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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五王霸利義之爭下 文 / 木林森

.    因此王學和程學的沉伏起落,卻都是因為政治因素而非是在真正的思想領域。其實推崇王學的人,未必真正清楚新學的真實內容,而信奉程學的人,也不一定就完全明白洛學的精蘊。不過無一例外都是為政治服務。

    到了靖康之後,隨著趙構繼位,對前朝的得失也進行了反思,出於為尊者諱的傳統,不能說是宋徽宗的過錯,只好把責任都推到蔡京一干人等身上。而蔡京又是憑新法上位的,王安石自然也脫不了這個干涉。因此不僅把王安石遷出了孔廟,而且他的新學基本被徹底否定了。而程氏兄弟的洛學在紹興初年,趙鼎當政的時候,雖然曾活躍一時,但在相當程度上仍然是權力扶持的結果,並非是對學術的尊重。等到秦檜當政之後,又開始大力禁黜程氏的洛學。政治對學術的壓制,可見一斑了。

    而直等到秦檜死後,政治風氣才稍有好轉,許多有識之士都意識到,用權力強行扶持學術的危害性,在紹興以後,孝宗隆興時期當政的宰相張浚就極力主張,對於學術派別應該一視同仁,而不當一切摒棄,在張浚之後,執政的虞允文也是持這種觀點的代表。因此在孝宗當政的時期,基本也都是秉承著這個思路,這才有了如今大宋學術的另一個繁榮時期。

    趙忱繼位之後,也仍然延續對學術派別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的態度。因此在創建鍾山書院的時候,規定朝廷的任何官員都不許干涉書院的教學。而趙忱雖然也經常去書院聽學術爭辯,但也從不在公眾場合發表自己的看法,有時聽完就走,偶爾發言,也是對論辯雙方都籠統的誇講一番。

    不過在趙忱心裡,還有所偏向的,因此在私下裡經常和楊炎討論論辯的內容。因為一來他和楊炎的關糸較為特殊,沒有那麼多顧忌,二來楊炎雖然是武將,不算出色,但看待事物卻有獨道之處,往往能夠一言切中要害。

    如朱熹和二陸有關「教人之法,成德工夫」的論戰,楊炎就認為兩方所學的都有道理,但又各自走向了極端。

    陸九淵的方法雖然看似不無道理,但在現實中顯然是不可行的。因為書籍是人們獲取知識的一個重要方面,如果把所有的書籍都放棄了,那麼試問人們又怎麼去獲取知識,瞭解歷史,瞭解天下,那麼「發明人之本心」也就成了一句空話。從這一點看,朱熹的方法才是最基本的學習方法。但完全按照朱熹的方法也不行,只能成為苦讀死書,尋章摘句的書獃子,循規蹈矩,墨守舊成的腐儒。不會有絲毫的創新和突破。

    因此只有將雙方的思想結合起來,在從古代聖賢的書籍中吸取經驗的同時,但又不受書籍的限制,加以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去認真客觀的分柝書中的觀點,才是最正確的學習方法。在朱熹和二陸論辯之後,雙方互相借鑒,也都吸收了對方的一些優點,做出了一定的改變,從而也證明了楊炎的看法是正確的。

    而在兩人議論朱熹和陳亮的這場「王霸義利」之辯時,楊炎曾道:「臣以為如果朱熹的理論作為某一個人或是聊備一家而容與修政,到也不失為一個偉大的典範,但要做為朝政和社會範疇裡的一切行為準則卻是極端有害的。」

    趙忱有些奇怪道:「為何對某一人或一家有益,但對朝廷和天下有害呢?」

    楊炎道:「朱元晦太過重視人對自身的修養要求,因此在他看來,所謂修行之德,在乎於存天理而去人欲,非聖賢而即禽獸,內無妄想,外無妄動,方不失為立於天地之人。從大道理來說,到是不失為一個偉大而高尚的典範,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確定是可以達到聖賢的標準。」

    趙忱笑道:「難到姐夫以為做一個聖賢之人,又有什麼不好嗎?」

    楊炎苦笑道:「不是不好,而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如果人人都是聖賢,那麼這世上早就天下大同了。只是在現實中,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朱熹提出的標準呢?古往今來,能夠成為聖賢的永遠都是曲指可數,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貪生怕死,貪財好利。雖然不算是衣冠禽獸,但恐怕永遠也不可能達到聖賢的標準。對於他們難以曉之以理,唯有動之以利,止之以法。因此朱熹的觀點,作為某一個人或是一家學派,所追求的終極目標,到是可以值得稱道,但作為整個朝廷,天下的行為準則,就是一個荒謬而永遠不可實現的目標。到頭來只會變成為說一套,做一套,糊弄世人罷了。」

