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五代竊國

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頓午飯引發的血案 文 / 一字營

    蜀明德二年(934年)九月十六,張左耀回從秦州到了隴州前線,沒有二話,一回來,他便一頭扎進了軍報堆中,雖然一直有消息能通遞到手中,不過,中原戰況激烈,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所以,他還需要仔細參詳各地遞交的完整軍報才行。

    九月十八,正午,千陽城外雄武軍駐軍大營。

    「小白,你說康福到底怎麼想的?」一邊揉揉眼,張左耀一邊開口詢問。

    雄武軍除了白波,自然沒有第二個小白:「呵呵,無非是看好自己的地盤,見機行事!」

    聽了白波的話,張左耀眉毛一挑,點點頭表示贊同,其實,他也早有結論,不過,只是有些略帶失落的想:面對外敵入侵,面對百姓的屠戮,堂堂開國侯,隴北聲望極高者之一,後唐西北地區軍力第一的將軍都如此,這個國家到底怎麼了?這個民族到底怎麼了?

    「小白,你說,如果康福與咱們達成和解,他能攬出多少兵馬?若是帶著這些兵馬一路開進,他能不能擋住契丹人?能不能幫北唐挽回劣勢?」

    似乎沒搞懂張左耀怎麼冒出這麼奇怪的想法,白波先是一愣,後又思索,結果他搖搖頭歎息:「先不說蜀北並非雄武軍能做主的,即便是,並且我們能看著秦川之地兵備空虛而不眼饞,康福也對中原之局無可奈何的。其一:蜀與唐邊事從未斷過,百姓流離已久,即便徵召,兵力也絕對有限!其二,隴東之地,包括北部靈原各州,雖然康福威信極高,黨羽子弟遍佈,但一但傷筋動骨的起兵,怕是康福也未必能說動各家!再者,當初唐璐王入洛陽爭位,帶走了太多秦隴子弟,這才沒幾年,又來一次,怕是許多百姓家有絕戶的可能,如此推動,最終,怕是康福沒走出八百里秦川,後院就千瘡百孔了!」

    「再有,即便康福真有本事徵召出十萬大軍東進,那又如何?此刻契丹大破張敬達,十萬鐵騎兵鋒正盛;石敬瑭在北地的威望也一時無二,就前日的密報來看,到目前,北地改旗擁護石敬瑭南下的已經超過九個州縣,決議出兵相助的有四個藩鎮,石敬瑭收編晉安的朝廷兵馬之後,總軍兵已超過十六萬,反觀朝廷呢?即便收攏地方衛戍,勉強湊得出二十萬人,加上康福的大軍,是有三十萬人馬,可是,誰都知道,這樣拼湊出來的三十萬別說契丹人,就是石敬瑭的晉軍精銳都抵擋不住的。」

    「呵呵!」張左耀淺淺的笑,不過白波卻知道,那是無奈的苦笑,雖然白波自己看得比較開,但跟了張左耀這麼久,他卻明白,張左耀牽掛的絕不是北唐的存亡,而是百姓。

    「報,任福將軍到!」

    「報,杜尚強將軍到!」

    「報,關志將軍到!」

    ……

    一張小小的圓桌,桌子中間一隻烤雞,周圍幾疊小菜,幾個杯碗橫七豎八的擺放在四周,若是數百年後,或許張左耀需要擔心有人學美國人發動斬首行動了,因為就在這張小桌旁,雄武軍全部的一級將領一個不落的到齊了。

    從自己左右望去,喜歡冷臉的小弟楚夜、榮升軍師的白波自然坐在離自己最近之處,再過去則是曾經猥瑣的前將軍任福、而後是特立獨行,配劍不配刀的關鴻以及弟弟關志、中規中矩的秦義、剔著牙,大大咧咧的武中、獨臂將軍杜尚強。

