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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七十五章 皇城面聖 文 / 一字營

    「金鋪交映,玉題相輝!」西晉左思所書之蜀都賦裡有這麼兩句描述成都皇城的話,但畢竟是文字,雖然可以讓人聯想,卻總顯得有些空泛。

    只有當你親眼看見那高聳的圓柱漆的火紅時,看見那橫豎並直的長樑上許多栩栩如生的飛龍戲鳳時,你或許才能真正體味這個時代什麼叫做富麗堂皇。也只讓你屏息前行於敞亮的大殿,傾耳聆聽到厚重的硬木地板發出嘀嗒嘀嗒悶響時,你才會感懷,什麼叫精緻的享受。

    總算走到了地方,張左耀卻有些失望,由側門而入,他只能撇一眼夜色中大殿,來不及細細遊覽,就被領進了一個略小的偏廳,哦,不對,應該叫偏殿才是。

    偏殿裡沒有凳子,而是只有一張靠東牆可供席坐的高榻,能坐上面的,自然只有孟知祥,或許受上任唐王明宗節的熏陶,孟知祥似乎也很節儉,此刻身邊立著的也只有四五個宮女,而張左耀到了之後,她們也被會退了,說實話,張左耀不信蜀王身邊沒有人護衛,只不過,這些人都站於暗處吧,加上幾個宦官,若是想行刺,恐怕張左耀會死得很難看。

    席榻一旁,則是一身儒雅直背跪坐的御史中丞毋昭裔。問安見禮之後,張左耀這才跪立於偏殿正中。

    「張愛卿,秦州之局,你倒是給了朕一個驚喜啊!」稍露笑意,將手環扣斜依在榻上的支靠,一身紫色便袍的孟知祥對張左耀開了口。

    談不上受寵若驚,張左耀卻也是在心裡竊喜不已,當然,此刻該怎麼回話,戲文裡他倒是學了不少:「全靠陛下恩澤,蜀軍將士奮勇,這才嚇退了秦州的張延郎。臣豈敢居功!」

    「好了,這裡不是大殿朝會,無需如此謙慎!」孟知祥此刻卻是顯得和藹,頓一頓,他又開了口:「張愛卿,說說吧,秦州局勢如何,還有秦州張家又如何?」

    儘管皇帝看著面善,張左耀又那裡敢不慎重:「陛下,末將南下之時,接收秦州的事情尚在進行,到也沒遇到什麼麻煩。至於張家,恕末將愚鈍,不知陛下想問的是……!」

    「張將軍,你自然要知無不言!」毋昭裔看似面色不愉,出聲卻立刻讓張左耀明白了,這是提醒他不要向陛下提問。

    「是!」先對毋昭裔略一拘禮,張左耀低頭開始裝作組織語言,其實這些自然是早想好了:「秦州張家,就末將所知,乃是大中年間西北瓜洲歸義軍後人……現在的張家,阿郎張勤生,是家族中輩分最高的一位,他的大兒子張回商協同他管理家族生意,是張家商場上的明面人;他的侄子叫張回軍,原任秦州防禦副使等職,為張家軍方主事……張家軍政互輔,為人也算仁善,在秦州上下無論官員還是百姓中名聲都挺好……說到影響,陛下也不必擔憂,張家做些營生雖然常於吐蕃回鶻來往,卻一直顧及著漢家之,如茶鹽之貨,多多益善,而鐵器,金銀則是絕對無有輸出。」

