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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新的開始 三十三章 定計 文 / 破陣岳

    三十三章定計

    1993年11月3日上午一上班,朱超接到局機關辦公室的電話,說政委陸洋讓他去一趟。放下電話,朱超悵然一笑,雖然明知這是在做戲,可他的心裡還是湧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朱超趕到陸政委的辦公室。一進門,朱超覺得氣氛有些壓抑。辦公室裡除了陸洋還坐著兩個人——副局長江小兵、紀檢書記何虎。三個人正在談話,在朱超進門的一瞬間,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朱超。

    陸洋看看江小兵,又看看何虎,開門見山地說:「朱超同志,今天把你找來,主要是向你瞭解一個情況。」他停了停,把目光落在朱超身上。

    朱超沒有吱聲,在靠進門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副局長江小兵接著陸洋的話茬,說:「朱超同志,有群眾反映你濫用警力。在公共娛樂場所,假借檢查為名,挾私報復。局黨委責成我們調查這件事情,我們今天就是想聽聽你個人對這件事情的陳述。」

    朱超尚未開口,紀檢書記何虎一臉嚴肅,嚴厲的質問:「朱超,你老實告訴我們,上個月24號晚上有沒有去「紅鳥歌廳」?你當時又是以什麼名義進入「紅鳥歌廳」的?消費者?還是執行公務?」

    朱超笑了,眼前這三個人中,何某人的態度最嚴厲,老政委不溫不火,江副局長是公事公辦。但他們三位有一點是共通的:直到現在,他們還被蒙在鼓裡,絲毫不清楚自己只是陳局放出來的一個煙幕,迷惑對手的煙幕!

    在感慨陳浩這招瞞天過海高明之餘,朱超眼裡閃爍著一股暴躁的情緒——他雖不是演員,可演起戲來卻相當逼真。

    「姓何的,平時我尊敬你是局領導,人前人後見到你,沒有哪次不是恭恭敬敬。可你今天說話是啥口氣?別說我朱超沒有違反紀律,就算我違反了紀律,你也不能一上來就用這種口氣質問我啊,大家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的同事,真的就沒有半點情分可言嘛?」

    何虎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屬狗的,你對他越是唯唯諾諾,他也越不拿你當一回事,他這樣的人就怕橫人戳他的脊樑骨。當著陸、江二人的面,朱超沒有給他留半點顏面,痛快淋漓地朝他發了一通脾氣,要說何虎不生氣那是假話,可他這人的性子決定了他不會輕易將情緒顯露出來。

    何虎剛剛陰沉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朱超同志,我和陸政委、江局今天是就事論事,沒有半點針對你的意思。我們現在是調查群眾反映的問題是否屬實,你若是認為對方舉報不實,完全可以跟我們說明事實經過嘛。」

    朱超沉默了一會兒,說:「各位領導,10月24日晚上我去了「紅鳥歌廳」,不過我不是象舉報人反映的那樣挾私報復。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紅鳥歌廳」是一個藏污納垢,長期從事違法經營活動的場所。「嚴打行動」伊始,我們所安排我帶隊突擊檢查「紅鳥歌廳」等幾家娛樂場所,可是因為派出所內部有人提前向該歌廳老闆洩露了風聲,使我們的突擊行動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機會,準備對該歌廳進行第二次突擊檢查……」

    江小兵和陸洋交換了一個眼色,打斷了朱超的話語,「朱超同志,你說你有證據能夠證實「紅鳥歌廳」長期從事違法經營活動,那請問你現在能否舉出證據?」

    「江局,紅光辦事處的居民就是最好的證據,他們這些年深有體會。許多群眾開始對「紅鳥歌廳」一無所知,看在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面子上,偶爾也會去歌廳放鬆瀟灑,有不少人因此被歌廳的工作人員拉下水,參與賭博,甚至吸毒……」

    「那10月24日晚上你對該歌廳的檢查發現什麼沒有?」何虎又再一次打斷了朱超的話語。

    「沒有。「紅鳥歌廳」的老闆很狡猾,反偵查能力相當強。」朱超點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感慨地說:「要想當場抓到有力的證據,我們必須要有耐心,全面對這家歌廳進行布控。同時,還要鼓勵受害者站出來指正犯罪分子。」

    「朱超同志,不瞞你說,找你談話以前,我們已經向紅光派出所的其他同志瞭解了一下情況。」陸洋表情嚴峻地看著朱超說:「他們反映的情況和你的說法有很大的出入。事實上,迄今為止該歌廳的經營尚屬遵紀守法,至於你所說的聚眾賭博、甚至販毒、吸毒這些捕風捉影的流言,是站不住腳的。」

    「政委,這麼說,你們是不相信我所說的這些事情?」

    陸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朱超的面前,俯視著他,反問道:「朱超同志,有人反映你因為自己家屬在紅光辦事處分配住房時,沒有享受到超規格的待遇,一直對辦事處丁主任懷有很深的成見,所以才會處處針對「紅鳥歌廳」的丁經理。不知道你個人對此是什麼看法?」