    頓了一頓,楊炎接著又道:「放眼二十朝更替變化,又有那個時候能夠達到朱元晦所說的標準呢。事實上連朱元晦本人也列舉不出一個這樣的實際例子來。只好硬扯到傳說中虛無縹緲的上三代去。」

    趙忱沉吟了片刻,儘管從傳統的思想和說法都把上三代說成是天下大同的美好時代,而且把「德比堯舜」做為對皇帝的最高評價。但真正的有識之士都清楚,所謂的上三代其實更像是一個傳說,既沒有有據可查的史料記錄,也沒有可以證明實物證據。在春秋戰國時期,各家學派為了證明自己的學說是正確的,往往根據自己的需要,編造出許多上三代的故事來,在這方面尤其以儒家做得最多,幾乎達到言必稱上三代的地步。

    因此在司馬遷寫〔史記〕之前,流傳的上三代只是幾則更像是神話的故事。才只是由司馬遷本人根據傳說和神話,加以分析整理和取捨,才有了關於上三代較為系統的歷史說法。但〔史記〕寫成的年代,距離所謂上三代的年代,幾乎以經過去兩千多年了,很難說在〔史記〕中記載的上三代,還有多少真實可信的地方。

    而在秦漢以來,所有王朝也沒有再把上三代做為自己的治世標準。在宋神宗變法開始的時候,曾自比為唐太宗,而王安石卻道:「陛下當上法堯舜,何必念極唐太宗。」神宗也不禁道:「卿可謂責難於君矣。」

    楊炎接著道:「而陳同甫之說,卻是切中實際,針對時事。我大宋如果想要北伐中原,恢復失地,陛下如果想要成就一番偉業,就必須按照陳同甫所說,行霸者之道,求實利於天下。」

    趙忱點點頭,這一點他和楊炎的看法是一致的。如果是天下統一,社稷太平,講講道德論論天理,或許還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在大宋面臨的形勢是只剩下這半壁江山,雖然不算是危在旦夕,但也絕對是逆水行舟,不進自退。

    如果按朱熹的說法,只要人主能夠堅守聖德,克己復禮,則財用自足,中國自強,天下歸仁。到那個時候就能憑聖德打敗金國,不僅趙忱不信,恐怕就連朱熹自己也不會相信。唯有按陳亮楊炎所說,只有倡農桑之厚、礦山之產、商賈之利以資國用,治兵甲,選將材,修城池,進奇技之材以謀敵國,行霸者之道,以求功利,才是收復失地,中興大宋的唯一辦法。

    趙忱又問道:「但如果以陳同甫的學法,如果凡事不論道德,只問後果,不計手段,豈不是成了勝者王候敗者賊了嗎?誠如陳博良所言,便是『上無兢畏之君』了。」

    楊炎搖搖頭道:「陳博良所說的,是一種最極端的情況。一般時候是不會出現。正如陸九淵認為的那樣,人皆有天賦道德之心,只在於能不能堅守,而不在於採用什麼行為。何況陳同甫所說,也並不是完全拋棄道德之心,為所欲所。而是不能放開功利,而去一味追求道德。」

    趙忱又問道:「那麼按姐夫的說法,如果功利與道德發生衝突,只能選其一而行的時候,又當如何來選呢?」

    楊炎道:「那就看孰大孰小了,捨小德而求大利,或是捨小利而求大德。比如唐太宗,是弒兄逼父而上位,從道德層面上來,絕對不算是一個好人,然而唐太宗在登上皇位之後,卻能夠開明致治,體恤民生、納諫如流,設六學以教化,興科舉以選材,薄賦斂以養民,修唐律以明典。遂使政通人和,國家太平,天下大稔,百姓安居樂業,蕃夷朝聖來供。才有貞觀大治。故此唐太宗雖然失德,失的卻是李氏一家之小德,而求利卻是大利於天下百姓,故此仍可稱為一代賢明之君。試問如果這樣定四海、安萬民、揚國威於環宇之中者都不算是「有德君子」,那麼天下也就沒有什麼真的「有德君子」了。」

    趙忱又點點頭,也許唐太宗在道德上,還有指責的地方,但他所建立的功業確實以經成為後世帝王效仿的一個標尺,事實上在唐太宗之後,也還沒有任何一個帝王能夠達到他那個高度。對於趙忱來說,能夠做到唐太宗那個地步,以經就能夠滿意了,至於堯舜禹湯,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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