    一直垂目而聽,直到張左耀說了好些時候,孟知祥才插了一句口:「要這麼說,張家還挺有意思,一邊掌軍和吐蕃打得你死我活,一邊又還做著生意買賣!」

    「稟陛下,確實是這麼回事!」嘴上這麼說,張左耀卻有些擔憂,他有些害怕孟知祥對張家的看法太偏向於玩弄權謀之輩。

    而不等張左耀繼續思索,孟知祥又轉換了題目:「張愛卿,秦州局面需要多久可以穩定?」

    「稟陛下,若談穩,末將倒是斗膽妄言,秦州眼下就已經穩定,如果無外力左右,暫時不會有變動!」

    「哦?說說你判斷的理由!」

    「是!這還是要從張家說起!」張左耀面前沒有鏡子,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侃侃而談,他只是盡量平心靜氣的說話而已:「張回軍治下大軍,多駐紮在與吐蕃回鶻各部盤踞之地所對峙的邊鎮,若非張延郎撤走,他們並無意轉向內部,這跟近百年來秦州漢民與吐蕃各部的世仇血戰有關,其積怨遠比末將等原先想的要深,秦州百姓甚至有親送獨子入邊軍的時候。而另一面,王師秦州後,末將緊記陛下仁德治天下之旨,未敢亂開殺戒,也未強徵賦稅,百姓都很擁護王師,上有秦州大族依附,下有百姓支持,所以末將妄言,無外力作用,秦州應該很穩。」

    「你說的外力,意指什麼?鳳翔?外族?」恰到好處的,毋昭裔點出了張左耀一直強調的外力。

    「中丞明察,就是這兩個,也只有這兩個!」張左耀在心裡小笑了一下,總算引到了自己想說的:「其一說外族,蜀北之戰因入冬而停,但很快開春會不會有變化誰也說不好,無論吐蕃也好,回鶻也罷,甚至中原以北強大的契丹,只要漢家天下一亂,他們那次不是搶著來佔點便宜,而在秦州,王師與秦州張家降部磨合尚需時日,一但吐蕃乘我軍立足未穩搶先來攻,張家首尾顧及一旦僵持的戰事有變,秦州必然不穩。」

    「其二說鳳翔。陛下千里運籌帷幄,蜀軍精銳勢如破竹的拿下了鳳州,眼下,漢中蜀軍兵鋒直指鳳翔,威脅長安,而鳳翔乃唐王起家之地,長安更不用講;末將還聽聞張業將軍厲兵秣馬要為陛下開拓金州等山南之地,雖為道聽途說,但這傳言必定也會流入洛陽。如此一來,唐王會如何反應,會不會投鼠忌器,率軍回擊,若蜀北戰火再起,秦州必然不能獨善,如此一來,或許秦州人心也會不穩。此便是末將目前擔心之外力兩則,忘言之處,還望陛下和中丞點撥!」

    張左耀說完,抱拳先請罪,而後,他瞇著眼,眼珠來回滾動的偷偷觀察著皇帝和毋昭裔,深怕漏過半點。而結果,似乎還算可以,至少,毋昭裔輕輕的掉起嘴角,只是一丁點,卻還是讓張左耀看了出來。至於孟知祥,則是依舊溫和,甚至有些慵懶的斜靠著,也不說話,也不動作。

    「嗯,朕知道了!」半響,孟知祥才稍稍點了點頭,但張左耀沒來得及高興,他又跳開了話題:「張愛卿,秦州雄武軍節度府朕覺得還是保留的好,所以愛卿不妨說說,覺得誰入主秦州比較合適!再著,雖然節度使時常兼任刺史,但秦州新立,事務繁雜,若是分立的話,愛卿又以為如何?」

    關於這事,按當初商定的,另有張家阿郎的舉薦信,應該在張左耀抵達成都之前就送到了孟知祥的手上,而張左耀自己,他當初則是打算先同毋昭裔通氣,而後再面聖,眼下計劃趕不上變化,晚說來不及,思索一陣他便開了口:「回陛下,是否分立,立誰,此事自然不該臣議論!然,陛下問起,臣就斗膽就直言,未防開春之後仍有戰事,整合秦州大軍應為首要,而秦州刺史,臣想舉薦張家張勤生,因接防之務,臣與其人接觸不少,為人老成持重,精通政事,在秦州又頗有威望,要鎮住秦州大小官吏絕非難事;」

