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五十四章 漢唐的子民 文 / 一字營
但凡是預測,再詳盡,他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關於秦州雄武軍的動向,無論是蜀帝孟知祥也好,身在秦州的張左耀也罷,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準確;更別說,他們都忽略掉了一個在秦州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名叫張回軍。
張回軍,官居雄武軍馬步指揮使,秦州防禦副使,手中實控雄武軍五分之二的軍力,他過世的父親是雄武軍節度副使;他的爺爺,任過秦州刺史,任過雄武軍節度使……張家子弟遍佈雄武軍軍營;任誰,本來都不應該忽略掉他的,然而,實實在在的,除非你在秦州任職,不然,你真的不會知道秦州軍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因為說起張回軍,不得不說他的曾祖父張淮密,又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秦州官員,但是,說起張淮密的身世,就讓人眼睛一亮了。張淮密的家,原本是大唐西北沙洲的一個世家大族,他的哥哥叫張淮深,他的叔父,叫張議潮……
昔日,為聯絡盟友戰匈奴,大漢武帝命張騫西出塞外,從此華夏文明的大網灑向了西域。又數百年,太宗文治武功締造盛世,被稱天可汗,於是帶著無盡的榮耀和財富,這千里外的沙漠戈壁上佈滿了大唐士兵與大唐商客的足跡,他們用這歷史的踏痕,勾勒出一個萬事流連的王朝,鑄就出一個民族的魂魄。
而後,無論說是歷史的必然也好,說是命運的巧合也罷,總之,安史之亂爆發了,結果,他敗掉的不僅是關中的盛世,也敗掉了大唐關外的天下。
為了平亂,安西督護府隴右?河西善戰諸軍被調入關,攙和中原局勢之中,於是,大唐的老對手吐蕃乘虛進攻隴右?河西,廣德二年(764),涼州失陷;大歷元年(766)甘州?肅州的漢民百姓淪為奴隸,而後,無能為力的唐移河西節度使治沙州,也就是後來張回軍出身的地方。當時,涼州被據,沙洲便和中原阻絕了道路,但沙州百姓仍堅守其地,直到德宗貞元三年(787),外無援可救內無軍可戰,他們不得不投降。從此吐蕃貴族對沙洲開始了長達六十餘年的統治,最痛苦的一群人,莫過於大唐的遺民,漢民的子孫。也是從此,反抗,鎮壓,再反抗再鎮壓,一曲曲悲歌慷慨激昂輪番演唱,只是,最終,他們都被遺忘在世界的角落……
歷史演繹得多了,自然會有許多巧合,同樣因為內亂,大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吐蕃抽調走了不少軍隊,沙州漢人趁天時又掀起了新一輪的起義,也是在這時,張回軍的祖輩,張議潮、張淮深、張懷密等等張家人躍上了歷史的大舞台。
戰壽昌,略敦煌,張家阿郎張議潮領軍數載,終於大破吐蕃守軍,斬殺守將,若是你以為這又是一個破落的小小軍閥,那麼,你就錯了。
儘管涼州仍在吐蕃手上,中原依舊遙不可及,張議潮還是在佔據沙洲的第一時間,便潛使節取道大草原,希望上表大唐沙州的歸復。隨後,張議潮又遣兄賬張議潭攜瓜?沙?伊?西?甘?肅?蘭?鄯?河?岷?廓等大唐西北十一州地圖?戶籍東進,要表明河西諸鎮又重歸大唐腳下。千里的跋涉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歷史上有許多人用生命去見證過,張家人只不過再一次嘗試,卻同樣讓人崇敬,讓人噓咦!