    「呵呵,對了,其實也不算全部,還有一個老夥計,南浦胡三!」嚼嚼口裡的菜,張左耀不盡想到:「嗯,不夠,還要加上老九(劉九),嗯,張回軍也算?對了,還有個張旭陽,倒是也可以不算他……!」

    「額……!」

    張左耀的思緒正越飄越遠,一個長長飽嗝又將他拉回了中軍大賬,一看,不是武中這廝還能有誰:「武大,可吃得舒坦?」

    「那可不,都使加急軍報招大伙前來,某還以為出了甚大事,日夜兼程便來了,路上就吃了個干膜,可是餓壞了!」這個武中,估摸著這輩子也改不了直腸指,張嘴就來,說得其他人面面相窺,不知道怎麼接好。

    「是嗎!」張左耀笑笑到也沒怎麼在意,不過他可不打算聽回答,保不齊一句是的回過來,張左耀還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於是趕緊進入下一個話題:「好了,不說這個,剛才大伙進來就問我什麼事,我沒給大伙說,卻招呼大家先吃飯,你們誰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都使體恤屬下……!」有上司這麼問,一般都應該得到這樣的回答,第一個開口的便是任福,當然,大家也知道後面是些什麼話,不過,說道一半,任福就見關鴻抬手示意他別說了。

    「老弟,老毛病又犯了吧?」關鴻滿臉和藹,一副長輩教育晚輩的摸樣!

    任福一愣,隨即尷尬的笑了笑,盡然結巴起來:「這個……莫怪,莫怪,呵呵!」

    隨著任福一笑,大傢伙也都樂呵起來,會心一笑,在座的都知道任福其實是個對朋友弟兄都極其重情的人,雖然最後加入張左耀集團,不過,他卻是最快融入,也是極得張左耀賞識的人,不過,他也是一個猥瑣到骨子裡的人物,官場摸爬滾打,更讓他把自己的表面裝飾得圓滑得如同一條老泥鰍,順桿就爬那是絕對強項!所以,儘管他已經深知這一套在張左耀沒有意義,他也時常提醒自己要在『自家人』面前改掉這個口的毛病,可惜或許如同武中的口無遮攔,任福對上司的隨口阿諛怕是也難改了。

    「也別瞎猜了!我還是直接說吧!」張左耀向來不善於弄出什麼嚴肅的氛圍,到也不介意大家小打小鬧,插曲過後他又開了口:「說來也簡單,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秦州,處理一些州中之事,麻煩問題不少,還殺了些人,不過總還是能解決的。只是,辦州里的事情,讓我想起了軍中的一些事,還是必須大家需要一起議一議的,所以,我就叫了大家!」

    所有人都知道什麼時候不能嬉鬧,自然都靜靜的聽著張左耀的話,只是反應個不相同而以,有疑惑,有不解,也有滿臉無所謂的,倒是有一人略皺眉頭,似乎有所覺察,便是前任成州防禦使關鴻:「都使是在擔心我們出問題?」

    張左耀當然知道關鴻的洞察力好,只是此刻也有些詫異,不過想想人家混到防禦使這麼高位,自然也就釋然,隨後,他毫不猶豫的點頭吐出一字:「是!」

    得到回應,關鴻更進一步詢問:「而且是擔心我們之中有人心生異志?」

    「是!」還是一個字的肯定,同時張左耀的臉毫不掩飾的露出了憂慮之色。

    「啪!」一聲悶響,口無遮攔的武中一掌拍得小桌上的碗碟亂蹦:「誰?都使只管下令,武中別的本事沒有,擰個把人還是能行的!」

    「坐下!」張左耀點點頭,早算到武中會有這樣的舉動,同時他還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楚夜的臂膀,因為他看到話語很少卻同樣是個直腸指的楚夜將手探向了自己腰間的佩刀,他自然知道這以為著什麼,他堅信,無論自己說出誰,楚夜最拿手的以命博命定然能讓在座的任何一位血濺五尺,心理一陣暖意襲來,張左耀卻壓抑著站了起來:「如果說張某起家要從青石縣入南浦算,那麼,咱們現在的雄武軍組建則可以從任福的『玄武守備軍』加入的那個時候算起。不知不覺也有年逾,大小,咱們也打過幾仗了,而說句市井之言,咱們也都榮升了管掌一方的高位了。無論你們駐守秦州後方,或者與我鎮守隴州前線,總之,分到地方,你們的生殺大權都不小。這是實情!」