    毋昭裔皺了眉頭,不過他卻還是沒有開口,孟知祥呢,表情未變,只稍稍挪了挪身子,顯然正在思考什麼,半響,他才略有些沉吟的問:「你呢?你要什麼?」

    「臣?」明裡一副驚訝的表情,張左耀其實半點都不疑惑,張左耀舉薦張家,這是當初商議好的,而從那時候,他就無數次預測孟知祥的反應,直接詢問張左耀的意圖,他也料想過,所以,此刻,按原計劃,他決定裝傻充愣:「刺史於節度使上任之後,陛下不是早已下詔讓臣回鄉述職嗎?前些日子,臣在遂州的老部下還去信說起此事,說遂州許多同僚時常到臣家裡蹭飯,本來臣還覺得虧了,後來又想想能多親近一些,到也是好事。呵呵!」

    「你不想留在秦州?」孟知祥表情今晚第一次出現大的變化,略顯得驚訝,顯然張左耀的演技還是不錯的。

    「嗯!」假裝思考起來,張左耀這才又開口:「稟陛下,臣不敢欺君,自然是想過,一來臣領軍征戰秦州,丟下不少袍澤的性命才有了今天。做不到一點不留戀;二來,雖然遂州同僚歡迎臣,但畢竟還是不如秦州熟悉,所以,臣也想偷偷懶……不過,無論當初封銜領軍,還是後來暫掌秦州軍兵,臣有出頭之日,都是仗陛下之大恩。又豈能為己之私心而壞了陛下大計。再者,臣也有自知之明,資歷尚淺,又如何敢奢望高位!」

    聽了張左耀的話,孟知祥緊緊的盯著張左耀看了好久,直到他似乎也覺得氣氛有些怪,這才漸漸鬆開眉頭,這才說到:「好了好了,朕又沒說你什麼不是,你在秦州幾仗打得很好,處理各家事宜也很令朕滿意的,你以為朕的幾次封賞是誰都能拿的嗎?」

    「陛下聖明!」還能怎麼樣,有皇帝這幾個評語,張左耀橫豎都賺了他趕緊叩頭謝恩!

    至於秦州任職之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張左耀自然不能百分之百的計算孟知祥的心思。那麼,就看天意了。

    「好了,時辰不早,你們先下去吧,明日朝會再議吧!」笑一笑,孟知祥不知有些累了,還是沒什麼好問的了,於是便下了逐客令。

    「臣等告退!」

    「臣等告退!」

    張左耀和毋昭裔小心的退出了偏殿,說起來,毋昭裔在談話時並未幫張左耀說什麼好話,也未替孟知祥解決什麼,他就像可有可無的存在一樣。事實上是這樣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出了宮門,張左耀迫不及待的想要向毋昭裔詢問些什麼,卻不想讓毋昭裔搶了先:「張將軍,恭喜了!陛下對你很賞識的!」

    「中丞這是什麼話!末將……!」毋昭裔的話聽起來格外生疏,這倒讓張左耀有些急,比之面對孟知祥時還擔心,要知道,他可是死心的要把自己推到了毋昭裔派系裡,若是人家不接納,那麻煩就打了!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朝會可要神采奕奕的才行!」毋昭裔眨巴眨巴眼,卻不讓張左耀繼續開口。

    似乎猜到什麼,鬆了口氣,張左耀這才稍稍左右觀望了一下,只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但他也只好作罷:「中丞可有什麼交代的?」

    「我能有什麼交代,該說的將軍都解釋過了,明日陛下自有定論,其他人左右不了的!」說著,毋昭裔又眨巴眨巴眼!

    張左耀這頭有些大,毋昭裔也太謹慎了,什麼意思你就直接說多好,可惜,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事,抱拳行禮恭送毋昭裔先離開,他只得自己回去猜。

    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到了地方,他還是一邊躺著,一邊猜著,就這麼費神的,張左耀在成都府皇城外度過了第一個漫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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