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燃燒的黃龍旗 二八七 命運的抉擇(十二) 文 / 世紀紅爵
二八七命運的抉擇(十二)
一**六年九月二十一日,宣武門外菜市口法場。
說起這菜市口,那可是赫赫有名。有清一代,每逢秋後朝審,在京處決犯人眾多之時,由東向西排列,劊子手執刀由東向西順序斬決。所用鬼頭刀五柄、凌遲分屍刀十柄,現存於歷史博物館。舊時,犯人被押出宣武門(順承門),過斷頭(魂)橋,經迷市,送往菜市口法場,就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了。犯人被殺後,屍體被人運走,血跡即被黃土墊蓋上,爾後便有人在此賣菜,菜市生意興隆,故菜市口由此而得名。
慈禧太后發動宮廷政變奪得政權,實行首次垂簾聽政時,受咸豐皇帝遺詔的八位贊襄政務大臣中的肅順,就是在此被殺頭的。而今,繼肅順之後,菜市口又迎來了一批大有來頭的『客人』。
剛過午時,菜市口已經是人山人海,大傢伙兒都眼巴巴地等著。今兒斬殺的可是『反賊』,得了消息的老百姓呼啦啦來了上萬號人,不少的人已經揣好了銀子與饅頭,等著鬼頭刀下去,就給劊子手上銀子換血饅頭。這反賊能耐大,聽說連皇上都給蒙蔽了,那要是吃了反賊的血,一準兒包治百病,沒病也能強身健體。
一會兒的工夫,只聽淨鞭開道,銅鑼不斷,打宣武門過來一票押著囚車的官差。一溜六輛囚車,裡頭關著穿了囚靠鎖鏈的『反賊』。楊銳人等只是唉聲歎氣,想他楊銳一心推動變法,不想慈禧不但對自己下了毒手,還連皇上都給囚禁了,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政變!有此妖後持政,大清國無望矣!年齡小的林旭等人,這會兒已經哭了鼻子,他琢磨不明白,怎麼聽皇上的話反倒成了反賊。唯獨一個譚嗣同,一路喊著唱著『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反賊來了!來了!」
眼見著囚車到了,人群哄的一聲炸開了。什麼爛白菜葉子,土坷垃石頭子兒全都招呼了過去。不少人已經罵翻了天。這會兒的老百姓,正如大文豪魯迅筆下的國人一般麻木不仁,更沒有什麼大是非的觀念。只抱著一個心思,既然朝廷說這幫人是反賊,那就是反賊。
一會兒的工夫,囚犯依次帶下,脖子上插了牌子,強按著跪了下來。對面的監斬台上,剛毅瞇縫著眼睛,一陣的得意。眼睛盯著譚嗣同,鼻子就差朝天了: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譚嗣同啊譚嗣同,你小子也有今天!
剛毅可是正經的滿洲權貴,按理也輪不到他來幹這差事。可剛毅一狠心,特意跑老佛爺跟前討了這差事,就是為了出口氣!當初在軍機處裡頭受的屈辱,他可一直記掛著呢。
陰狠一笑,剛毅身子前傾,低語道:「譚嗣同,你可想到也有今天!放心,你剛毅爺爺不是記仇的主兒,待會兒一准給你個痛快的。」
譚嗣同傲然抬頭,與之對視,那憤怒的眸子盯得剛毅直發毛:「亂臣賊子,罔顧聖恩!剛毅,今日情勢如此,我譚嗣同就在下邊兒等著,等著來日你剛毅被天下人撕成碎片!」
「還天下人?」剛毅指著週遭道:「誰是亂臣賊子?你譚嗣同瞧瞧周圍,上到讀書士子,下到販夫走卒,哪一個不是恨你們入骨?你們不但得罪了全天下人,還將這大清江山攪和了個天翻地覆!老佛爺慈悲,應天下所請出來重整河山,賜你們一死,而不是凌遲處死已經夠可以了。」
譚嗣同眉頭一蹙,瞧著周圍吵嚷激憤的人群,心裡頭可謂是哀莫大於心死。心中激憤,隨即開口道:「百姓不過受了你等迷惑!剛毅,你別得意,你殺了我們囚禁了皇上,就不怕何紹明順勢南下?到時候你才是毀了大清兩百年江山的罪人!」
剛毅得意一笑道:「何紹明?說起來爺還真不怕!榮中堂一早來了消息,你們的同黨凱泰已緝拿歸案,禁衛軍剔除了一干軍官,如今情勢穩定。山海關一線算上新軍、練軍,足有十萬之數。另外,朝廷可是跟日本人商量好了……」被譚嗣同這麼一激,剛毅差點就把頭些日子清日密談說漏嘴。還好,他還有點兒理智,臨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日本前首相伊籐博文不但沒有,反倒悠哉悠哉地住了下來。等到政變一結束,慈禧犯難了。這維新派剷除個差不多,唯獨走了個康有為,估摸著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不足為懼。可暫時性地把光緒囚禁起來,只是一時之策,時間一久,天下督撫得了消息必然反彈,最最怕的就是何紹明以此為借口南下。是以,圍繞著如何處置光緒的問題,朝廷裡頭爭論不休。
