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燃燒的黃龍旗 二八五 命運的抉擇(十) 文 / 世紀紅爵
二八五命運的抉擇(十)
快到破曉時分,月亮不見了,天際的東北角泛著一小片青白色。
臉若冰霜的慈禧坐在轎內,李蓮英等太監、宮女相隨,人馬前後護衛著,匆匆往紫禁城而來。話說榮祿抓了譚嗣同個現行,瞧了那份『大逆不道』的詔書之後不敢怠慢,當即一封電報碼子就發進了京城。得了消息的額勒和布也不顧自個兒七老八十的身子骨,拼了老命闖了慈禧的園子,天還沒怎麼亮愣是將老佛爺從被窩裡頭拽了出來。
慈禧看了電文當時臉都白了,直叫著『逆子』『大逆不道』,而後起架直奔紫禁城而來。
而此時,養心殿西間,光緒還在批閱著如山的奏折。
當值太監是新近才換的,他看了看擺在屋角的沙漏,對還在燭光下看奏折的光緒說道:「皇上,現在已是寅時,您也該歇息了。」
光緒「唔」了一聲,繼續看奏折。
太監張了張嘴,正欲再催促,光緒忽然抬起頭來說道:「叫你們用西洋時間,總是不記性,還在這裡子丑寅卯的給朕報時間,牆上掛著自鳴鐘哩,就不知道看?」
「稟皇上,自鳴鐘停了。」
「停了?」光緒抬頭往牆上望去,才發現自鳴鐘真的停擺了。
光緒站起來,走到牆邊,伸手將鍾取下來,回到御案前坐下,將一大堆奏折公文撥到一旁,騰出地方將鍾放好,然後從抽屜內拿出小螺絲刀等工具,將鍾拆開,修理起來。
「皇上,您知道毛病在哪兒?」
「發條鬆了,待朕把它上緊。」光緒拿過鑰柄,一圈一圈開始擰緊發條。
太監看得稀罕,忍不住問道:「這洋人的玩意也會壞麼?」
光緒正欲回答,門外一聲高呼:「太后老佛爺回宮喏!」
光緒一顫,「崩」一聲,發條擰斷了!
外面傳來李蓮英尖銳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給我呆在原地。哪個走動一步,亂棍打死!」
隨著他的話音,門「砰」地被推開,滿面怒氣的慈禧出現在門口!
這個時候慈禧突然回宮,光緒預感到大禍將至!抖瑟著跪倒說:「兒臣恭請……親爸爸聖安!」
慈禧幾步跨到光緒面前,右手尖尖三寸長的金護指幾乎戳到光緒的額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有臉給我請安?你巴不得我死!」
光緒驚顫地道:「親爸爸這話從何說起?」
慈禧掏出那份電文,往地上一扔,「你自己看去!」
光緒戰戰兢兢撿起來,還沒看,慈禧這裡又罵道:「我辛辛苦苦撫養你二十多年,你竟然聽信小人的挑撥,要派兵圍頤和園,還要殺掉我,你怎麼下得了這個手啊!」
說著,她眼圈一紅,淚水就掉了下來。
她身後,李蓮英等人的眼圈也都紅了。
光緒只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兒臣,絕,絕無此意……」
慈禧恨恨地說道:「你有沒有這個意思,待會兒給滿朝王公大臣說去……小李子!」
「奴才在。」
「傳諭,叫大起兒!」
「庶!」李蓮英轉身欲走。
「回來!」
「奴才在。」
「傳諭等不及了,敲鐘!」
李蓮英一怔:「敲鐘?祖宗規矩,只有皇上……駕崩,或有外患才敲鐘的麼?」
「叫你敲你就敲!他這樣不孝不義,不比死了更可怕?」
李蓮英眼皮耷拉下來,應一聲「庶」轉身欲走。
慈禧又叫:「回來!」
「奴才在。」
「敲鐘後,再傳諭,我要臨朝訓政!」
「庶!」
一陣陣鐘聲在紫禁城上空轟鳴。
鐘聲響得這樣讓人心慌,聽到鐘聲的太監、宮女都不知所措仰望著天空。
懷塔布宅邸,隱隱約約鐘聲傳來,懷塔布從床上一骨碌坐起,對身邊夫人說道:「不好,這是叫大起兒!」
夫人一臉的惶恐道:「可別出什麼壞事兒了?」
懷塔布一撇嘴:「有老佛爺在,能出什麼壞事兒!」
剛毅宅邸,對著前來傳諭的內侍,剛毅哈哈大笑道:「剛聽得叫大起兒的鐘聲,我還慌了一下,卻原來是太后老佛爺要臨朝訓政,這是大喜事呀……」
他對身後的侍妾喊道,「給我把花衣拿來!」
侍妾愣一下:「花衣?」
「就是老爺我的蟒袍!太后復出訓政,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理應花衣上朝,以示慶賀呀!」
乾清宮,慈禧鐵青著臉,端坐鋪著黃緞的龍椅上。
她的右邊前幾排,跪著禮親王、慶王、軍機大臣、御前大臣等宗室王公和二品以上的大員,稍後,三品和四品的官員則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門檻邊。