    說到這裡,張左耀停了停,白波卻開口接下了話:「將軍,都是自家人,若是有人做錯什麼,將軍何不直言?」

    白波也沒有例外,他並不知道張左耀召集大家的目的,但作為軍師,他卻明顯感覺張左耀此刻態度不明朗很不利於團結,於是才插嘴,不過,卻見張左耀搖搖手,示意無妨,而後繼續說到:「我知道你們還都自認雄武軍一員,不過,你們敢保證你們的手下也是如此嗎?所以,我找大家來,並非說的那一個人,而是想說說咱們整個雄武軍上下!至於為什麼,因為我前不久殺的那幾個人!」

    張左耀說完幾句又停了下來,似乎需要整理語言,而此刻連關鴻都皺起了眉頭,顯然也很疑惑,殺的幾個人?張左耀的殺佛事件,作為雄武軍高層,在座的自然都是清楚的,不過大家面面相窺的,則是搞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聯繫呢?

    「我調查過,那幾個被劉函砍了的,其實大多曾就或是流民,或是本地的苦丁而已,品行自然不好,可是,也未曾有過什麼大惡,不過,借了華嚴寺這麼個大佛,他們卻為非作歹,甚至膽大到敢驅民搶地,敢殺人越貨!這是為什麼?我想來想去,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因為有了組織,卻少約束!也是那時候,我突然想到,秦州,甚至說秦隴成等數州之中,最大的組織是誰?是我們,而我們之間的約束力夠強嗎?又或許,會不會有人藉著雄武軍的名頭幹出比之華嚴寺的和尚更可怕的事情呢?」

    「旅帥,不能吧!」杜尚強打心眼裡認定張左耀永遠是哪個撫著自己斷臂讓自己重新拾起戰刀的旅帥,所以,但凡不是正式升營,他便在張左耀的默許下保留了這個稱呼:「雄武軍都是將軍一手提拔,吾等也多為白衣出身,深知這個世道的百姓艱辛,所以一直約束很嚴的!」

    「沒錯!」對於老杜的說法,張左耀還是肯定的:「這我也想到了,可是,大家也更應該明白,這個辦法並不長久,因為,我們同華嚴寺那些惡僧一樣,缺了一樣東西,約束!」

    「約束?」迷迷糊糊,關志不由的重複了一下張左耀的話,愣愣的轉頭看向大哥關鴻,卻發現關鴻也似乎不得要領。

    「你們一定在想『軍中五十四斬』!」輕輕一指,張左耀說出了大家的第一反應:「可秦法雖嚴,未必管得住人心啊!明正典刑固然可以震懾,軍中軍法也可以約束一些人,可是,當一個人毫無思想的混跡於軍中,我想安逸所帶來衝擊是很容易衝破這份束縛的。所以,這又回到了開頭,我問大家的哪個問題,我為什麼讓大家先吃飯,再談事情!」

    繞了好大一個彎,又折回了最開頭,有幾位,已經繞暈了,而有的人,卻也開始了慎重的思考起來,不過沒等他們想出來,張左耀已經給出了答案:「能夠平平淡淡的生活,沒事的時候能有幾碟小菜,幾碗老酒,幾個知心朋友,這是張某最初的夢想,也是我所追求並堅持的!乍看之下,似乎我剛剛已經做到了,似乎,我已經沒有堅持最初那些信條的必要了,所以,我把握不準,是不是,有一天,我會認定這個想法,於是,我開始放任自己,於是,我開始充分運用自己手中的權利去享受這樣的生活;於是,我是不是會成為下一個惡僧?如果我沒有,那你們呢?」