大中五年,張議潭瓜洲出發的第三個年頭,落寞的大唐朝廷才總算見到來自玉門關下的表奏,於是,他們決定在沙州置軍,賜名歸義。
理所當然,張議潮任歸義軍節度使?十一州觀察使。
鹹通初年(公元八六零年左右),戰白了髮絲,痛失了無數漢家二郎,至親好友的張議潮率軍收復扼住通向中原道路的涼州,與蘭州歸義軍會師,自此,歸義軍完成西域諸州征戰。
然而,悲歌之所以被人們稱為悲歌,往往就是因為他們總有一個讓人亢奮,讓人期許的開始,卻也有一個讓人悲痛,讓人惋惜的結尾。
鹹通八年(867),張議潮年邁無力維繫歸義軍,於是他報請朝廷准他入長安述職,而行前他命侄兒張淮深繼續主持歸義軍軍政事務,繼續抗擊回鶻吐蕃的騷擾。
說起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張淮深還是做的不錯的,保持了歸義軍轄區的安定。然而,張淮深不如叔父的地方,便是對人心的掌控,從大順元年(890)開始,禍起蕭牆,先是歸義軍內部發生政變,大將索勳反叛篡權,張淮深及其妻、子被殺;兩年後,嫁給李明振的張議潮第十四女又與諸子合力除掉了索勳,歸義軍改姓李;李家無勢,沒多久又傾覆,張議潮之孫張承奉重任歸義軍節度使。
內亂,自然是給對手可乘之機,於是,活動在其周邊和轄區內的吐蕃回鶻部族紛紛行動,甘州直接被回鶻攻佔,肅州龍家軍為自保也放棄聽從歸義軍的號令。張議潮百戰而下的涼州,則因有甘、肅二州相隔,實際上亦脫離了歸義軍的控制。
到張承奉掌權,歸義軍實際控制的已僅有瓜沙二州。他不甘坐守瓜沙,想用武力恢復歸義軍興盛時的舊疆,於是他不顧治下百姓的疾苦,不管連年戰爭帶來的傷痛不斷發動戰事,最後,瓜沙經濟凋零,家破人亡者無數,號哭之聲不止,怨恨之氣沖天。
失民心者,失天下,張承奉最後落被甘州回鶻,可笑的是,父輩們的大義被他丟到了抓哇國,為了苟且,他盡然認回鶻可汗為父,而此後,歸義軍也就名存實亡。
張家人演繹的沙洲往事似乎到此結束,然而,這卻不是張家人的絕唱,張淮深遭遇叛變被殺時,他的弟弟,也就是張回軍的老祖張淮密並未在沙洲,而在隴西秦州,他要前往長安,探望已經離世多年的叔父張議潮的家眷。
逃過一劫又怎樣?家已破,人已亡,何處安身立命?張淮密同哥哥兩人被叔父養大,而此刻,他又何以獨存於世?想要回去報仇,路途遙遠又事態不明,一怕殺不了仇人,二是自己又不知兵事這是當初叔父未將歸義軍交給自己的重要緣由,最後,張淮密決定臥薪嘗膽謀定而後動,秦州刺史乃是叔父舊交,於是張淮密從此進了雄武軍。
他做夢也沒想到,短短時間,歸義軍幾經大變,已經面目全非,涼州又再次丟失,吐蕃回鶻的戰火甚至燒到了隴西秦州,回去的路再次打開遙遙無期,就這麼,立於秦州邊境望西而立,張淮密望了一輩子
……
秦州與上?縣西比鄰的伏羌縣落門河河畔。
張回軍剛剛在河中洗了個澡爬上岸,岸邊的副將立刻關切的將衣襯披上他的肩頭。
「撲通!」不知何時握於手裡的石頭被他拋到了河中,喃喃細語:「回鶻,吐蕃,都是大敵,張家祖訓爺爺沒忘,父親沒忘,我張回軍又豈能忘記?」
陽光撒下,敞開的衣襟內,並不是什麼光潔的肌膚,而是橫豎交織,坑突不平的傷疤,看起來猙獰而蒼涼,似乎每一道條紋都能訴說出一個故事。
「將軍,可是,要是蜀軍不同意怎麼辦?」副將有些擔心的詢問。
「這是二叔考慮的事情,不關咱們的事?二叔問,我才回話,不然,我理都不會理!張都使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張家所部不管,也不會參戰就是!」撇嘴嘲弄似的笑了笑,張回軍彎腰又撿起一塊小石子,似乎很愛這麼玩耍。
「是!我這就去回話!」副將點點頭表示明白。
「小六,好像跟你說過別這麼見外,這裡又沒外人!」張回軍掂了掂手裡的石頭,對準備行禮的副將說到!
副將這下也笑了笑:「二哥,軍有軍規,我剛來,還是多習慣才好!」
「那好吧,你自己看著辦!記得替我給二叔問號,好久沒去看他了。」
「知道!」
六弟走了,張回軍一楊手臂將手裡的石頭扔出老遠,又是撲通一聲響。張家扎根秦州,光是靠一些個善戰的將領自然是不夠的,他們還擁有龐大家業供養軍隊,加上張家志在西北,所以雄武軍節度使變來變去張家卻依舊世代掌控著邊鎮軍權回軍,到這一代,張回軍掌管軍隊,家業則是他和小六提及的二叔操持;
而此刻,張回軍也很好奇,為了應對蜀軍咄咄逼人態勢,二叔提出了和解之策是否能成功:「這,取決於到底那個年輕將軍胃口有多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