館。夜。
「老太婆並非容不得我,她這是容不得新政啊!」康有為因憤怒而面色蒼白,又因為是在兩個最信任的弟子面前,他也用不著什麼忌諱,咬牙說道:「她把我比做蛐蛐,她自己也就是蛐蛐,一隻可惡的大蛐蛐!」
楊銳也是憂心忡忡地說道:「由此看來,太后確是我們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礙。」
譚嗣同倏忽站起說道:「是障礙就除掉她!」
康有為反轉了身子,臉色凝重道:「其實我早有此意!但老太婆雖然早已歸政於皇上,但仍然牢牢把握著大權,黨羽遍佈朝內外,親信榮祿重兵在握,要除掉她,談何容易?」
譚嗣同性子耿直,當即道:「我們也可以抓兵權嘛!」
康有為焦慮地在房間走動著。「唉,這一直是我一塊心病啊!說到底,兵權是要害!我呢,也早考慮過這件事,也給皇上上過折子,請倣傚日本設立參謀部,由皇上親自掌握,但還是遲了……」
他苦澀地笑著,「康門弟子,名滿天下,卻連一個掌兵權的都沒有!」
楊銳卻迸出一個字:「有!」
康有為:「誰?」
「凱泰!此人雖不是康門弟子,卻贊同維新,雖說是關東軍出身,可說到底還是貝勒身份,跟皇上親著呢……」
康有為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了下來。「不妥吧……想當日……」他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當日何必為了一時激憤得罪人呢?現如今京畿周邊,山海關鐵大不動駐紮著練萬練軍,為的就是防住何紹明南下。除此之外,榮祿手裡頭控制著幾部武衛軍,那是後黨的勢力,剩下就是凱泰手裡頭的七千禁衛軍了。這也是維新派唯一有可能拉動的力量,可偏偏當日康有為自個兒將人家罵了個狗血噴頭,如今後悔,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楊銳無奈一歎:「凱泰手裡頭的禁衛軍,說到底還歸屬榮祿,再說凱泰不是何紹明的親信麼?他不開關造反就不錯了!」
康有為沉思半晌,深吸一口氣,一咬牙道:「親信歸親信,但我想像凱泰這種人,理應大節不虧,忠君愛國肝膽是有的。這樣吧,復生,你今日就往小站走一趟,去找凱泰,試探他的態度。如果這個人確實能夠為我所用,我們便馬上向皇上舉薦!」
「好。」譚嗣同正欲離開,康有為又喊住他,囑咐道:「去的時候要秘密,千萬別給榮祿鷹犬發現!」
譚嗣同自信一笑:「老師放心!」
小站兵營,沙盤前,凱泰正在和一幫將領研究炮火的配置。
當面的年輕人,一身筆挺禁衛軍黑色軍服,身姿挺拔,臉似刀削。這人卻名叫段祺瑞,倘若何紹明得知如此人才在手下,肯定當個寶捧起來。可凱泰不知道,只是淡淡地看著,滿腦子都是兵力配屬。
段祺瑞手執教鞭,在沙盤上指點,「我將重炮隊佈置在這條線上,然後再將速射炮隊向前推行至此……」
一名親兵進來,在凱泰耳邊說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見。」
凱泰仍注視著沙盤,頭也不回地問道:「誰?」
「他不肯說,只說是大帥故人。」
凱泰訝然:「噢?」故人,他凱泰的故人除了一幫子京城紈褲,也就是關東軍中的人物。倘若是那幫子紈褲,一準兒報了名號。隱瞞姓名,如此開來只能是關東軍中的故人了。朝廷跟關東軍不對付,彼此交惡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這一年多凱泰與何紹明電文往來,身旁都得經過京城來得督察御史。就更別說什麼故人拜訪了。想到這兒,凱泰竟有些許興奮,邁開大步朝外就走。
會客廳外,凱泰帶著親兵匆匆走來。
臨到門邊,他突然放慢腳步,躡手躡腳湊上前,趴著門縫往裡望去。
「是他?」凱泰幾乎叫出聲來。
回過頭,他悄聲對親兵說:「好生款待他,就說我正在處理緊急軍務,讓他稍等一會兒。」
「是。」
譚嗣同可是出了名的傲氣,從來就沒有折節下交這麼一說。自個兒可是人家嘴裡頭的亂臣賊子,如今京城裡頭迷霧重重,這個時節來訪,內裡什麼意圖再明確不過了。
說完,凱泰趕忙轉到了後宅,一推開門便嚷嚷開了:「裴先生,譚嗣同來了!」
後堂屋子裡頭,端坐著一師爺模樣的中年人,一雙討人厭的三角眼,卻是原本何紹明的狗頭軍師裴緯。這位主兒一直混跡京城,替何紹明打探風聲,四處拜訪。如今何紹明氣候已成,裴緯身上的活計也清閒了不少,正趕上外出天津訪友,於是便住在了凱泰這裡。
月餘工夫住下來,平日裡沒事兒總是拉著凱泰高談闊論,二人倒也熟稔起來。裴緯此行內裡卻存著收攏人心的心思。何紹明當日把凱泰放了出去,就沒多想什麼。天下大勢在這兒擺著,就算多了個凱泰也不可扭轉。何紹明可以這麼想,可作為從龍而起的裴緯可不能這麼想。他裴緯雖說才情智計頗為平常,可多少還算是屠龍術的傳人。眼瞅著何紹明身旁圍了一幫子新學人才,他只有乾著急的份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在大帥前頭。倘若他日何紹明南下,若是收攏了凱泰,這絕對是絕大的助力!天大的功勞擺在眼前,裴緯能放過?