    「無稽之談!純粹是無稽之談!」朱超夾著香煙的手指微微顫抖了起來,臉上的肌肉也完全僵住了,情緒顯得很激動:「難道你陸政委還不清楚我的為人麼?我朱超在公安系統工作這麼多年,一直兢兢業業,什麼時候因私廢公過?為什麼你們不相信自己同志所說的話,而對那些處心積慮的犯罪分子所說的話卻深信不疑?」

    陸洋還沒有言語,何虎呵呵一笑:「朱超同志,不是我們不相信你所說的話,關鍵是你不能為自己所說的這些事情提供有利的證據。」他這一笑讓人覺得好假,彷彿就是為了讓人以為他在笑,所以才發出了笑聲,而臉上連半點笑容都沒有。

    離開陸政委的辦公室的時候,朱超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為圓滿地完成了表演任務而欣喜,就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壓抑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不出意外的話,他明天就會被免除派出所副所長的職務,並被調離紅光派出所……

    下午四點多鐘,朱超突然接到陳浩打來的電話。陳浩約他晚上六點鐘在城北的一家小飯館見面。那間餐館朱超去過,老闆是一對老夫妻倆,菜做的口味不錯,可就是看起來不夠精緻,加上餐館的位置比較偏僻,平時光顧的顧客並不是很多。

    「陳局今天晚上算是為我慶功?」掛斷電話,朱超淡淡一笑。

    六點一刻,朱超身穿深色的外套,頭上戴著一頂褐色的鴨舌帽出現在約定的餐館門口。

    一見到陳浩,朱超既沒有熱情地伸出手,也沒有拘謹和扭捏,他似乎沒有什麼表情地站在那裡。這時陳浩熱情地迎了上來:「朱超同志,辛苦了!」陳浩說著做了個手勢,「來,來,請坐!」

    辛苦?是挺辛苦的!自從接受這個任務後,自己除了開始的時候曾經興奮了一陣,越來越感覺不是滋味。堂堂正正的執法者,為了調查一個嫌犯的犯罪事實,居然迫於無奈要上演一出「苦肉戲」,這究竟是自己的悲哀,還是對方的悲哀?又或者是社會的悲哀?

    陳浩在朱超對面坐了下來,說:「朱超同志,感謝你對我的理解和支持!」話雖不多,但就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句「理解和支持」,透出的卻是陳浩對朱超個人品質的欣賞和器重,也折射出他希望盡快扭轉目前這一狀況的迫切心理。

    朱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定定地望著陳浩,神情看似有些呆滯。

    這時,一個身穿米黃色套裝的年輕女人叩門進來。她很漂亮,至少朱超的印象中還沒有哪一個女孩比眼前這位出眾。、

    陳浩站了起來,指著黃色套裝女孩替朱超介紹:「這位是金曉萌同志。」

    「你好,朱超同志。」金曉萌主動握住朱超的手,說:「我聽陳局介紹過你。」

    「你就是從市局調來的金助理?」朱超雖說沒有見過金曉萌真人,可對她的名字並不陌生。

    近一段時間,有一則小道消息傳的紛紛揚揚,據說新來的美女助理和年輕的局長都是**,他們二人從小指腹為婚。有人甚至稱從今以後鏡池縣公安局將是「夫唱妻隨」的典型範例。朱超不清楚眼前這二位是否聽說過這則小道消息,但他根本不相信上級主管領導會做出如此荒唐的安排。

    「朱超同志,你已經出色的完成了第一階段的工作。」陳浩微笑著說:「按計劃,我們下一個階段將會採取隱蔽偵查和全方位蹲點守侯相結合的辦法,對「紅鳥歌廳」進行全面的調查。我考慮由你全面負責隱蔽偵查工作。至於你需要挑選的隊員、裝備可以請金曉萌同志出面協調。」

    朱超用力點了點頭。陳浩又說:「金曉萌同志,你在協調人員和裝備的時候,必須注意保密,保密工作一定要放在首位!」

    「陳局,你放心。」金曉萌說:「我知道保密工作是到案件偵破的關鍵所在。」

    「朱超同志。」陳浩的臉上這時泛起無奈的表情:「有一件事情我還是要提前和你打聲招呼,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局裡明天將正式頒布開展治理整頓,規範全局幹警的思想作風和工作作風的文件。你將被免除紅光派出所副所長的職務,全局通報批評,並要求在全體職工大會上……做檢討。」

    朱超長長地歎了口氣,拍著心口說:「陳局,我這裡早已經有準備了,不就是被樹為全局的反面典型,讓大家以我為鑒嘛?」

    金曉萌端起茶杯,目不轉睛地看著朱超。她的心裡一直在為朱超鳴著不平。不是她親眼目睹,不是她親身經歷,她怎麼也不會相信在國家已經跨入九十年代的今天,公安部門的執法者,為了剷除罪惡,蕩滌宵小之徒,竟然還需要象朱超這樣小心翼翼地去忍辱負重。

    這個社會到底怎麼啦?那些喜歡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的上位者們究竟怎麼了?金曉萌的靈魂受到從沒有過的震撼,她咬著牙,發出咯咯的聲響……。