    沉默,大家都選擇了沉默,都使的話讓大家沒法回答,誰拚死拚活的不就沖能有更好的生活?可是,誰都不敢保證,在得到好處之後,他們不會心動,佛家有云: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

    「我不會!」突突的,似乎權衡過後,還是關鴻冒出了一句,信心很足。

    「我知道!」張左耀也肯定,沒人注意,此刻,他嘴角略帶一絲得意:「因為我沒忘記,關大哥是因為張某一句話而定了成州歸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叫什麼,這叫信念;而支撐這個信念的,是關大哥高尚的品格;自然若人人都有這份俠氣,又何來的亂世!」

    「你我都不是聖人,自然沒本事教導大家都秉承這樣的信念生存,不過,大家看看,你我是否能在雄武軍軍中強化類似的東西,叫理想也罷,叫思想也可,總之,就是這麼一個事情,或許,這便是約束雄武軍未來的紐帶!」

    「嘿,旅帥,就這事,至於如吃長篇大論,大動干戈嗎?」長長出了一口氣,杜尚強緊繃的神經似乎稍稍鬆懈了起來,顯然,看其他人的表情,張左耀知道老杜這句話,認同的不少。

    似乎早就遇見了,搖搖頭,張左耀無奈的說:「看,就是你這個表現,才迫使我不得不將大家召集起來,因為你們會忽視這件事!我不是責怪尚強,但這個苗頭絕不能有,以後你們會明白的!」

    「額……!」張左耀一擊即中,杜尚強有些尷尬,絕對是事實,若不是鄭重的在這裡商議,即便張左耀下軍令,他單看一紙命令,或許也會將此事草草收場的!

    「那,將軍,具體這事該怎麼做?以什麼理想……不,是思想來教化士卒?達到什麼標準將軍認為合格?」

    還是關鴻,一連三個問題,話一出口,確是把一直絲牙咧嘴武中高興壞了,或許,今天的議題對他太難了,還是告訴他怎麼做比較合適吧!

    「這事咱們接下來討論的,不過在說清楚了為什麼這麼做的目的後,我也有三個前提讓大家想想:一:士兵從軍包括諸位從戎,定然不是為了打仗好玩,要官,要錢,要地位,要將來能更好的生活,這些都無可厚非的,所以我們倡導的,絕不能與之衝突,只有保證不讓別人做這樣的選擇,接受也才容易。二:雄武軍再大,大不過朝廷,此事可做,卻不能叫讓,蠱惑人心,御史怕是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人。三:民心向背,從來是成敗的決定因素,咱們束兵,卻不要束民,不然,恨危險的!」

    軍事思想的傳承有多重要,用一句很主旋律的話說:沒有思想的軍隊,那是早晚會敗的!張左耀懂這個道理,不過,似乎,他從來就沒有一言九鼎的魅力,所以他不敢強硬的去軍中推行,所以,他選擇了引導雄武軍眾將共同參與,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本事一個人干,就幹不成嗎?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軍人的天職?」

    「軍隊的本質?」

    「捨身報國?太老套了吧?」

    ……

    親衛營執勤的哨兵今天表情很奇特,不是因為吃壞了肚子,而是他們今天不但有聽了都使大人的許多新詞,還聽了許多戲文,沒錯,就是戲文,而且是將軍們唱的戲文,只是奇怪,聽不出是唱的那一出,只有許多戲裡才會出現的句子嘎崩嘎崩的蹦出中軍大賬,讓他們好生奇怪,一支持續了好久好久,直到日落西山,似乎都沒有停止的樣子。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在不就的將來,更多的這些戲文會不斷的衝入他們的耳朵,而且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他們心中,也有一個詞語,那就是--信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