裴緯三角眼一瞪:「譚嗣同?他來幹什麼?」
凱泰昂首闊步走了進來,大咧咧往其身邊一坐:「我這不問你來了嗎?」
裴緯想想,卻不回答,反而望著凱泰問:「你以為呢?」
凱泰皺著眉頭道:「想拉我?」
裴緯讚歎道:「貝子就是貝子!一個拉字,把什麼都說明白了。」
凱泰這會兒可半點兒興致,滿臉愁容道:「可京師局勢那樣複雜,想躲還來不及呢,我可不想去趟那渾水!」
「貝子爺,可人家找上門來了,來的又是皇上最為信任的維新派主將,你可得罪不起!」
「那我就和他打馬虎眼!來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就是沒有真玩意兒給他!」
裴緯猥褻一笑:「嗯,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康梁的能力不可估量,萬一他有什麼真玩意兒給貝子,也不能坐失良機啊!」
凱泰這會兒倒是笑了:「有便宜不佔王八蛋!裴先生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
兩人對視一眼,笑起來。凱泰拿定了主意,起身朝外就走。
安坐在後頭的裴緯,驟然臉色一變,蚊子一般的聲音道:「只是不知,他日貝子與大帥如何自處啊……」
邁出去一半身子的凱泰猛地頓住了,「裴先生,我只一句話,忘恩負義的事兒我凱泰做不來!」扔下一句話,凱泰匆匆而去。
會客廳,凱泰疾步走進來,一把拉著譚嗣同的手,假裝驚喜地嚷起來:「復生,是你呀!虧你想得起來看我!怎麼樣,一切可還安好?」
如此熱情,著實讓梁啟超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隨即滿心歡喜答道:「好,好!我此次就是來看看你。」
「那怎麼當得起?」凱泰將譚嗣同讓至上首坐下,懇切地說:「想當日京城匆匆一瞥,復生如今擔負著匡扶社稷的重任,千萬不要因尋常朋友交往而分心才是。」
譚嗣同滿面紅暈道:「貝子爺這話錯了!復生從來沒有只當你是一個尋常朋友,而是同志向、共肝膽的莫逆之交。至於你剛才說到的匡扶社稷,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哦?願聞其詳。」凱泰坐直身子,臉色嚴肅起來。
譚嗣同興奮之餘,始終用審視的神色打量著凱泰:「我先問你一件事,我和康先生、宋伯魯他們屢次上書給皇上推薦你,但皇上每次都說,榮祿說過,凱泰這個人專橫跋扈,不可大用。我不明白你怎麼會與榮祿結怨的?」
凱泰一愣,:「啊,你問這事呀!我想起來了。曾經有一次,翁同?想給我增加一些人馬,而榮祿說我是關東軍出身,不能任握大兵權。」
譚嗣同眼裡掠過一絲欣喜,馬上又問:「當日京城之事,康先生可是誤會貝子爺了……如果康先生親自舉薦貝子,而貝子因此得到皇上進一步的重用,你怎麼辦?」
「這還用問?」凱泰倏忽站起,慷慨地說道:「我凱泰深受國恩,早存了個以身許國的心思。若蒙聖上不棄,再委重任,凱泰只有肝腦塗地,以報聖主了!」一年多下來,雖然遠在天津小站,可官場裡頭方方面面的打壓,也讓凱泰有些喘不過氣來。這一番磨礪,凱泰已經不再是那個馳騁疆場的純粹軍人,官場上的油滑學了個通透。
「好!」譚嗣同也站起來,興奮地說:「早就知道貝子爺是個忠君報國的熱血男兒!回去以後,我就向康先生稟報,貝子爺,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朔風之中,凱泰等人望著譚嗣同遠去的身影,突然有人問道:「大人,您是打算投了維新黨了?」
凱泰呲牙一笑:「投靠?扯虎皮做大旗罷了!咱們如今在人家眼裡就是一鍋粥裡頭的老鼠屎,不借個名頭,那些兵餉誰給咱們?」
「哈哈……」眾人一陣哄笑,只是誰也沒瞧見凱泰卻驟然收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