她的左邊,孤零零跪著一個光緒皇帝。
慈禧的座位前,觸目驚心擺放著兩根長約八尺的沉重竹杖,這是「家法」。
所以,縱然是為慶賀慈禧復出訓政,滿朝文武,穿得花衣錦簇,卻非但看不出什麼喜慶氣氛,反而有一種沉重壓抑的感覺。
慈禧開口了,一開口,便是疾聲厲色,直指光緒:「這個天下,是祖宗的天下,你怎麼敢任意妄為!這些大臣都是我多年挑選留下來輔助你的,你怎麼敢隨意不用!你竟敢聽信叛逆蠱惑,康有為是什麼東西,能勝過我選用的人嗎?康有為之法,能勝於祖宗所立之法嗎?你這個祖宗的不肖子孫!」
光緒低著頭,嘴唇咬得緊緊的,任她責罵。
整個大殿被慈禧天威震懾,鴉雀無聲。,
偏偏跪在右邊的王公大臣不知誰嗓子眼發癢,忍不住咳嗽一聲。
慈禧馬上把臉轉過來,將滿腔的怒氣傾洩到他們頭上,「皇帝無知,你們怎麼不力諫,以為我真不管,聽他亡國敗家?現在,幸虧我還康健,要是我有個山高水低的,看你們怎麼得了?他是我擁立的,他若亡國,其罪在我,我能不問嗎?你們不力諍,你們也有罪!」
大臣們被罵得一個個趴在地上,大氣兒也不敢吭聲。
慈禧又轉過臉質問光緒:「變亂祖法,如果是臣下犯的,你知道是什麼罪名嗎?我問你,是你的祖宗重要呢?還是康有為重要?」
光緒抬起頭來,眼裡閃動著淚花,辯解道:「洋人逼迫太急,兒臣只不過想保存國脈,才利用一些西方治國的方法,並不是完全聽康有為的……」
見光緒竟敢辯解,慈禧的臉因憤怒而扭曲著,發出一連串尖銳的逼問:「難道祖法不如西法,鬼子反重於祖宗麼?康有為叛逆,圖謀於我,你不知道嗎?還敢回護他嗎!」
光緒被她幾近瘋狂的表情嚇住了,顫抖著不知如何應對。
慈禧聲色俱厲地不停追問:「你說呀!你怎麼不說了呢……?」突然,她的聲音哽咽了,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我就不懂,你怎麼會這樣子恨我?我是你的母后,你的親爸爸呀……你四歲抱進宮,身子不好,是我一手撫養。偶爾嫫嫫帶著,晚上還是要跟著我睡。你經常尿床,一夜我要起來折騰好幾回……你膽子小,怕打雷,一聽雷聲就會嚇得哇哇大哭,非要我親自抱著哄半天,才會安靜下來……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親政了,你要變法,我又沒有阻止你,再說我打心眼裡也是贊同變法的,我好好在園子裡待著,到底礙著你什麼呢,你這樣子對我……」
說到這裡,慈禧已是泣不成聲。滿殿王公大臣早被她這番哭訴感動得嗚咽不止。光緒不吭聲,只是流淚。
李蓮英紅著眼圈遞給慈禧一方手帕,慈禧將淚水一揩,聲音又變得冷硬起來,「你這樣子對我,放在尋常百姓家,親友鄰居都可出首告官,告你個忤逆不孝,治你的重罪!如今你是皇帝,沒有人管得了你,可我管得了你!國法不行,我這裡還有家法!」
她指著那兩根粗大的竹杖,厲聲道:「今兒個我就是當庭打死你,也沒人敢說我做得不對!」
光緒的身體不由顫慄起來。
慈禧收了眼淚,臉上的怒氣越來越盛:「從四月以來,這幾個月,亂糟糟一片,是國家的大不幸,我不能再任你胡鬧下去,除非我嚥了氣!我再問你一句,康有為謀反,你到底知不知道?」
光緒哆嗦著回話道:「知,知道……」
「知道怎麼辦?」
「拿,拿殺……」始終哆嗦著的光緒,萬分痛苦地擠出了兩個字眼。
公元一**六年九月十七,隨著慈禧一聲令下,從變法伊始便匯聚在京師上空的氤氳,終於在百多日之後醞釀成為一場巨大的,席捲國朝的政治風暴。
掌握著軍政大權的頑固派,在京師裡頭大肆搜捕維新黨。前一刻還風頭正勁的康有為等人,轉瞬之間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天的搜捕下來,除了康有為躲進了日本領事館,慈禧等人一時無可奈何。其餘變法骨幹,譚嗣同、康廣仁、楊銳、林旭、楊深秀、劉光第等相繼被逮捕。
維新派給病病怏怏的國朝下了一劑猛藥,光緒跟幾個半吊子書生主持的這場變法,非但沒有將陷入泥潭深矣的大清國拉得抬頭,反倒是令其越陷越深。倘若沒有何紹明的出現,再假如慈禧真的罷手不管,國朝很可能就此分崩離析。如果按照歷史的本來面目,加上慈禧本身如同前文說的,並非真的反對變法,可以說,慈禧發動的這場政變反倒是挽救了國朝。
而如今,隨著何紹明的強勢出現,一切都不同了。享天下人望,坐擁十萬雄兵在手,那個朝廷最後掙扎之下所作出的做大努力已經化作了泡影……也就是說,何紹明南下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