就這個光景,伊籐博文突然遞了國書,說是要與大清締結盟友。慈禧不明所以,派了榮祿前去商談一番,卻帶回了個好消息。伊籐博文直言不諱,說北方的叛軍何紹明,不但是清國的敵人,還是日本的死敵。這盟約,就是為了轄制何紹明而定。
而根據盟約,倘若何紹明有異動,日本將派遣陸軍直接從朝鮮發動軍事行動,用以牽制何紹明的關東軍。慈禧等人正是沒招沒落的時候,聽聞有此好事兒,怎能放過?何況根據密約,朝廷付出的只不過是不在自己手裡頭的北朝鮮。
商談不過兩天,密約就定了。剛毅可是後黨中堅,自然知道此事。
話說了一半,剛毅有些不爽。正這個光景,旁邊的小吏遞嘴道:「大人,時辰差不多了。」
剛毅抬頭瞧了瞧天色,隨即笑容滿面道:「時辰已到,斬!」
脖子後的牌子被摘了下去,劊子手舉起了鬼頭刀,突然間,像從浮雲裡劃破了一條長空,而譚嗣同的喊聲震動了天地——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刀光一閃,喊聲戛然而止。
瀛台,房間裡,形形**的自鳴鐘、八音盒一齊響了!
光緒帝從一大堆鐘錶和修理工具中抬起頭來,這才幾天的的幽閉生活,就使得他的臉如同他的手一樣,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但他那雙看起來充滿憂鬱的眼睛,卻偶爾會閃著異樣的光。
他將一架修好的自鳴鐘擺在桌上,上好發條,然後將耳朵湊上去,幾乎是癡迷地傾聽著「嘀嗒嘀嗒」的鐘擺聲。門檻外一個太監冷漠地注視著他。聽著聽著,光緒臉上竟露出了微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他微笑著喃喃自語。
那個太監看到了他的表情,聽清了他的喃喃自語,一臉的迷惑不解。
樂壽堂,那個太監跪在慈禧面前。
「他是聽著鐘錶走動說這話的?」
「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笑了?」
「是。」
「行了,你去吧。」
那個太監叩個頭,爬起,退了出去。慈禧的臉陰沉得可怕。
「小李子,你都聽見了吧?」她轉過臉問李蓮英。
「聽見了。」
「你說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李蓮英遲疑一下,「奴才猜不出來……」
慈禧冷笑道:「憑你那腦瓜子,還會猜不出來?你是猜出來不敢說或者是不想說……皇帝這是和我拼年齡哩!他是想著他還年輕,而我卻老了,不管怎麼著也熬不過他!」她眼中陡然閃著寒光,咬牙恨道:「他和亂黨勾結在一起,竟然想兵圍頤和園,弒母篡政!我沒廢掉他,只讓他在瀛台反省,這麼些日子了,總以為他會良心發現,哪曉得他的心思愈發的歹毒了!這樣的皇帝,這樣的兒子,我還留著他幹什麼!」
「老佛爺息怒……」
「息怒息怒,哀家可不是好脾氣的人!」慈禧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而後來回踱著步子。若不是怕天下督撫反彈,怕何紹明趁機南下,更怕一眾洋鬼子反對,慈禧早就把光緒給廢了。說也奇怪,光緒這窩囊廢德行,也不知怎麼就好人緣,不但引得天下督撫矚目,還讓洋鬼子留意上了。
之前榮祿早就探了風聲,英國佬帶頭,一眾洋鬼子都支持光緒執政。如今九門還封著,消息傳遞不便。可慈禧知道,用不了幾天,京城風雲就得在天下傳得沸沸揚揚。而這個時候,一向讓慈禧不怎麼待見的小日本,反倒順眼了起來。有了日本人在朝鮮的牽制,何紹明又要防俄國人、日本人,南下能出幾個大頭兵?能有半數就不錯了,憑著山海關直隸一線的十萬新軍、練軍,又是防守,慈禧就不信擋不住何紹明。只要擋得了一時,回頭再抬出光緒來,有了天下人的聲援,何紹明就成了亂臣賊子,不怕他不玩兒完!
慈禧收了怒氣,低聲問道:「榮祿這幾天忙活的怎麼樣了?小日本可答應了?」
李蓮英垂頭道:「回老佛爺,日本人說康有為已經逃出了使館,如今不知所蹤……」
慈禧大怒:「跑了?小日本還真可恨!」她真想派兵圍了日本使館,將康有為捉拿,可也知道如今不是時候。畢竟,防著何紹明南下,還得指望指望日本人。旋即道:「剛毅也是廢物,怎麼就走漏了風聲跑了康有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