    室內靜了下來,寂靜得有些人沉悶。陳浩看看表,抬起頭,對金曉萌說:「你讓老闆現在上菜,我們吃飯吧!」

    金曉萌沒有吭聲,看了朱超一眼,驀地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工夫不大,餐館老闆親自將他們這桌點的菜全部端了上來。雖然只有三個人,但是菜餚很豐盛。望著一大桌子的菜,陳浩遲疑了一下,問道:「為什麼沒有酒?」

    金曉萌抿嘴嫣然一笑:「你又忘記自己那天吐得稀里嘩啦的那副造型了嘛?」說著,她像變魔術似地,手裡突然多了一瓶五糧液。

    這家小餐館根本沒有五糧液這樣的高檔白酒對外出售,這瓶五糧液還是她先前特意去百貨大樓買的。金曉萌替他們二人斟滿酒,又破天荒地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白酒。她的舉動無疑令陳浩相當意外,不過他並沒有打算阻止金曉萌。相反,他甚至朝金曉萌投去了鼓勵的一瞥。

    「老朱,這第一杯酒我敬你!」陳浩忽然換了對朱超的稱呼,不再非常正色地稱他同志,而是象朋友交在一起敘舊似的稱他「老朱」。朱超的臉上雖然沒有任何異常,可是他的心裡禁不住熱了起來。

    朱超什麼都沒有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自己又拿起酒瓶,給自己斟上,一連喝輪流杯,在他還要繼續喝的時候,陳浩按住他的手說:「老朱,酒不能這樣喝,這樣喝傷身體,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就說出來吧!」

    朱超很動情地說:「陳局,從你上任伊始將二十八個派出所所長全面調防,我就看出你和其他局領導有本質的區別,我知道你是一個想幹實事的人,否則我也不可能輕易答應你去執行這項任務?但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們這些執法人員,調查一個眾所周知的犯罪分子,為什麼還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金曉萌蛾眉微鎖,似乎也隨著朱超的情緒身臨其境了,端起酒杯,一仰脖子,灌了下去,「沒錯,就算我們現在沒有證據,不能將丁健拘押審查,但我們也沒有必要兜這麼大的圈子。」

    二人的話猶如千斤重的石頭壓在陳浩的頭上,不知怎麼的,他突然不敢去正視朱超的目光,不是不敢,是不忍,與朱超所要付出的代價相比,他這個局長付出的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可若不這樣安排,那又豈能起到遮人耳目,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陳浩異常清醒,他知道丁健犯罪團伙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決不是因為他們團伙的手段有多麼凶悍,有多麼霸道,令政府不敢輕易去招惹他們。事實上,恰恰相反,越是凶殘霸道的團伙,越會因為惡名昭著,成為黨和政府要求嚴懲的重點目標。

    換言之,剷除丁健團伙,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他們團伙本身的實力,而是一直在幕後為丁健的發展、崛起提供庇護的保護傘。這也正是陳浩不得不小心謹慎的關鍵原因。同時,朱超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才會如此忿忿不平!

    見陳浩沉吟不語,朱超笑了起來,這還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笑,只是笑容顯得有點苦澀:「陳局,不說了,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不說了,全身心的投入到偵查丁健犯罪活動的工作中去。不查個水落石出,我決不會罷休!」

    陳浩欣慰的點了點頭,輕輕在朱超的手背拍了兩下,:「老朱,這一杯酒我還是要敬你,祝你的調查工作早日取得重大突破!」

    朱超沒有舉杯,他說:「陳局,說起案子,有一個線索我認為可以安排刑警大隊跟一跟。」

    「可以明著調查?」陳浩頓了一下,問道:「不會引起丁健的懷疑嗎?這小子反偵查能力可非同一般啊。」

    朱超搖搖頭說:「我說的這條線索和丁健團伙本身沒有任何關係。可他和丁健之間的關係又是水火不相容的兩個天生對頭。如果說有誰比較瞭解丁健的話,我想除了他的家人和親信之外,就屬他這個對頭把丁健琢磨得透徹。」

    金曉萌眼睛一亮,說道:「不錯,為了防範和尋找機會對付丁健,丁健的對手的確要對他的行動瞭若指掌。」

    「金助理,你還不清楚,丁健去年就已經將他的對頭攆出了鏡池縣。」朱超說:「我是前兩天從一個朋友那裡得知,丁健的對頭又回到鏡州市,聽說他現在正給省城一家大公司的老闆當馬仔。我們如果能夠把他揪出來,丁健的問題肯定也會浮出水面。」

    陳浩欣然一笑,說:「老朱,你到現在還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讓我怎麼去查他?」

    「葉秋白。據說從小習武,尋常三四個壯漢近不了他的身。八十年代中期,葉秋白在鏡池那是家喻戶曉,到了九一年,隨著丁健冒頭,才隱隱形成他們兩人平分秋色的局面。不過,葉秋白這個人雖然狂妄,混跡社會,但做人還是很有原則,老弱婦孺他是從來不欺,毒品他從來不碰。丁健和他是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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